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陸權”時代迴歸:國家實力取決於對空間的爭奪

理論的一個重要作用是指導實踐。

自一帶一路建設提出以來已有5年有餘,很多人可能對這個概念已經不陌生,甚至瞭解安邦智庫的讀者,還了解我們在“一帶一路”概念出現之前就提出的“新絲綢之路共同市場”,但是,對於這兩個概念背後共有的理論認識,有些讀者就不一定了解了。

簡單講,二者背後都是有理論支撐的,一個是陸權理論,一個是海權理論。

今天我們先來看看陸權理論。

一、麥金德的陸權論

新“陸權”時代迴歸:國家實力取決於對空間的爭奪

哈爾福德·麥金德

傳統而早期的陸權理論認爲,隨着陸上交通工具的發展,歐亞大陸的“心臟地帶”成爲最重要的戰略地區。衆所周知,這是由麥金德的《歷史的地理樞紐》、《民主的理想和現實》和《全世界贏得和平》三篇文章總結而成的理論。

麥金德把歐亞大陸和非洲合稱爲"世界島",把世界島最中心的地方稱爲"腹地"。他引證大量歷史事實說明來自大陸腹地的征服者對邊緣地帶向着三個方向擴張和侵略:向東南方向到季風邊緣區和澳大利亞;向東北方向經西伯利亞和阿拉斯加到美洲;向西到歐洲邊緣地帶和南部腹地。世界歷史總的來說是按着這些方向發展的。

在麥金德看來,整個世界的歷史就是大陸強國和海洋強國相互鬥爭的歷史,儘管海權強國佔過優勢,但從長遠的視角來看,由於陸權國家人力和物力資源豐富,並且交通日益改善,海權國家終將被陸權國家所壓制。

新“陸權”時代迴歸:國家實力取決於對空間的爭奪

▲麥金德的陸權論

因此他提出,世界力量重心所在的歐、亞、非三洲由於陸上交通發達,已變成一個世界島,世界島的中心位於歐亞大陸中部的心臟地帶。

二、陸權論迴歸:資本與物流技術的發展

陳功很早在研究中就堅持認爲,這個因爲世界航線的發展以及海運價格的低廉導致看似“過時”的陸權論,在今天的世界裏面依舊具有難以想象的價值和意義。這樣的認識源自於陳功長期以來的研究活動,他在此基礎形成了自己的兩個重要發現。

第一個發現,資本的流動與陸權的重新崛起具有重大關聯。資本總是追逐利潤的實現,唯有地理空間上的大陸而不是海洋,才能向資本提供這樣的可能性。所以,資本在今日新陸權理論中扮演着夕日殖民帝國君主的角色和作用,資本迫使世界權力的角鬥場,從海洋重新回到了大陸。

第二個發現,世界物流技術發生發展和演變,這包括軍事物流也包括民用物流。高鐵技術在發展,高速公路網絡的建設遍及世界,最終將會降低物流成本,大幅度提升運輸效率。與此同時,海運卻由於世界主要港口的城市化,相比起夕日的時代,極大提升了成本。此消彼長,大海的重要性相比起舊日的世界已經降低了。

三、新陸權主義:國家實力取決於對空間的爭奪

也許,一個簡單的函數模型可以更好地解釋陳功的新陸權思想。陳功認爲,一個國家的實力可以用經濟增長來表達,而一個國家的經濟增長,可以用一個函數來表達:

G=H(s)

在這個函數中,H代表人口,是因變量;s代表空間,是自變量,這個函數的結果就是未來的經濟增長G,也就是國家實力。在這其中,關鍵在於空間s的爭取和控制。

至於人口H,任何一個國家的經濟增長都是服務於人口的,離開了人口,經濟增長將會失去意義。

假定世界政治經濟在短期之內不會發生結構性改變,人口以及貧富,在一定國家和區域不會出現重大改變,那麼經濟增長的結果,也就是生產要素轉化而來的規模驚人的各種產品和商品,除非擁有不斷擴大的市場空間,否則就將失去價值,甚至毫無意義。由此可見,函數模型中的s所代表的空間變量,具有極大的決定性意義。

四、如何實現空間改變?

這一新陸權理論實際上解開了一個謎團。

世界充斥着資本過剩,產能過剩,大多數商品價格均受到強烈地壓抑,與此同時虛擬經濟日益膨脹,金融體系的交易日益脫離實體經濟,金融危機的陰影總是時隱時現,嚴重影響和干擾了世界各國的安定和市場秩序並且難以掙脫。

如何破解這樣的困難局面?

