傳統文化是什麼?傳統與當代中國之間的關係是什麼?

2016年3月27日晚,國學家陳來在清華大學的標誌性建築新清華學堂發表演講——“守望傳統的價值”。讓我們一起重溫這段經典。

陳來,1952年生於北京,祖籍浙江溫州。

1976年中南礦冶學院(現中南大學)地質系畢業。1981年北京大學哲學系碩士研究生畢業,獲哲學碩士學位,同年留系任教。1985年北京大學哲學系博士研究生畢業,獲哲學博士學位,師從張岱年先生、馮友蘭先生。

曾任北京大學儒學研究中心主任、北京大學哲學系學術委員會主任、中國哲學教研室主任。現任清華大學校學術委員會副主任,清華大學國學研究院院長,清華大學哲學系教授、博士生導師,當代有影響的哲學家、思想家。同時擔任中央文史館館員、教育部社會科學委員會委員等。

學術領域爲中國哲學史,主要研究方向爲儒家哲學、宋元明清理學、現代儒家哲學,其研究成果代表了目前本領域的世界領先水平。個人專著有:《朱熹哲學研究》(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7)、《朱子書信編年考證》(上海人民出版社,1989)、《有無之境——王陽明哲學的精神》(人民出版社,1991)、《宋明理學》(遼寧教育出版社,1992)、《陳來學術論著集》(三聯書店,2009)、《從思想世界到歷史世界》(北京大學出版社,2015)等。多部著作與論文被譯爲英文、日文、韓文等。

以下爲演講實錄。

同學們,老師們,大家好!

今天晚上跟大家要交流的主題是“傳統”,主要分四個題目來和大家交流,第一個是什麼是傳統?第二個是如何看待傳統?第三個是傳統與現代化,第四個是傳統與當代中國。

什麼是傳統

傳統的定義

“傳統”這個詞,其實在中國古代文獻裏面早已有之,最早見於《後漢書》,原文叫“世世傳統”,“世”就是世代。在古漢語裏頭,“傳”是一個動詞,就是傳延的意思;“統”就是統系,就是一個連續關係之鏈。今天我們講的“傳統”這個詞,並不是按照它的古意來用的。現代漢語裏面“傳統”這個詞是個名詞,它的意義應該說已經吸納了現在西方語言裏面,像英文中的Tradition的字義,已經是一個新詞彙。

在20世紀社會文化的話語中,和“傳統”相對的概念就是“現代”,所以我們在20世紀社會文化的爭論中,會頻繁看到“傳統和現代”的討論。至於“傳統”的定義,我想引述一位著名的學者,芝加哥大學的教授愛德華·希爾斯的觀點。他是芝加哥大學特別有名的社會學家,他有一本專著出版在1981年,題目就叫《論傳統》。在這本書裏面,他對傳統提出了幾個定義性的理解,在全世界很有影響。傳統的定義,最廣泛的定義,就是指從過去傳延到今天的事物,這個事物可以是思想、可以是精神,也可以是制度。接下來的一點,他給了一個界定,從過去傳到今天,要傳多遠才能成爲傳統?是不是一定要傳承800年、1000年才成爲傳統呢?他提的觀點就是三代。一個事物,只要人類認爲它是有意義的事物,傳承三代就可以成爲傳統。這個定義應該說是非常有名的。然後,傳統最主要的意義是指文化傳統,比如說一個人學一門手藝,這個手藝也可以傳遞下去,這是一個很小的傳統。像希爾斯在他的書裏面討論的,主要就是文化傳統。當然,他還有一個特別重要的觀察,就是傳統在人類文化史上能夠發揮作用有一個基本條件,這個條件是什麼呢?就是人們對傳統的敬重,所以敬重傳統是傳統能夠發揮它的歷史作用的一個最重要的條件。

從中華文明角度看待傳統

現在要問,從中華文明的角度我們怎麼看待傳統?我想有這麼幾點:第一點,我們認爲文化傳統應該有民族的屬性,所以如果我們從中華文明的角度來看,首先文化傳統是民族的精神追求;其次,文化傳統是一個民族的生命血脈;再次,文化是一個民族的根和魂。所以從中華文明的角度來看,我們跟希爾斯的角度有所不同,我們強調文化傳統跟民族生命有密切的關係。

第二點,我們說文化傳統,它有很重要的作用,這作用就是有利於文化傳承發展,形成歷史文化的繼承性和連續性,文化的傳承發展主要是靠傳統來維繫。

第三點,傳統在一個文化裏面,它最重要的一個功能就是提供意義,而且保守這個文化的價值,塑造文化的認同。

第四點,我們認爲文化傳統最重要的核心部分,就是它的價值的體系。因爲一個文化的價值體系,它提供給這個社會價值規範、價值理念、價值追求、價值理想,提供它最基本的價值觀,這個應該是在文化傳統裏面佔核心地位的。

