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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議你好好觀察周圍的人

　　你有沒有想過，庸常的生活常常會因爲一個細節分崩離析？

　　生活太平庸了，像一塊塊朽木堆積，雨水一落就衝散了。

　　在科塔薩爾的新書裏，無聊很危險，儀式感也很危險。

　　一次地鐵裏的對視，讓兩個人在一起了。

　　一匹闖進院子的馬，讓生疏的夫妻做愛了。

　　一場豔遇，讓那個中年男人自殺了。

　　還有，黑貓似的精神病人，給演員寫信又劈腿的粉絲，分不清界限的母子。

　　形形色色的人用五花八門的方式對抗灰白色的生活，企圖抹上幾道彩色，結果一不小心，就拉下了眼前的幕布，走進一片漆黑中。表演可以停止了，不必尋找趣味，也不必再繼續逃離。

　　△ 電影《在路上》

　　▏陌生人的氣味

　　我們維持興奮的唯一辦法

　　你在地鐵裏觀察過別人嗎？

　　在地下穿行的時候，時間是線路圖上一站一站描繪出來、規定下來的路程，一切顯得那麼決絕，毫無變通的餘地。

　　期望遇到一次擦肩而過的交集，說不定它就在車窗某一塊玻璃的反射之中。車廂裏疲倦的人羣上上下下，即便知道自己的所思所想，也未必能察覺到自己心中這種決絕，此外，在這種交通工具上，在車廂裏的某一處地方，上車下車的站點誰先誰後，也是早有定數，誰也沒法料定你會和誰一起下車。

　　車上的每個人都擺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避免感情的交集，每個人都封閉在自己的氣泡裏，排成一排，把自己用括號括起來。

　　就在這樣的車廂裏，如果你和對面的異性對視，你預感會發生什麼呢？

　　兩個人爲了避免尷尬，只能看着對方在玻璃裏的樣子。你在猜測，ta會在哪一站下車。你還要觀察，如果想真的認識ta，你必須要營造一場不經意的同站下車。

　　你跟隨ta走下車去，你本想放棄了。但是腦子一熱，突然走到ta身邊說了一句，“既然我們曾經相遇，不能就這樣分手了”。於是你們相識了，接着戀愛了。

　　可是越來越熟悉之後，你覺得遊戲規則被破壞了，就相約再次分開乘坐地鐵，憑藉默契決定是否可以同時下車。遊戲再次開始。

　　△ 電影《地下鐵》

　　▎你的少女活力

　　摧毀了正在朽爛的我

　　有個叫金德貝格的地方，翻譯過來就是“可愛的山岡”“秀美的山岡”“孩子們的山岡”。

　　一個下着雨的傍晚，馬爾塞洛在金德貝格的路邊看見一個小姑娘在搭車，看上去是經常搭車和住青旅的樣子。

　　這個溼淋淋的搭順風車的小母熊，讓馬爾塞洛心裏泛起了不一樣的心緒，但說白了也一樣，無非是開一間房的目的。不過，開一間房是女孩提出來的。

　　女孩生機勃勃，意趣盎然，說自己是要去哥本哈根流浪旅行的。他說，你的行李呢。女孩說她出門從不打包行李。女孩還說，他像爸爸和醫生。

　　馬爾塞洛覺得這是在說自己老（他確實不年輕），有點慍怒，但隨後女孩用她一貫的少女天真把他哄好了。馬爾塞洛帶着必要的穩重感，女孩帶着不經意的活力，兩人聊天然後睡覺。

　　小母熊很快進入夢鄉。他把臉埋在她雙乳之間，想起多年前他曾與某某共度良宵。那時候可不像現在，那時候，做愛的時候可不會拿面鏡子比較你的過去，找出你年輕時的一張老照片來。

　　要分開的時候，小母熊說能不能再跟她多待一會，她覺得他會答應的。然而，他慢慢地抽開了手，對她說不行，你在前面十字路口等車就好。

　　他轉身離去，一陣瘋狂的換擋之後，在她眼前消失了。

　　他的前方一路暢通，沒有哥本哈根，只有路邊壕溝裏朽爛了的帆船，有薪資越來越高的職位，轉彎的地方會有棵孤零零的芭蕉樹的影子，還有那棵樹幹，他以一百六十的速度迎頭嵌了進去，臉深深埋進方向盤裏，就像小母熊喫糖的時候，總是這樣把臉深深地埋下去的。

