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

跟李尚遠這麼一來一回的一通對談之後，邱實哪裏還會有上課的心思，與其在這裏胡思亂想，倒不如主動出擊。這恐怕就是邱實和喬楚東或者董屹最大的區別，他不會等，也不會一個人胡思亂想，哪怕是兩年前，被老邱從家裏趕了出來，他也只是用了一個晚上，便恢復了鬥志。在邱實的世界裏，他總是明白自己要什麼，他總是會爲自己爭取到他想要的東西。

擒賊先擒王，他溜出了學校，開車直奔葵姐的辦公室。李尚遠現在要的這十萬，他可以出，他只是要確保，這十萬能把這個謊言的漏洞補上，確保之後再不會有什麼麻煩。

從市區到郊區，他一共開了四十幾分鍾，他本以爲會看到幾件破舊的廠房，低矮的辦公屋，可是等他到了葵姐的服裝公司，才真正受到了一次震撼教育。這裏比他想象的大太多，雖然還很空，但是一眼望不到邊，一棟十幾層的辦公大樓矗立在中央，門口的規劃藍圖上，辦公區，生產區，倉儲區，生活區，娛樂區，儼然像是一個小社會一般。他無法想象，這位男不男女不女的仇家葵姐，在事業上竟然已經如此成功。這種讚歎，讓他有了退意，他這才明白一個人的實力，最終靠的是自己的能力。

可他已經到了，“張祕書，有位邱先生要見周總。”短暫的通報之後，門崗給他辦了臨時通行證。下了車，郊外的風吹的他東倒西歪，也吹開了他的思緒。如果這一切都是自己的，如果這是自己的服裝廠，那邊是自己的車間，這邊是自己的停車場，遠處有自己的餐廳，還有那間高高在上的辦公室，如果這一切都是他的，那該是怎樣的意氣風發，怎樣的人生得意。

“我說今天風怎麼這麼大呢，原來是要把石頭刮來，趕緊坐趕緊坐。”

邱實微微轉了轉頭，他期盼着這間辦公室的裝修充滿了土豪般的氣息，這樣他的心裏就會平衡一些，可是四顧之下，他完全喜歡這裏的風格，他發現這個總穿女裝的男人，竟然有一種非常獨特的品味。這間辦公室將東方的古韻用一種未來主義的線條，切割的如此雅緻又不失前衛，如果說槐裏市還有什麼地方可以跟這裏的風格一較高下，恐怕也只剩下那間蓮與竹了。他的心在爲這樣的美跳動，如果他跟眼前這個人不是仇敵的話，此刻，他早就要激動的誇讚上一番了。

“這是你設計的？”他竟然同口而出。

“談不上設計，我一個做服裝的哪裏懂裝修，也就是隨便畫畫，就交給下邊的人瞎搞了。還成吧？”

“湊合吧。”邱實收斂了臉上的表情，畢竟他今天是來興師問罪的。

“你不是在上學嗎？現在跑出來，就不怕家裏那位羅密歐生氣？”

“我爲什麼跑出來，你還不知道嗎？”

“這話說的，我又不是你們家黃詩臣，做不了你的蛔蟲。”

“葵姐，就挑明瞭吧，我承認我也有錯，那時候他什麼也沒說，我更不知道你爲他連藥都喫上了，可你也得謝謝我，要不是我，你還一直以爲他是直男呢？你真要是爲他變了性，那纔是悲劇。”

“那還真是要謝謝你呀。”似乎很久沒有人提過這件往事了，只要單單把思緒往那個人身上一搭，周宇葵就覺得全身冰涼。

直到四年前，周宇葵都以爲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他雖然是男兒身，也喜歡男人，卻對同性戀的男人幾乎沒有感覺，他只喜歡直男，爲了直男可以不顧一切。那時候，他有一個交往了三年的男朋友，他確信自己找到了真命天子，一個服裝設計師，和一個攝影師，這簡直是最好的伴侶。

何況，他是直男，而且完全不介意周宇葵的性別，他告訴周宇葵，自己不是同性戀，但他從相機鏡頭裏看到了周宇葵的靈魂，他愛上的是他的靈魂。

葵姐信了，他沉浸在自己的幸運和幸福裏，可他愛的越深就想要給自己的男人更多，他開始偷偷找醫生開了激素藥，也開始四處諮詢如何才能變成一個女人，他開始試着穿女裝，他想把自己的靈魂和身體都奉獻給自己最愛的男人。

可是，他發現自己變得越女人，對方對他就越冷淡，他以爲這都是相處上的過程，然而四年前的一個晚上，他在男友的攝影工作室裏，撞見了讓他終身難忘的一幕，他那位號稱直男的男友，正貪婪地擁吻着一個俊俏的少年。

“我知道你沒法恨他，就只有恨我，我活該，誰讓我經不起一點誘惑呢。但是，葵姐，你說，你要我怎麼還，我都可以，但是別牽扯到黃詩臣，在感情上，他比你想象得脆弱得多。”

“你現在知道還了？別裝的像是個無辜受害者一樣，四年前，你勾引他的目的是因爲你想當模特，你那些演技在我這還是收了吧。”

“可要是沒有我，你怎麼能看清楚他本來的面目？繼續喫藥，準備做手術？那還是你嗎？”

“你閉嘴！那是我的事，我就是要你嚐嚐失去一個愛人的滋味。你不知道吧，去年黃詩臣從我這借了五十萬，我一打聽才明白，爲了你炒股，黃詩臣惹得黃立花斷了他的金源，看來他真的很愛你，爲了你，哪怕變得那麼窘迫都可以。可一個人愛的有多深，就恨的有多深，你就等着吧，等着失去一個愛你的人，再來跟我說怎麼還的事。”

邱實從來不知道，爲了哄他乖乖去上學的那五十萬，是黃詩臣借來的，他不可能想象得到，一個像黃詩臣那樣的富二代會淪落到找人借錢，而且還像沒事人一樣，給他買所有他想要的東西，逗他開心。

今年，他二十歲了，直到這一刻，邱實才體會到一種不一樣的情緒，這種情緒是以往從未有過的，是不管跟人抱的多緊，吻的多深都不一樣的。這種情緒像是另一種顏色的情感，第一次出現在邱實的世界裏。這種情緒很奇妙，它沒有要讓人哭，也沒有要讓人笑，它一會暖一會涼，一會鑽到心底，一會游到指尖。

他離開了葵姐的辦公室，他不知道如何壓抑這種情感，他害怕這種情感，他努力的將這種情緒拋在腦後，因爲現在，他用謊言織成的大網裏，破了一個洞，他必須去填補。

上集回顧：邱實就像一隻小蜘蛛 |《Loop》第十章01 | 同志有聲長篇連載

「聽」

《Loop》第十章02 來自石牆酒館 00:00 09: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