以上是從中華文明的角度,講了我們對文化傳統的意義、地位和重要性的瞭解。

大家可能說,傳統有這麼重要的積極作用,這麼重要的歷史地位,爲什麼我們在近一百年來聽到了很多批判傳統,甚至全盤反傳統的那些主張呢?爲什麼這些主張還相當流行呢?傳統並不是絕對圓滿的,傳統也是變遷的,在傳統不斷的傳延過程中,有舊的東西衰退,也有新的東西不斷加入。所以傳統是跟着時代不斷變化的,而人對傳統的認識更是受到時代的影響。特別是在歷史的轉折和文化轉型的時期,人們對傳統的認識,應該說爭論更多。因爲在歷史轉折和文化轉型的時代,傳統往往在這個時期會表現出它的惰性,因此就會被革新者、革命者視爲歷史的包袱,這時傳統就變成這個時代關注的焦點,成爲問題,引起大家很多的討論。

在這些討論裏面,像五四以來,我們聽到的很多對傳統的議論批評,是不是都有道理呢?如果說它沒有道理,沒有道理在什麼地方呢?

如何看待傳統

應該說傳統並不是絕對完美的,在傳統的整體裏面有精華,也有糟粕,需要分析。所以從1915年到1919年新文化運動的前期所發起的對傳統文化的反思和批判是有積極意義的。但是在傳統文化所受的批判中,我們也看到一些明顯的偏向,就是全盤否定中國文化的價值,把中國文化的傳統全部看作是歷史的包袱,認爲中國人只有跟他的文化傳統做徹底的決裂,才能夠走向明天,像這樣一些觀點應該說就走向比較激進和偏頗的方向了。

對待傳統的三個誤區

在有關傳統的這些討論裏面,我自己的看法是,我們在方法論上和認識論上有一些值得反思的地方,我把它歸結爲三個重要的誤區,這些誤區和怎麼認識傳統,怎麼對文化傳統進行取捨有密切關係,其中涉及的最根本的問題,就是我們認識傳統、取捨傳統的標準是什麼?

第一個誤區是以富強作爲判斷文化的唯一標準,代表人物是新文化運動前期的領袖人物陳獨秀。陳獨秀主編了《新青年》雜誌,《新青年》最初叫做《青年雜誌》,最開始的時候陳獨秀寫了幾篇重要的文章,這幾篇文章講中西文化的對比,從中可以看出,他怎麼衡量文化的價值。其中他有一個重要的觀點:他認爲中國要學習西方,最重要要學習西方以戰爭爲本位,以鮮血書寫歷史。所以他那個文章裏面講,說法蘭西的文明,說你看整個歐羅巴的歷史,沒有一個字不是用鮮血寫成的。他不是要控訴鮮血,他是歌頌鮮血,說英吉利的霸權怎麼得來的?是鮮血築成的。他把這樣的觀點放在他對文化教育的主張上,就是要提倡獸性,他反對提倡人性、尊重人性,他提出的觀點就是要“保存獸性”。這樣的觀點,我們今天看,我們覺得他是有爲而發,當時中國是積貧積弱,他要喚醒民衆,所以他發表了這樣一番感慨的言論。同時他認爲跟歐洲對戰爭和鮮血的崇拜、對獸性的崇拜相反,他說東方民族的特點就是愛好和平、愛好文雅,他把這個看作是東方民族卑下的劣根性。我以前看了這個說法,大喫一驚,怎麼能把愛好和平、愛好文雅看作東方民族的劣根性呢?今天我們大家當然知道,和平、文明,應該說是整個世界文明史上積累下來的最重要的、對全人類都適用的價值。所以按照陳獨秀的這種看法,我們可以看出來,他當時衡量中西文化的標準,就是以富強爲唯一的根本標準。

在這樣一個標準下,我們看到他評論文化的高低上下,用的是一個外在功效的標準,而不是內在於我們人類文化的真善美、平等、友愛、和諧、和平的理想,他把這些東西都通通放在一個富強、鮮血、獸性的座標系去衡量,所以他得出那種比較激進的文化的結論就不足爲奇了。

第二個誤區是以科學和民主作爲判斷文化的根本標準,或者唯一標準。到了1917年以後,陳獨秀更多的是用“德先生”和“賽先生”來擴充他的啓蒙思想,即用科學和民主來啓蒙,我們覺得是有重要的積極的意義的。只不過在擁抱科學和民主的同時,陳獨秀對於傳統的看法,更加決裂了。

當時五四的人,把民主叫做“德先生”,德就是Democracy;把科學叫做“賽先生”,賽就是Science。當時最流行的就是擁抱“德先生”和“賽先生”。陳獨秀講了這麼一段話,他說:“要擁護‘德先生’,我們就不能不打倒孔教、舊倫理、舊政治,我們擁抱‘賽先生’,就不能不打倒舊藝術,舊宗教。如果我們既要擁抱‘德先生’,又要擁抱‘賽先生’,我們就不能不打倒國粹和舊文學。”所以舊倫理、舊政治、舊藝術、舊宗教、國粹和舊文學,都在陳獨秀必須反對和打倒之列,這麼一來,我們可以看出來,他是用科學和民主整個地來否定中國傳統文化,包括孔子和儒家,包括佛教跟道教等舊宗教,包括整個中國的古典文學和藝術。

