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在《才溪鄉調查》中這樣寫道:“全區以上下才溪兩鄉擴大紅軍成績最好……上才溪全部青年成年男子(十六歲至五十五歲)五五四人,出外當紅軍做工作的四八五人,佔百分之八十八;下才溪全部青年成年男子七五六人,出外當紅軍做工作的五二六人,佔了百分之七十。”當時的才溪在擴大紅軍中出現的妻送夫、父母送兒子等動人事蹟是說不完的。劉小鳳結婚不到一個月,就鼓勵丈夫上前線。她唱道:“有樹纔有花,有國纔有家;若要夫妻長久,先把敵人打垮。”青年林唐子想參軍,但考慮自己還未結婚,擔心自己一走,年老的父母無人照顧,有些猶豫不決。女共青團員王桂蘭知道後,便對他說:“你去,我可以嫁給你。”兩人真的結了婚。婚後兩天,林唐子就奔上了前線。“紅色三兄弟”參軍的故事就發生在這裏。

下才溪發坑村農民林番信,生有三個兒子,長子叫林金堂,次子叫林金森,老三叫林金香。金堂和金香長得像父親,高個子,圓臉秀目,黑黝黝的,兩人都跟父親種田,學做木匠。金森個子雖然也不小,也耕田學做木匠,但長得像母親,臉不那麼圓,白白的,性子也像母親那樣溫柔,平時不大愛講話。

1929年“才溪暴動”後,三兄弟不論在土改、支前或其他運動中,都表現得很積極。金堂入了黨,金森、金香入了團。兄弟三個不僅時常同出同進,而且有個共同的愛好———學吹號。

不久,鄉里第一次擴充紅軍,年輕人紛紛報了名。他們弟兄三人當然不甘落後。可是名額有限,鄉里打算在他們三個人中挑選一個。於是大哥勸兩個弟弟說:“阿弟,當紅軍我們都應該去,但是你們力氣沒有哥哥大,而且也少出門,沒有哥哥老練,還是讓我先去,你們留在家裏搞好工作,耕好田地支援前線。”

“不!”“不!”兩個弟弟搶着表示不同意。

金森這時好像突然變了樣,不像平時那麼不愛說話了。他急切地對哥哥說:“你雖然比我大四歲,但今年我也足足20歲了,論個子不比你矮,論力氣也不比你小多少,你挑一石我挑九鬥。我說還是應該讓我先去。再說哥哥有老婆,又會當家,耕田本事也比我高,留我在家實在不如留你……”

金香在一旁焦急不安,他想到自己年紀最小,力氣也比較差,不由皺起眉頭撅着嘴,正想說些什麼,大哥的話又搶在前頭:“說起耕田,大家都會,”金堂半正經半打趣地說,“如果說起老婆的事,那你(金森)更不能去了,爸媽不是已爲你做好了新牀、新被嗎?過不久新娘就要過門啦!”說得金森臉紅耳赤,不知說什麼好。

金香跟着大哥笑了笑,打開了話匣說:“大哥二哥不要爭,當紅軍都是爲人民,不要那麼三心兩意,現在家庭不比先前,不受壓迫,無人欺侮,又有田耕又有飯喫,碰到困難政府還幫助料理,我們何必爭執,多顧慮……”

未待他說完,兩個哥哥就打斷了他的話頭:“顧慮是沒有的,也不是三心兩意。”

金香心不平氣不和地說:“沒有顧慮,不是三心兩意,那爲什麼報名的時候三個人一同去,現在又說誰力氣大誰力氣小,誰能去誰不能去?照我看,我們應當一起去。”接着他又說:“革命嘛,還怕人多嗎?我們到鄉蘇維埃講理去!”

這三兄弟的母親名叫永玉,此時在家煮好了午飯,父親也已從田裏收工回來。飯冷了,菜也涼了,但還不見三個孩子回來。永玉知道他們到鄉里去了,就去找。一進門見三個孩子正在鄉蘇主席面前吵吵嚷嚷地鬧着要求參軍,不禁叫了聲:“飯也不喫啦!”