　　△ 電影《在路上》

　　▍我們一旦呼吸了新鮮的空氣

　　就再也無法返程

　　儀式感這種東西，你可以把它理解爲某人的裝x現場，也可以理解爲庸常生活中的一點辣椒。

　　少來可以怡情，多食則會導致不適。

　　弗洛和祖爾瑪過着普通的日子，“說是在一起吧，卻又好像相隔千里，互相客客氣氣的，遵循着夫妻間那一套瑣碎細緻、約定俗成的禮儀”。

　　有時候郵遞員會來，誰收到信就給對方，不會多說一句話。日復一日，一眼就能看到頭，像演戲一樣。

　　祖爾瑪說弗洛有一套自己的花樣，花露水總是在左邊，刮鬍刀總是在右邊。

　　丈夫想：

　　我那不是花樣，是對死亡和虛無的一種回應，定格萬物，定格時間，制定儀式，編織故事，來對付這千瘡百孔、污跡斑斑的混亂世界。

　　這些話他沒有說出聲來。

　　他跟妻子之間越來越沒什麼話可談了，妻子也是一樣，沒有和他交換看法的需求。

　　某晚，一匹瘋馬闖入院子，這像在他們平靜的生活上擲了一塊大石頭，餘韻久久不消。祖爾瑪首先崩潰了，她歇斯底里大喊大叫，看上去被瘋馬嚇壞了，其實是在找機會發泄吧。

　　弗洛安撫她，她持續激動着。在折騰了幾個小時後，她仍然全身發抖並且高聲尖叫。她怪罪家裏借宿的小女孩把落地窗打開了。弗洛忍無可忍，用力氣把她推到了牀上。

　　她的氣力，她的驕傲，終於在這個壓倒一切的重量面前屈服，她被帶回到已經回不去的過去，帶回到那些沒有信件也沒有馬匹的夏天。

　　△ 電影《苦月亮》

　　再看看毛裏和維拉的婚姻，他倆還沒有上面那對那麼糟。或者說，起碼毛裏他們兩個對“糟糕”有意識，兩人的做愛被稱爲“慣例”。

　　在履行完慣例之後，他們慢慢地陷入了不盡如人意的昏睡之中，這些慣例將語言和身體變成了一種必須的、近乎溫柔的責任。

　　所以他們認真做了“假裝陌生人”的決定。兩人要扮演成互不相識的人去旅行，各自豔遇。出發前兩人約法三章，比如出發時間不一樣，過程中不可以審查或者監視對方，沒有目擊者的情況下可以交流感受。除了這些規矩，中間隨機應變。

　　在旅行中，毛裏認識了女孩A，維拉認識了男人B。兩人各自和陌生人睡了覺。

　　在約定見面的時候，他們懷着久違的親切感擁抱了彼此，像少男少女那樣開懷大笑。陌生人的差別讓他們都很快樂。第二次約見交流的時候，他們仍然帶着陌生人給予的活力，對A和B的討論也變多了。

　　海邊的酒店叫“信風”，信風讓他們回到了還沒有習慣彼此的時光，他們也曾有過這樣的日子，牀單的海洋裏充滿了各種奇思妙想和讓人眼花繚亂的技巧，只不過現在，只不過現在已經不是這樣了。

　　在度過了一週的度假時光之後，毛裏和維拉返程。他們像過去一樣彼此注視，感受到了某種無法用語言表述的東西。無論如何，要保存好信風酒店的回憶。

　　A和B繼續在“信風”待着，他們在牀上說，毛裏和維拉肯定不會這樣下去的。

　　“他們肯定已經知道了，在發生這些事以後，他們什麼也做不了了。”

　　“很容易就猜到他們會做些什麼。維拉會清點藥片，每人16片。他們同時吞藥，沒有搶先對方一步。”

　　故事到這裏就結束了。

　　毛裏和維拉在呼吸了新鮮空氣之後能不能再回去，我們不得而知。

　　△ 電影《苦月亮》

　　《有人在周圍走動》中的故事，不是那種在日常裏灑下胡椒粉，讓人打兩個噴嚏就完事的風格，而是作者漫不經心埋下炸藥，導火索慢慢燃燒，無聊在某個瞬間突然爆炸了，灑出許多火花。

　　當然在分崩離析嚇人一跳的故事之外，書裏還有許多浪漫的想象。

　　比如美麗的西爾維婭，她縈繞在他的腦海裏，胴體出現在他的紅色牀單上。她那麼溫柔善良，總是在孩子們身旁。他卻一直無法與她相識。直到小屁孩給他講了一個謎語，說“你可真笨啊，謎底就是月亮”。看到這裏一個恍然大悟，或許西爾維婭就是月光？這個故事就是作者潛心設計的謎面。

　　書中多次出現“遊戲”，所謂生活中自我設定或者兩人配合的儀式感，就是場遊戲。在我們的着迷中，遊戲和現實的邊界漸漸模糊。如科塔薩爾本人所言，對現實的真正研究並非針對規律，而是針對那些規律之外的東西。

　　要仔細着每一次的相遇，警惕每一步的選擇。有人在周圍走動，大廈將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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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在周圍走動》

　　胡里奧·科塔薩爾著

　　陶玉平/林葉青譯

　　正在閱讀的人，你身上就從來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嗎？關於愛、疾病、死亡、童年，關於幻想與現實的交匯，他捕獲現實因恐懼或期望而偏離的微妙瞬間，構築現實彼端的廣袤世界。

　　本卷收錄三部小說集，均爲中文首次出版。

　　版權說明：

　　本文版權歸新經典公司所有

　　圖片來自網絡/本期編輯：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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