陳獨秀跟他的同事,當時掀起了倫理革命和文學革命,革命的對象就是我們剛纔講的那六個“舊”的對象。在陳獨秀的這個主張之下,應該說新文化運動,從1917年開始發揮了很大的影響力,對大家的文化觀,對怎麼判定傳統的優劣——到底什麼是精華、什麼是糟粕,影響很大。但是今天我們知道,科學、民主的作用和地位是有限的,文明、和諧、正義,甚至自由、平等、博愛,這些價值、這些文化都不屬於民主,也不屬於科學。可是在那個時代,他用科學和民主來作爲判斷文化的唯一標準,得到的結論就是要反對和推倒整個古典文化,這個標準應該說一直到今天都有很大的影響,而我們沒有很好反思這一點。

比如說我們講中國的古典文學,像詩經、楚詞、唐詩、宋詞,你說是科學嗎?不是科學。你說是民主嗎?也不是民主。難道它們就沒有價值嗎?像儒家所講的這些道德概念,仁義禮智,像道家所講的自然無爲的思想,用科學和民主作爲一個唯一的標準,就無法確認它們的價值,就排斥從內在的價值來評判人文文化。這種認識方法在中國20世紀的歷史上影響非常大,一直到文革中,我們講破四舊的那個精神跟五四的那種批判態度,都有一種精神上的聯繫。事實上文化遺產中包含的哲學、美學、倫理、文學上有普遍價值的成分不可能在“科學”、“民主”的典範下被承認,衡量人文價值的標準必須從內在於人文文化本身的真善美來取得,因而科學、民主並不能成爲判斷文化價值的唯一標準。

第三個誤區是那個時代的文化學者和知識分子,缺少價值理性的視野。價值理性和工具理性是兩個重要的概念,由德國社會學家馬克斯·韋伯提出,對戰後的社會科學界影響很大。價值理性就是着重於道德價值,重視道德價值的理性。工具理性就是着重於功效、效果的理性,理性在這裏指一種選擇的主體,你對行爲的選擇是從道德價值去看,還是從工具效果去看,這是兩種不同的理性的運用。

這對概念分別對應另外一個講法叫“實質合理性”和“形式合理性”。價值理性的傳統首要的就是宗教,比如宗教有教會,而教會本身也是一個制度傳統,但是不管怎麼講,這都是實質性的傳統。以前有一個學者,提出文化傳統與傳統文化是兩個不一樣的概念。他認爲傳統文化無所不包,琴棋書畫、戲曲民俗各種千差萬別的文化現象都可以包括。但文化傳統指的不是個別的文化現象,而是貫穿在這些現象當中的,我們中國人叫“道”的東西,是一種精神性的,具有普遍性的,概括性的東西。希爾斯所講的文化傳統——實質性傳統就比較接近這個意思,他關注的也是貫穿在文化裏的精神和價值,包括人的信仰、審美的趣味和態度。

中國人以前講,“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傳統文化好像比較多的是講那些“形而下者”,具體的那些“器”;而文化傳統有點像道,比較形而上,需要提煉,需要把握,需要通過理念來表達。

其實講傳統,兩個概念最重要:一是文化傳統,二是價值傳統。文化傳統的概念不像是技術傳統,比如建造佛塔有專門的技術,這種技術是傳統也需要傳承,但相比之下文化傳統的概念更加寬泛。從積極的角度來講,文化傳統的一個很重要的意義就是爲人們提供文化認同的方式、載體和內容。這一點很重要,因爲在一個文明的延續,或者在一個民族生命的發展裏,特別是在一個現代社會里邊,如果人們丟掉了自己的文化認同,變成一個遊離在世界上一無所繫的人,那是不可想象的。任何一個具體的國家和民族,他的人民對於他所居住生活的社羣或者羣體,不管是民族還是國家,都有一種認同和歸屬感,這是一個民族在世界民族之林得以自立發展的一個根據。

在五四前後的這個時代,很多的知識分子有一個誤區,沒有正確認識到價值理性在近代文化發展中的作用。我們只看到了在西方的近代歷史上,傳統受到的批評,比如說啓蒙運動、文藝復興,對於西方的傳統本身做的批評和反思,但是我們忽略了,在整個近代化的過程中,其實西方的價值體系始終是保持着的,包括它所依託的宗教形式,在隨着時代變化的同時,也在不斷傳延着,支持着這個社會的價值體系。所以我們看西方文明,要看它的一個整體,這個整體不是在近代只有科學和民主,而且是有着倫理與信仰的傳統的連續性,這個傳統在傳延着、支撐着這個社會的文明,直到今天還是一樣,最明顯的例子就是美國。

