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鄭承東 文/陳巧珠

小時候常常聽家裏的長輩說起陳氏的祖先於兩三百多年前從洋中鎮東山村遷居而出,一部分遷往三都島松岐塘,一部分遷往青山羣島百稱塘,說百稱塘是一個因鹽而命名的村莊,於是我對那裏充滿了好奇。開門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鹽是我們日常生活中很常見的,一日三餐都離不開它,這是一個怎樣的村莊,會因爲一粒小小的鹽而命名呢?我順着潮汐湧動的方向,沿着百稱塘人的祖先挑着滷水走過的足跡,一步一步追根溯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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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的那股鹹溼味永遠不會褪去,只要海風一吹便氤氳四周,我呼吸着這味長大,嗅着親切而帶勁。我就怕因熟悉而無風景,我得以一顆訪客之心去窺探這個神奇的村莊。

明明是一片水深灣闊的海域,且海域島嶼遍佈,潮來起波,潮去波隱,怎麼會是波濤成銀呢?就是久居三都島上的我,也爲這青山島百秤塘稱奇。

三都澳內連同周圍大大小小的幾十個海島統稱爲青山,百稱塘村,就坐落於青山羣島中。海風激起的波濤,在陽光的照耀下銀光閃閃,的確是浮光耀金,但這隻銀光之景,而非財富金銀。我低頭尋思,百秤塘的代代繁衍,確實就在這片海域裏截下銀光,用汗水鑄造了流銀的時光。

風景在腳下,我棄舟登岸,頂着藍天,沐浴陽光,攀上青山島,走進百秤塘。延綿起伏的小山崗如堅固的海堤般合圍四周,山坡上一塊一塊巨石星羅棋佈,黑褐色的石頭有的如牛低頭啃草,有的如巨大的屏風陳列于山坡。一景才過,一景又來,其中一個小山峯,形如鯉魚,嘟着嘴,擺着尾,躍躍欲試,想一躍而過青山。石魚尤在,精神已躍,百秤塘一定有着島內島外的故事。一股清澈透亮、冬暖夏涼的淡水就從魚嘴裏源源不斷地流出,泉流有根,泉流有聲,仔細聆聽,終於聽到百稱塘村煮海熬波,製鹽換銀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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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生我才必有用”,百秤塘依石而生,也依石而興,百秤塘四周大石,塊塊派上用場,有的曬着故事,有的則曬下村裏人的日子。我一路尋味,鹽,百味之首,百稱塘人一定更深理解這種味意義。我跟隨村裏人,走到曬鹽石上,石就是石,坦坦然地曬在陽光下,他們說那淺淺紋理,就是曬鹽流滷留下的。原來這一塊塊塊大石,在烈日關照下,則成了百秤塘人的就是一塊塊鹽田。

一擔擔海水,從海里出發,一路跋涉,晃晃悠悠,到了這巖頂,桶裏的水還能餘下多少?我憑着自己挑水的經驗,帶上疑問,村裏人彷彿讀懂我心思,驕傲地告訴了我,聰明智慧的百稱塘人,隨手從海里撈起一條海帶,置於桶內,那一桶滿滿的海水就穩穩當當地挑上了山。他們潑一擔,再挑一擔,反反覆覆,潑下的水慢慢成滷。看看大海,看看腳下的大石,這鹽田的耕耘比起稻田一定更加艱辛。

村裏人說,外面人只知道多少食鹽多少銀,可他們哪知道多少鹽滷多少汗,這些流成的鹽滷能否熬鹽還得測試它的濃稠度,一粒雞放下,也是一份心情的測試,雞蛋浮起,臉上纔有笑容,只有能浮起雞蛋的滷水,才能稱得上是鹽滷。雞蛋的沉浮,可就是製鹽人心情沉浮。

任何的抉擇,都是一種承諾,百秤塘人選擇了以石曬鹽過日子,就是對大海與島上大石的承諾,不管多麼艱辛,不管多少艱難,但他們日復一日兌現自己的承諾,也正因爲他們堅持,他們與鹽一樣耐得住煎熬,讓百秤塘那條石鯉魚躍上了龍門,他們終於以日產百秤而聞名,得下了百秤塘這個永遠抺不去的村名。

百秤塘成了鹽場,有了鹽倉,也有了鹽商,一堆堆白花花的鹽從這裏過海進走向他鄉,一錠錠的白銀從四面八方,又從海上回來。百秤塘富起來,也引起一些人的眼紅,這些人不見百秤塘人的潑水流汗,不見煮鹽竈火通宵,不見曬鹽人肌膚脫皮,也不想若天常雨,無法曬鹽,也不想突發颱風雷雨鹽滷頓失,只盯着百秤塘的白銀與富足,盜心隨起。百秤塘人爲生存,爲了自己這塊上蒼所賜的鹽田,既要神護也要人衛,建宮殿祀奉神明,求得風調雨順,建寨門捍衛自己的安寧。我看着厚實城門,看着城門內殿宇,心中有着燃不盡敬拜檀香。感覺這百秤也秤過時代,也秤過人心。

如今城牆倒了,香爐還在,鹽場不再潑水流滷了,竈煙還在,鹽田不在耕耘了,大石還在,當年挑水的人走了,而子孫還在。我摩挲着當年曬鹽的遺址,面對着大海,傾聽波濤澎湃的心語,歷史過去了,但大海與百秤塘流銀的日子還在。這些大石頭雖已不再有當年的作用,但依然承載着流銀時光中的鹹溼味道。

·End·

責任編輯丨一 朵

值班主任丨林翠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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