一般來說,經濟學總是假定空間不變,經濟增長理論就是建立在空間不變的基礎上加以衡量的,GDP的計算也是如此。並非巧合的是,我們的世界總是如此,每當經濟學家束手無策的時候,地緣政治學家就該出面解決問題了。

答案實際並不複雜。關鍵是追求空間的改變,通過空間變量的改變,擴大市場以及人口的規模。一旦人口和市場規模均出現增長,經濟增長的真實價值就會顯現,資本的各種類型回報率將會大幅上升。

一直關注安邦智庫公號的讀者也許還記得,我們之前提到過,世界上存在三種戰爭形態,分別是熱戰,冷戰,商戰。在世界歷史上,空間的改變往往是通過熱戰實現的,所以戰爭與和平始終是人們關心的主題。只不過因爲戰爭的殘酷和毀滅性,人們更多地被政治家們的決定所吸引,反而忘記了政治背後的地緣經濟意義。

新“陸權”時代迴歸:國家實力取決於對空間的爭奪

事實上,現代戰爭的頻率遠比歷史時期爲高,爭奪空間的戰爭機器始終在各種蠱惑人心的政治概念下持續運作,從伊拉克、阿富汗到敘利亞,再到烏克蘭和南亞次大陸。現代世界上所有這些戰爭的背後,都有資本和空間爭奪的影子,新陸權理論只是揭示了其中的地緣政治與經濟的規律而已。

與戰爭的粗暴和恐懼不同的是,爭奪空間規模也有現代文明的方式,那就是商戰。商戰不同於飛機大炮那樣白熱化的戰爭,關鍵在於六個維度的競爭性政策以及戰略上的輸贏:

1、贏得優勢地位的技術和知識產權。沒有技術和知識產權,永遠就是消費商品的奴隸,沒有國家的領先地位,也不可能擁有未來有競爭力的商品空間。

2、貿易空間和消費空間的邊界及其保障。失去了貿易和消費的空間邊界和保障,將導致市場毫無意義,市場就是人家的,標準就是人家的,一國之經濟將成爲他國之市場的依附品。

3、意識形態、文化形態和道德形態的政治衝突。意識形態和文化道德,在當今世界裏日益成爲一種主要的力量和武器,成爲劃分族羣、社羣以及同盟軍的重要依據和社會符號標誌。

4、貨幣和金融資本的利益、安全與風險控制。金融資本以及貨幣的安全和流動性,是最重要的利基和市場基礎,失去了金融和貨幣的安全,國將不國,一切無從談起。

5、法律。法律是規則組成的體系,是一種經由政府組織和社會組織來實施的強制力量。在今天的世界,法律的超國家運用早已經成爲常態。

6、市場聯盟與區域合作。各種形態的市場及區域的合作與聯盟,本就是市場空間的重要形態,各種各樣的區域組織和聯盟組織,形成世界市場錯綜複雜的市場關係和利益關係,日益成爲世界市場的重要參與者和實際控制者。

值得注意的是,這六個維度與世界市場空間的形成與改變密不可分,有效運用這六個維度的戰略、政策和工具,可以有效改變世界市場空間的規模以及產生與之相關的影響力。

五、新絲綢之路

安邦首席研究員陳功是最早研究經濟與地緣政治關係的學者,也是最早研究新絲綢之路的中國學者之一,只不過與同時代的學者不同,他對新絲綢之路始終抱有支持的態度和立場。

新絲綢之路就是商戰的一個典型表現。

在世界貿易的大格局中,大西洋貿易軸心最早出現,在這條貿易軸心的周圍,都是工業革命之後的傳統西方發達國家,如北歐、英國、歐洲各國以及加拿大和美國,他們的強盛因工業革命而起,基本均靠海權立國並走向強大。

從近代至現代,在世界的另一側,還存在一個太平洋貿易軸心 ,這條貿易軸心因亞洲“四小龍”的出現而世界知名,自上而下,從韓國到日本,再到香港、臺灣和新加坡,他們因跨國貿易以及產業轉移而興起,走向現代化。

如果我們放眼未來,與大西洋貿易軸心和太平洋貿易軸心相比,實際上歷史上還存在着橫跨歐亞大陸的第三條貿易軸心,這就是絲綢之路貿易軸心 。

唐宋文明的發育,均與舊絲綢之路有關。而現代“新絲綢之路”的潛力,同樣也不容小覷。夾在中間的絲綢之路國家,大多擁有寶貴的資源,從石油天然氣到金礦,還有銅、鈹、鏑、鋰等貴金屬,這個地區還有用於開發核能以及製造核彈頭的基本物質——鈾和鈈。而無論是礦產品還是石油,中國都是主要的買方市場,屬於主要的需求方。來自中亞的馬匹是一種昂貴的商品,在中國和印度都一向受到歡迎。甚至烏克蘭肥沃的黑土壤,都是一種商品,一個非政府組織發現,每年僅烏克蘭就有價值近10億美元的土壤被挖出來作爲商品在世界市場上賣掉。

不僅如此,中國是世界性的消費品生產大國,而中國的優勢產出品恰恰也是新絲綢之路沿線國家所急缺的商品。從這些大陸貧困地區的產業需求來看,中國恰恰是最可以滿足其需要的國家。我們在這些領域存在嚴重的產能過剩,倉庫裏面存在大量賣不出去的商品。如果我們選擇“新絲綢之路”,選擇將戰略重點放在大陸而不是海洋,我們就會迎來解決這些問題的歷史性的戰略機遇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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