剛纔我們講新文化運動大家都熱烈地擁抱“德先生”“賽先生”,但是也有少數有識之士看到了這個問題,說我們僅僅請了“德先生”“賽先生”還不行,我們還要請一位“穆小姐”。什麼是“穆小姐”呢?當時用中文翻譯就是“穆勒爾”小姐,“穆勒爾”就是Moral,就是道德。意思是我們不僅要有科學,有民主,還需要有道德,新的社會有新的道德,決不能缺了道德的視野。所以,我們始終還應該有觀察近代文明發展的一個視野,就是價值理性的視野。

今天我們必須重新明確辨識傳統的標準,突出價值傳統的重要性,這樣才能弘揚中華文化的價值傳統,也才能確立社會主義核心價值的文化根源。

傳統與現代化

縱觀20世紀的歷史,在我們整個近代發展歷史上,其實有一個隱含的主題,即傳統和現代化的關係。在追求現代化的歷程中,有兩種基本的觀點,一種主流的觀點認爲,爲了走向世界,走向現代化,必須把我們的傳統全部拋棄,要把傳統連根切斷,做最徹底的決裂。但同時,也有另外一種相反的看法。這種看法,在西方的文化學裏面,把它叫做“文化的保守主義”,其實它在政治上,跟前面那一派主張是一樣的,就是我們要追求現代化,要走向世界,但是它主張我們在行進的同時,要保持文化認同、承繼文化傳統,發揚民族精神。

這兩種觀點是對立的,但是從1910年到上世紀八十年代,占主導地位的,都是反傳統的看法。這種看法,爲什麼到了八十年代,又重新被大家重複了一遍?我們在八十年代把五四時代的各種文化討論重演了一遍,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後,美國出現了新的社會理論——現代化理論。這個現代化理論有一個很基本的觀點,即非西方國家徹底轉變它固有的價值觀,是實現現代化最重要的前提,這跟我們五四時代的反傳統主義是一樣的。這樣一個理論,在第三世界,在非西方國家追求現代化的過程中,應該說它的影響很大。

但是,如果我們看中國近百年的歷史,會發現其實這樣的觀點不見得正確,像我們這樣一個有悠久傳統文明的國家,如果跟傳統徹底決裂,我們就會面臨價值的解體、文化的失落和人民民族自尊心的貶損,我們就失掉了民族的自信,特別是文化的自信。這些東西恰恰會對我們的現代化工程造成損害,使我們的現代化過程缺少一種正常的文化秩序。可是,從1910年代到上世紀八十年代,大家最熱衷的,都是反傳統的看法。

其實在上世紀六七十年代以後,在東亞的歷史上已經出現了重要的發展——工業東亞的現代化興起。所謂工業東亞就是日本和東亞四小龍——韓國、香港、臺灣、新加坡。日本和四小龍經濟現代化的興起,在全世界都引起了關注,爲什麼呢?因爲所有這5個地方,他們走入現代化,沒有一個是先革了自己文化的命,先革了自己傳統的命。這些國家和地區,反而都恰當地延伸了自己的傳統,利用了自己的傳統,通過這樣的路徑走入了現代化。這對美國的現代化理論,構成了重要挑戰,也給當時剛剛啓動現代化工程的中國,提供了一個重大的啓發。

可惜那個時代,大家腦子都比較發熱。我還記得1988年,那時候我在北大跟當時中國幾個有名的知識分子,一起討論傳統和現代化的問題。他們幾位全是反傳統言論的代表者,持文化激進主義的觀點。其中一個最有代表性的學者,他在講臺上每講一句話,底下學生就拼命鼓掌。當我講完了以後,鼓掌就比較不熱烈了。下了臺以後,這個學者就跟我微笑,說:“今天怎麼樣?”我說:“你今天得了先手。”爲什麼呢?因爲半個月以前,在1988年8月底,全世界華人有代表性的學者在新加坡開會,討論了傳統和現代化這個問題。當時他非常落寞,因爲在那個會議上,大多數的人都不同意他的觀點。但是在國內,特別是青年學生、青年知識分子,當時大家的情緒那麼激昂,都統一在一種反傳統的基調裏面。我今天面對這麼大的場面,就想起了當時那個場景。

當時有一位學者,他也談到這個問題,說有人說工業東亞它的發展是利用了傳統,他聲嘶力竭地說:“這完全是癡人說夢!”同學拼命鼓掌。沒有人冷靜地看到:工業東亞的發展,它對美國現代化理論所構成的挑戰,和對我們帶來的啓發。這個啓發,就是傳統的延續跟現代化的改革不一定是矛盾的,它們可以整合在同一個過程中,相反,破壞自己的傳統,並不必然地就走向現代化、取得現代化的成功,卻可能導致價值結構的解體和文化認同的失落。

