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史君,雖然你我未曾謀面,但若有空去西安博物院,你會在那裏看到我的石槨,這是我曾存在於這個世界的證據。

  其實,史君是你們中國人給我起的名字,而我的本名叫尉各伽(wirkak)。我是個生在5世紀末(約494年)到6世紀的粟特人

  我們粟特人原是中亞地區的一支古老的民族,大約生活在今天的烏茲別克斯坦阿姆河和錫爾河流域。

  在這一帶有很多不同姓氏的小國家,《新唐書》寫到:“以康、安、曹、石、米、何、火尋、戊地、史爲昭武九姓”,這些姓氏都是中國人眼裏的昭武九姓

  這一帶的人有着共同的宗教信仰,那就是祆教,因爲這個宗教的創始人叫瑣羅亞斯德,有時候也被稱作瑣羅亞斯德教(Zoroastrianism),或譯爲查拉圖斯特拉。

  1200多年後有個叫尼采的德國人,寫過一本書《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就是借我們祆教的先知吟詩宣講他的哲學思想。

  我們崇尚火,認爲火是神聖不可侵犯的,所以祆教也被稱爲拜火教

  我們只有一個神,他就是阿胡拉·瑪茲達,沒錯,這個名字和如今的某品牌轎車居然聽起來一樣,那是因爲這車名正是來自於我們教對神明的定義:阿胡拉·瑪茲達是掌管世界和世界上一切事物的神,也是惟一的、萬能之善界神主,象徵光明。

  

  馬自達車logo

  

  阿胡拉瑪茲達

  除了有着共同的宗教信仰,昭武九姓的人天生就善於經商,我們經常騎着駱駝穿越絲綢之路,遊走在東西方之間進行貿易。我就是在年輕時跟着爺爺來到中國,一家人定居在姑臧,後來叫做涼州,也就是今天的甘肅武威

  要不是張騫鑿空西域,我們也無法抵達這個曾經的河西重鎮,更不會想到日後我會與這個地方結下不解之緣。

  一路上穿越大漠孤煙,總聽爺爺給我講小時候的故事。我的父親阿奴伽(Wanūk)和母親一直想要個寶寶,便時常向祆神阿胡拉·瑪茲達求子,得益於神的庇佑,他們二老終於得償所願,我順利平安地來到了人間。

  求子與嬰兒誕生

  我們粟特人居無定所,很會做生意,我的父親就是商人。爺爺曾擔任粟特人的薩保,既要主持的宗教祭祀活動,又要負責管理在華旅居的胡商。當時爺爺決定要去東方貿易,一大家子人便騎着駱駝,滿載貨物上路了。

  對這遙遠而未知的旅程,我充滿期待!商隊很龐大,路上還不斷有匈奴人、嚈噠人加入我們,他們時常帶着新奇玩意兒,比如一個頭戴元寶船形帽子的人時常舉着望遠鏡遠眺,還經常拿出這玩意炫耀!

  舉着望遠鏡帶着元寶船帽的人

  我們途徑很多國家,未知中險象環生,所以會尋求保護。

  我還記得拜見匈奴人首領的那次經歷:我隨爺爺走進匈奴人的金雞帳,眼看帳內盤腿坐一男子,頭戴寶冠,着翻領窄袖長袍,腰束帶,右手握一長杯,腳蹬長靴。帳篷前鋪設一橢圓形毯子,我爺爺頭戴氈帽跪坐其上,拜見匈奴首領後,手握長杯,與他對飲。

  金雞帳內拜會匈奴人

  匈奴首領承諾,以後在他們的地盤罩着我們粟特人,絕不爲難!大家互利互惠,實現貿易雙贏。這些都得益於以一部分粟特特產作爲交換。

  我那時年輕,對這些繁文縟節不以爲然,早早從帳內溜了出來,與正在休息的商隊匯合,和一個肩上揹着貨囊的兄弟交談,慰問他舟車勞頓,一路辛苦,務必要確保貨物的安全。其他的兄弟,一個牽着載貨的馬,另一人照料着兩匹馱載貨物的駱駝臥地休息,後面還有兩頭馱着包裹的驢子。

  金雞帳下休憩的商隊

  在我們即將離開時,又一隊康國的商隊前來拜見匈奴人,其中的一位女子令我一見傾心。後來我們兩支商隊一路同行,我得知她叫維耶維斯(Wiyusī)。一路上我們相談甚歡,情感漸濃。終於抵達並定居涼州,我們按照粟特人的婚俗舉辦了婚禮。

  婚禮

  爺爺對孫子的婚事十分重視,也非常贊同與康國的聯姻。不過我那時只有26歲,對這種“政治聯姻”的附加意義雖不置可否,但好在娶到了我的心上人,也算歡喜。

  我一直嚮往去首都長安開闊眼界,渴望見識一下國際化大都市的繁華。作爲商人,我更希望去淘換一些珍稀玩意代購回本國。於是家族和商隊允准了我和康氏去長安的蜜月之行。我帶她騎馬狩獵,她的小獵犬緊緊相隨。

  女子狩獵

  我們又在一個有着葡萄藤的地方會見了三五好友,暢飲對酌,談笑風生,那真是一段難忘的甜蜜時光!

