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上》:欲言又止,等于没说

上海坐地户口,城中老宅待拆,这是多少一线都市底层家庭的暴富梦。张英雄一家有没有做过这样的梦我不知道,从张父着急忙慌迁户,以及对拆迁专员的态度和地铁房的盘算可知,张家野心并不大,也非坐地起价的钉子户。

事实上,靠拆迁变身金主并没有普遍可行性,像张家这种进退维谷的倒是常态。鲜活的案例在我一位朋友身上发生。他是《东京审判》的编剧之一,家在湖南省会城市旧城区,大栋多层老宅,一层还有商铺,商品房过万的地界,补偿款才不过四五十万。这位朋友并非贪徒之家,因为是商业开发,他家希望按相应面积回迁,结果遭拒。

《阳台上》:欲言又止,等于没说

相比之下,张家的话语权更低。一来拆迁用地是公共绿地,补偿款自然不比商业用地,二来张家逼仄,一家三口挤得连个转身的地都不富余,家里来个人,张英雄就要爬到自己的铺位上给客人腾地。当然,张家胃口也不大,只是希望补偿款够买个地铁房,至于面积,似乎未提。

关于拆迁的部分,仅作张英雄的背景素描,点到即止。正片之后,镜头从一家人的聚焦,转移到对张英雄个体的微焦,讲述他如何纠结着为父寻仇的故事。影片在文艺片的轨道上徐徐推进,借着张英雄的视角窥视都市文明的某个角落,影像和表达上都极尽克制。

《阳台上》:欲言又止,等于没说

首先是影像上的克制。故事发生在高楼林地的大都会上海,镜头却是低矮的,甚至低到了地面以下的隧道。我们熟悉的上海街头、地标建筑一概遁形,不知名大厦的一小角,以仰视的视角暴露在废墟之上,黄浦江边不见外滩即景,只有遗弃的巨轮横亘,都市丛林不是远隔在运动的轨道列车那端,就是隐匿在拆迁机器卷起的浮尘后。摄影师全是扛手挑,晃晃悠悠的镜像追逐的是离间与陌生感,不仅不想让你开启对焦识别模式,还铁了心要颠覆你对魔都高大上的印记。这种镜头也可为生理摄影,从视觉代入,营造出一种与主人公一道迷失在都市丛林废墟的惶惑。

其次是叙事上的克制。故事中虽有社会热点,有人命关天,有澡堂凶杀,有厕所肉搏,有跟踪,有窥视,有仇恨,有情欲,似乎具备了相当的商业元素,但都被导演的叙事追求一一按下。拆迁问题开局三言两语掠过,张父的暴毙连镜头都没给,澡堂的厮杀不过是黄粱恶梦,跟踪与复仇占据海量篇幅,但都似乎在为张英雄一次次的退缩做铺垫,窥视和情欲的火苗一度蹿升,但最后也不过是废墟中毫不反抗或说毫无复仇快感的一拥。原本一个可以快意恩仇的故事,在导演的调和下成了一碗温良的皮蛋瘦肉粥。

《阳台上》:欲言又止,等于没说

克制是好事,但过于克制,表达上欲言又止,等于什么都没说。影片像是在给都市底层人的挣扎代言,但同时又给年轻一代的狗熊人生重锤;影片似乎对张英雄的啃老和软弱毫无保留,但同时对他的善良与柔软又不失笔触;故事似乎在测绘梦想与现实的剪刀差,叫英雄的人活成狗熊,想活成许文强的人则可能活得不如快餐店的一只小强;故事似乎还倾诉当代人的压抑与迷茫,不论外地人也好,本地人也好,都可能生如蝼蚁;故事似乎还批评年轻人的空洞与苍白,生日许愿机械性地说“我希望,国富民强、世界和平”,却不去追根溯源,也不给人予成长和希望;故事一度以复仇主线,却又被情欲乱了阵脚。

表演上,周冬雨基本完成使命,前半程出镜不多,三笔两笔,就达到了迷情致幻的效果,略微不足是后程痴傻的转换,调频有点强跳。王锵饰演的张英雄有可圈点之处,但这一人物集善良、软弱、迷茫、空洞、仇恨、愤怒、压抑、情欲、友情以及性取向不明于一身,表演难度太大了,王锵并没能百分百地把这一人物的心理轨迹诠释出来。司职沈重一角的曹瑞承包了影片绝大多数笑点,单拎出来也是好的,但他的东北风和王锵的融合上还需要收着点。表演节奏最好的是张父,可惜没几场戏就领了盒饭。

导演似乎对这个时代有一肚子的牢骚要说,并借着张英雄无力地抗争着,最后又和这个世界达成和解。

《阳台上》:欲言又止,等于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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