另外更重要的一點,就是東亞四小龍里華人社會的現代化成功經驗,給了我們一個重大啓示,即中國人、在中國文化中薰陶下成長的人,在一個開放的空間裏面,是完全可以實現現代化的。五四以來的那種民族自卑感,文化自卑感,是完全站不住腳的。工業東亞的社會,特別是像香港、臺灣、新加坡的華人社會,其現代化經歷,證明了中國人是有現代化的能力的,中國人不僅創造了燦爛的古代文明,他也一定能夠建設新的現代文明。

如果那時大家都從這裏邊得到了這樣的精神鼓舞,得到了這樣的啓發,那該有多好!可惜那時,我們整個思想,都被反傳統的思想所裹挾。這是關於傳統和現代化的關係,在中國的上一個世紀,大家的想法所經歷的一個過程。

今天我想沒有人再懷疑這一點了——中國人,或者在中國文化中薰陶下成長起來的人,在一個開放的空間中完全可以實現現代化,這不僅被七十年代四小龍的發展所證明,也被九十年代以來,我們中國的發展所證明了。所以,我想有關於傳統和現代化的爭論,到今天應該畫上一個句號。

傳統與當代中國

其實這個問題,跟前面講的傳統和現代的爭論,還是有關係的。以前我們對“現代”“現代化”的理解,比較狹隘,更多從經濟的功能、經濟的現代化去了解它。

比如90年代的時候,我經常參加很多討論會,討論會的題目是這樣寫的,叫“傳統文化與改革開放”,給人的印象是什麼呢?就是傳統文化一定要跟改革開放掛上鉤,能夠推動改革開放纔有價值,如果不能夠推動改革開放,就沒有價值。參加這樣的會時,我經常發言說,其實很多的傳統文化跟改革開放沒有什麼關係,你說詩經和楚辭跟改革開放有什麼關係?你說唐詩和宋詞,對改革開放有什麼作用?沒有什麼關係,沒有什麼作用,那它們就沒有價值了嗎?這又回到我們剛纔講的問題,就是我們看一個文化有沒有價值,總是傾向於從一個比較外在的、功利的角度去判斷它。其實,我們應該從一個更深的或者一個更高的角度,來看待文化傳統的價值。從什麼地方看?應該從人性和人生的需要,從社會文化全面發展的需要,從文化自身的內在價值來看傳統的價值和現代意義,而不是我們所習慣的,總是要把它跟一個外在的功效聯繫起來。

如果我們擺脫了這種外在功效的看法,那今天怎麼理解文化傳統在當代中國的意義?這就跟我們怎麼了解“現代”有關係。從90年代以來,中國的現代化發展,已經進入到新階段,我們開始體會到,所謂發達國家,就是已經現代化的國家,那些現代社會里邊,他們的現代人生遇到了問題——一個現代社會的現代人,他的人生仍然需要終極關懷,終極關懷就是信仰的一種說法,也就是說他的人生需要人生意義,需要價值理想,需要社會交往,他仍然需要這些東西。那這些需要怎麼滿足?

正像希爾斯在他的書裏面講的,仍需要依賴我們的傳統,所以現代社會仍然需要傳統。但是它需要的傳統並不是從外在的功效去看的傳統,而是從內在於人性、人生、社會文化和文化價值去看的傳統。所以今天,我們已經可以比五四時代,更深切地瞭解到,一個現代社會的文化需求,即發達的、現代的市場經濟與商業化趨勢,使得道德規範和精神文明的要求更爲凸顯,傳統的價值體系的繼承和改造,將對建設有中國文化特色和完備市場經濟的社會主義,發揮積極的作用。

比如說我們已經碰到了現代化的很多問題,突出的就是物慾橫流、價值解體、人性異化、文化商業化。人類怎麼解決自己的問題?其中一個重要的途徑,就是重新認識傳統、瞭解傳統、激活傳統、喚醒傳統、弘揚傳統。傳統是我們在現代社會範導現實、重建價值觀的重要資源。我想,如果我們今天站在這個角度來看傳統的現代意義,就不會像10年、20年以前,只從一個經濟功能,一個外在的角度去了解傳統對於現代社會的意義,而會從一個更深的、更高的角度來理解問題。

最後我想描述一下新世紀以來,有關傳統的態度。經歷了90年代的經濟起飛,我們在新世紀迎來了兩個轉變。一個是學術思想界的轉變,大家慢慢形成了一個共識,即傳統不是可以隨便拋棄的,不是你想拋棄就能拋棄的。傳統的價值,它的意義依賴於人們對於傳統的詮釋和理解。傳統是對人的一種文化的作用,這種作用,它取決於我們如何在詮釋的實踐裏面,去詮釋它、去利用它,去創造性地轉化它。