  葡萄藤下的宴飲圖

  終於抵達長安!這裏的人大多信佛,於是我們給三個兒子按照佛語起了名字:老大叫毗沙,老二叫維摩,老小叫富滷多。不惑之年恰逢西魏統治,我不但沒有中年危機,反而擔任了薩保判事曹主,成爲了薩保府中一個管理具體事務的部門負責人。但直到年過古稀,我才承襲了祖父的薩保職務,這時已是北周時期。

  我在中國生活了60多年,熱愛中國文化。遙遠的故鄉難再歸,我也始終不忘自己是信奉祆教的粟特人。我尤其喜歡中國傳統建築,也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便叫人設計了宮殿般華美、仿歇山頂殿堂式建築的石槨,也在石槨外側讓工匠用貼金彩繪淺浮雕的形式記錄了我豐富而傳奇的一生。

  史君墓石槨

  我聽說漢人墓葬中多用震墓獸,於是石槨正門兩側雕出兩個腳踏小鬼的四臂守門神,爲我的來生看家護院,他們頭上燃燒着熊熊烈火,希望祆神用聖火保佑我。

  腳踏小鬼的四臂守門神

  腳踏小鬼的四臂守門神

  在守門神外側是我往生宮殿的方形直楞券窗,願我死後永享歡歌,於是各安排了四個伎樂在窗上爲我演奏着箜篌、琵琶、篳篥、長鼓,這些來自粟特地區的樂器,後來也深受中國人的喜愛,一度成爲宮廷雅樂。

  直棱窗上的伎樂演奏

  你一定好奇粟特伎樂的髮型,因爲我們沒有“身體髮膚,受之父母”的觀念,所以伎樂大都剪短髮,他們算是當時粟特最火的男子天團了!

  爲守護聖火,我還命人在券窗下部安排了祭司,他們被稱爲穆護,長着翅膀,戴着面罩,這是爲了防止口水濺污了聖火。

  戴面罩的祭司穆護點火

  我和康氏相伴一生,86歲時先她一月離開了這人間樂土。她在匈奴人帳外的回眸一笑我至今記憶猶新,可我們相見於地下時早已兩鬢斑白。

  雖然我們沒有中國人葉落歸根的思想,但死後還是要遵從教義《阿維斯塔》的規定:每個人死後都要經過一座橋對他生前事蹟進行審判,這就是欽瓦特橋(Chinvat Bridge)。

  往生圖全圖

  我和康氏走在橋的最前面,後面跟着的是馱着貨物的牲畜,在橋下有兩個穆護祭司爲我們送葬。

  欽瓦特橋的審判局部

  如果人生前爲善,過橋後就會升天,反之則會墜入橋下,淹沒在湍急的河水中。聽說東方的中國有奈何橋,西方的羅馬有嘆息橋,這橋聯結着生死,穿越時間;聯結着東西,溝通空間。

  生前的行爲要向善,與佛教基督教的宗教觀也有着不解之緣,看來咱們的文化還都是相通的呀!毋庸置疑,我昇天了,永享極樂。

  我沉睡於長安城的龍首原粟特墓葬羣。這裏有很多外國人,特別是高眉深目與我們類似的胡人,比如後來和我同葬在此的鄰國人康業、安伽和印度人李誕。順便說一句,龍首原可是一塊風水寶地,後來唐朝最輝煌的宮殿大明宮就在此選址。

  2003年在西安市北二環大明宮鄉井上村,我的墓葬被發現,才讓這個記載着我一生傳奇故事的石槨重見天日。

  注:文中部分故事根據史實合理想象。

  參考資料:

  1.維基百科Mazda

  2.商務印書館《阿維斯塔——瑣羅亞斯德教聖書》

  3.楊軍凱《北周史君墓雙語銘文及相關問題》

  4.楊軍凱《西安北周涼州薩保史君墓發掘簡報》

  5.榮新江《北周史君墓石槨所見之粟特商隊》

  6.三聯書店 榮新江《中古中國與外來文明》

  7.灕江出版社《唐風吹拂撒馬爾罕》

  8.科學出版社《粟特人在中國——考古發現與出土文獻的新印證》

  9.西安出版社《西安博物院講解詞》

  往期珍賞 · 珍品目錄

  (點擊圖片 即可閱讀)

  愛美,可不是現代女性的專利~

  絲綢之路的祕密,等你來開啓!

  

  投稿事宜:

  

  請在後臺回覆關鍵詞“投稿”,獲取具體信息。

  

  文 博 / 歷 史 / 文 化 / 展 訊 / 館 舍 推 薦

  (該碼爲小編工作微信號,添加後拉入交流羣)

查看原文 >>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