第二個轉變是非常巨大的一個文化轉變。從新世紀以來,像五四時代,或者八十年代那種因爲現代化受挫,充滿了怨氣,要把怨氣噴向孔夫子,噴向我們的傳統的現象大大減少了。代之而起的,是最近十五六年裏全國從上到下的國學熱。這種國學熱,反映了廣大人民,在建設我們的精神家園上,對傳統資源的渴求。正是人民有這種渴求,才支持了我們最近十幾年的中國傳統文化熱。

今天應該說從執政黨,到知識界,到廣大人民形成了一些共識——跟外來的宗教,跟外來的文化相比,我們自己的文化,它所提供的那種生活的規範,人生的意義,德性的價值,那種價值的理想,包括那種文化的歸屬感,是任何其他的東西都不能替代的。因此在這個社會,我們的傳統文化,在心靈的穩定、精神的向上、社會的和諧方面,它所扮演的作用是其他的東西難以企及的。今天我們大家更多關注的是傳承傳統文化,重建道德價值,振奮民族精神,所以我們整個社會和人民,已經有了一個新的面貌和新的狀態,這個跟我們整個上一世紀,做了相當大的告別。

我們今天對傳統的關注,已經從現代化的主題轉向爲民族復興、民族文化傳承發展的主題。因此在新的時代,我們更多地在思考怎麼積極地去弘揚、利用我們文化傳統的積極面和精華,怎麼去提高我們的文化自覺,推進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我想這是一個成熟的民族的文化心態。

迴歸清華傳統

最後我想說說清華的傳統。清華的傳統是非常豐富的,我想講這麼幾點:

清華的校歌裏面講,“東西文化,薈萃一堂”,不是把傳統和現代,把東方跟西方割裂,而是要讓它貫通,“薈萃一堂”。這個校歌反映了我們清華有關傳統文化的一個態度、一個傳統。

其次是我的工作單位清華國學院。老清華國學院在1925年9月成立,成立時,當時的校長曹雲祥,發表了開學典禮演說,他說:“我們要做國學研究,最重要的是要尋出一個國學的魂。”他這個講法是有針對性的,因爲當時在北京大學,特別是胡適先生,倡導整理國故,這個整理國故運動,特別排斥尋找傳統的精華、傳統的魂,認爲研究傳統文化就是一個冷靜的歷史研究,不涉及到價值的評判。但是曹校長告訴我們,清華的國學研究,“要尋出一個國學的魂”,“魂”就是它的傳統。我想這也是我們清華對傳統文化的態度的一個傳統。

第三個是老清華國學院的四大導師梁啓超、陳寅恪、王國維和趙元任。這四大導師都主張中西融合,而且強調不忘民族的本位。我們今天覆建清華國學院,口號是“中國主體,世界眼光”,中國主體就是四大導師講的不忘民族的本位,世界眼光就是我們致力於中西文化的溝通和融合。

如果講我們清華在對待傳統文化上有什麼傳統,我想以上幾點也許可以代表。

我今天的講演就到這兒,謝謝大家!

問答

1.

講仁愛、重民本、守誠信

崇正義、尚和合、求大同

學生:陳老師您好,我想問兩個問題,第一個問題,像五四反傳統的理念,不是西方文化一進來就有的,它是經過了中國對過去失敗的反思而產生的,比如說從洋務運動中體西用的失敗,到後來的君主立憲等等的失敗。中國當時的文人發現不改變思想,只對制度跟器物進行改變沒有辦法解決民族自救的困境,是在這麼一個情況下提出來的。那麼老師您覺得既然這不是傳統的錯誤,不是文化的錯誤,是什麼原因導致了清末以來中國的自救呢?真正的根源在哪裏?

第二個問題,中國傳統源遠流長,但中國傳統,除了儒家以外也有道家,還有陰陽家,還有法家等等,就算儒家,它除了在修身做君子這方面的一些價值以外,它也包括制度設計和政治理念等。那麼老師您守望傳統的價值,重要的是什麼樣的價值需要守望?謝謝老師。

陳來:問題非常好。第一個問題,你說的是對的,我們對中國傳統文化的認識,從19世紀七八十年代,一直到20世紀最初的10年,然後到第二個10年,是經歷了一個過程。早期主要是從器物的層面學習西方的船尖炮利,然後從政治的層面變法改革,最後還不行,總不成功,說這是思想的問題。在當時就有人這樣講,覺得這是中國的現實逼得我們走到這一步,並不是我們主觀的就想這樣做。我想這個反映了一定的歷史根據,傳統並不是完美的,特別是在歷史轉折,在社會轉型的時候,傳統有它的惰性,因此改革之士就會提出傳統的問題讓大家來進行批評,希望藉此來推動整個社會的前進和發展,這個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但是在這個裏面,對傳統的合理批評往往會被推向極端,變成了一個全盤反傳統的激進主義,這樣一種觀點雖然在歷史上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在學理上是站不住腳的,如果將之放諸整個東亞的歷史,發現它也不具有普遍性。

美國教授林毓生指出,這個講法其實是當時人的一種誤區,就是總認爲要解決中國問題,必需要思想文化先行。他認爲不應該追求思想文化先行,不能什麼都要先搞一個文化的革命,搞一個文學的革命,搞一個倫理的革命,而應該着重從制度的建設做起。

你第二個問題是說到底中國文化裏面什麼樣的價值值得我們今天去傳承、發揚。用一個現在大家比較熟悉的講法,就是講仁愛、重民本、守誠信、崇正義、尚和合、求大同,仁愛的價值來自孔子,民本就是以民爲本、民本主義,守誠信,誠信的價值大家都瞭解,誠信的價值既不能在科學,也不能在民主的典範下來認識,最後就是尚和合、求大同,這些都是我們的價值理想。也是目前比較流行的,對中華文化的基本價值和基本價值觀的概括。

2.

知行和一的價值

學生:謝謝陳來老師,今天受益良多。剛纔您提到從我們執政黨,到廣大的民衆,都普遍形成一個共識,重新認識了傳統的價值。我注意到一點,最近幾年來,我們的領導人在不同場合曾經推崇過王陽明的學說,王陽明比較重要的思想,心即理,知行合一和致良知,當然還有四句教,它是否屬於傳統價值的範疇?它對現代社會,對現代化的過程,是否有一定的影響?謝謝。

陳來:好,我的知識有限,我還沒有在正式的報道里面,看到報道我們的領導人有關王陽明的談話,所以我不能夠確定我們的領導人是在什麼樣的場合,就王陽明的什麼思想做了什麼樣的談話。但是正像你剛纔講的,王陽明一個很重要的一個觀點就是知行合一。我剛纔講的傳統文化的六條裏面,沒有包括這個知行合一,因爲那個概括不可能把所有的傳統文化都包括在裏面。知行合一主要是一個道德實踐的態度,就是一件事,你知道這件事是應該這樣做的,你一定要這樣去做,如果你不這樣去做,那就是知行沒有合一。這個思想,仍然是我們今天應該弘揚的中國文化裏面衆多的價值理念之一。我想王陽明的道德思想、倫理思想,也仍然含有我們今天應該傳承,弘揚的內容,當然我們要創造性地轉化這些有價值的部分。

3.

從官方到民間,從上到下都來普及傳統文化

學生:陳老師您好,請問在今天這樣一個浮躁功利的社會里,我們如何在全社會特別是在年輕人中,更好地普及傳統文化,以使它能夠更好地發揮作用?謝謝。

陳來:你問的是一個非常大的問題。怎麼樣在教育中來弘揚這個傳統文化,第一個層次當然是在從小學到中學的國民教育體系裏面,更多地或者成體系地引進傳統文化優秀的內容。這個其實教育部已經開始着手,前年也開始出臺了一些文件,但是怎麼能夠落實,並不容易,首先像師資的缺乏,就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從小學到中學都缺乏這種師資。

其次就是民間文化的層次,就是文化的復興不能夠僅僅看政府或正式的國民教育體系,還有很多的補充形式可以利用。現在有很多的民辦學校,也有很多的傳統文化學習班,都在積極地傳承傳播中華優秀文化,這個工作是我們今天正式的教育體系有時候做不到的。這裏也包括了成人教育,許多國學班或者傳統文化班,參加者不是兒童,而是成年人。現在就是要從上到下把這些形式都動員起來,積極的爲我們今天重建倫理道德,重建精神家園,來共同貢獻力量。

當然學習是一個方面,還要知行合一,還需要我們每一個人從自己的修身做起,我們不僅僅是要學習一些經典,誦讀記住很多優秀的傳統文化的段落,還要把它落實在自己的身心實踐上。如果我們每一個人懂得一點點,就能夠在自己的身心實踐上用出來,那我覺得對整個社會面貌的改造,會起到重要的作用。

4.

反思傳統文化要避免非理性的極端主義

學生:陳老師謝謝您剛纔精彩的演講,我有兩個問題,第一個是您剛纔提到的傳統文化的惰性,我想每一次轉型,其實這個惰性都會帶來對傳統的糟蹋,您怎麼看待這種惰性所帶來的非常可惜的損失?如何減少這些損失?

第二個問題是,我注意到社會上有很多傳統文化之類的講座,但是那些講座的舉辦方曾經對我說,民衆聽完這些講座之後,覺得非常有啓發,但是在日常瑣碎生活中,他們又漸漸淡忘了這些講座所帶給他們的知識,您怎麼看待這個問題?謝謝。

陳來:我們在轉型期,對傳統進行反思、批評,都是合理的,我們要反思的是在這些思想活動展開時的那種極端化,把它變成一種非理性的激進主義,比如文革,對於傳統文化的破壞,是近代以來規模最大的,不僅當時慘不忍睹,今天來講仍然非常痛心。我們不知道破壞了多少文物、多少有價值的文化產品,這些損失是很難挽回的。爲什麼今天要做這個講演,就是希望我們的文化心理日趨成熟,一個民族的文化心理日趨成熟,就能避免非理性的極端主義的現象,就能夠在我們需要批評傳統的時候,掌握住一定的分寸。

你講的第二個問題,就是很多人聽了國學講座,覺得也有一些收穫,但是回到生活裏面又淡忘了,我想這是一個常態。不一定是它這個班辦的不好,而是對問題的認識要有一個過程。但是我想還是有意義的,首先他在理性上,會知道學這個東西有意義,只是現在自己的意志不堅強,沒有把它貫徹下去。古人講的學習的第一條就是立志,我想今天也還是一樣。我們就期待着他能夠不斷學習,能夠不斷擴展自己的生命,有一天,能夠豁然貫通,恍然大悟,自己的生命有一個根本的改變。

5.

文化可以多元化,

但一定要確立一個主流價值觀

學生:陳老師,您好,對傳統文化的認識,從哲學上講,應該是從一個等級性的二元論到了一個平行性的二元論,也就是一開始我們認爲傳統是落後於現代的,然後現在我們可能認爲它平行了,但是我們現在特別講一個詞是“多元”,比如我們的網絡文化,從1995年到現在已經二十多年,可能再下去一代就有三代,是否在您那兒它也會成爲傳統?是否再過幾十年,有人來說,我們要守望網絡文化的價值?我覺得一定會有。論語說,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我覺得這個朋友可能來自兩個地方,在您這兒講,第一個遠方是不是西方,第二個遠方可不可以是一個網絡空間,可不可以是一個虛擬的?謝謝。

陳來:我想這個遠方不僅僅是網絡,一切新科技的發明創造,都可以變成你剛纔講的那種遠方,我們是樂見的,是歡迎的。科學和人文知識沒有矛盾,買IPhone5和我們上傳統文化課沒有矛盾,我們現在要反思的就是以前有一部分人,把這兩個對立起來,然後把它看成是矛盾,其實是不矛盾的,科學、民主和人文價值是不矛盾的。

我覺得如果大家現在都有這樣的看法,那是很好的。今天是一個多元的時代,文化的這種多元化,是我們今天現代文化的一個基本狀態,這是不可改變的,想回到傳統那個相對比較單一的狀態,那不可能。但是我想講的是,從一個對文化整體負責任的立場,我們並不接受,更不提倡那種價值的多元化。我們仍然主張,如果你對一個社會負責,對文化整體負責,對這個文明負責,一定要確立一個主流的價值觀,而這主流的價值觀,和其他多樣的生活方式其實不矛盾。任何一個社會不可能在主流價值觀上是完全多元的,我們看歐洲看美國都是一樣,美國價值不能是多元的什麼都包括,他一定有他的那幾條。今天中國你說什麼是主流價值?就是我們講的三個倡導24個字:第一組是富強、民主、文明、和諧,文明和諧既不是民主,也不是科學,這是我們第一組價值。第二組是自由、平等、公正、法制,這些東西也不能夠用以前那種狹隘的看法去看它。它是不是科學?它當然也不是科學。第三組就愛國、敬業、誠信、友善。這三組24個字的價值,就是我們今天所倡導的主流價值,我相信大家基本上都是認可這個價值的,沒有人說我多元主義要多元到以偷盜爲最高的價值,以做強盜爲最高的人格,不可能。如果有,也只能是某些個人的選擇,而這個個人的選擇要受到社會羣體,羣體利益所反映的道德規範、法律規範的制約。

剛纔講的24個字的主流價值,它有一個文化的根源。我們只有進入今天我們講座的這個義理的場景,把這個問題認清了,我們才能夠說,我們剛纔講的那六個中華文化的基本價值,就是這24個字的價值的基礎和源泉,社會主義核心價值不是沒有根的,它的根就是中國優秀傳統的那些內容。

人文清華 陳來:守望傳統的價值

“人文清華”講壇是清華大學發起的大型思想傳播活動,推動建設更創新、更國際、更人文的清華新百年。講壇定期邀請優秀人文學者,在標誌性建築新清華學堂發表公衆演講,闡述其經典學說、獨特思考和重大發現。

講壇於2016年1月10日在新清華學堂正式開啓,截至2019年6月10日,已舉辦21場演講,文學家格非、國學家陳來、社會學家李強、倫理學家萬俊人、歷史學家彭林、思想史家汪暉、國際關係專家閻學通、國家高端智庫國情專家胡鞍鋼、心理學家彭凱平、經濟學家李稻葵、法學家崔建遠、教育家謝維和、中國工業設計之父柳冠中、著名影視評論家尹鴻、公共管理專家薛瀾、科學史家吳國盛、文字學家黃德寬、經濟學家白重恩、藝術家常沙娜、管理學家陳國青等知名清華人文學者,和74屆雨果獎“最佳短中篇”小說獲獎作家清華校友郝景芳都曾來到講壇分享灼見,與聽衆交流。

轉載:胡曉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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