鄉蘇主席正被他們纏得無法對付,見永玉來了,便笑着問:“永玉,你說該讓誰先去?鄉里名額就那麼多。”

永玉看着面前的三個孩子,想說什麼又沒有說出口,只是笑了笑。

“媽,你說三個都去。”三弟兄異口同聲地說。原來他們在路上都已協商好了:“誰也不要自私,要去一同去。”

“名額只有一個。”鄉蘇主席重複說,“你講講看,誰去好?”

弟兄三個不安地注視着鄉蘇主席和母親。母親慈祥的臉上浮起了微笑,說:“我講不準數,要區裏批准纔有用。”

“不妨講一講。”鄉蘇主席說。

“好吧,我說。”她好像早有考慮似地的,“爲了好光景,三個去當紅軍我都同意,也放心。要是這次只准一個的話,那……”她見三個孩子的臉色從緊張到興奮,又突然從興奮變緊張,不由地停頓了一下,“那就讓金堂先去吧!”

金堂頓時笑開了。母親未待孩子插嘴,緊接着解釋說:“金香年紀還太小,晚上睡覺還會踢被子。現在不能去,可以再過幾年去。”

對於金森她沒有說出準備結婚的事,只是說下次去還不遲。

金森聽了媽媽的話,急得不知如何是好。金香則皺緊眉頭,走到媽媽面前直跺腳,嘴裏嚷着:“我比哥哥沒有矮多少,我要去,我要去,……”

“你看你,還像個小孩子,怎麼去?”經媽媽這麼一說,金香不敢再跺腳了,但嘴脣翹得老高,眼睛眨了兩下,淚水像泉水一樣湧了出來。兄弟三人的革命熱忱使鄉蘇主席萬分激動,他高興地站起來,拍拍金森、金香的肩膀,又進行了一番解釋和鼓勵,才叫三兄弟回去。

回到家,金堂大口小口地扒飯,喫得特別香。金森、金香嘟着嘴,連午飯都喫不下去了。

幾天以後,鄉里公佈了參軍的名單。誰也沒有想到三兄弟中,被批准參加紅軍的不是金堂,也不是金森,而是金香。因爲鄉里的工作需要金堂留下。金森呢,雖比金香大,但這次部隊缺少號兵,而金香的小號吹得比金森好,是鄉里數一數二的“小號手”。

金堂空歡喜了一場,但想到自己是個共產黨員,應該服從工作需要,也就沒有什麼可說的了。

金森還不罷休,他跑到鄉蘇維埃政府要求了好幾次,甚至哭了,但都沒有結果。

金香高興得又是唱又是跳,他拿着小號到處大吹特吹。但想起了兩個哥哥沒有一同去,也感到不是滋味,所以又同情又安慰地對兩個哥哥說:“哥哥,不要緊,機會還多,下次一定是你們的了……”

母親、嫂嫂爲金香趕做草鞋、點心,直忙了一晝夜。

第二天,村前村後鑼鼓喧天,鞭炮聲、歡呼聲響成一片,羣衆排成長長的行列歡送自己的子弟參軍。和金香一起參軍的有一百多位年輕人。不論是歡送的或被歡送的,個個都笑容滿面。金香和所有參軍的人一樣,胸前掛着大紅花,興致勃勃地向送他到區蘇維埃的父、母、兄、嫂告別。

金森對這次沒有被批准參軍並不灰心,甚至還有點怪父母過早爲他找對象!他始終不同意那麼早結婚,總是說:“不愁沒有老婆,當了紅軍再說。”這以後,他每天都起得很早,又是參加赤衛隊操練,又是練習吹號等,決心爭取下批參軍。

第二年鄉里又進行了擴充紅軍,金森的願望終於實現了,他被分配到紅軍獨立團和弟弟一樣當上了號兵。在每次戰鬥中,他都表現得很勇敢。攻打武平中堡時,他報名參加了敢死隊,在掃清暗堡障礙時,他將3顆拉着了導火索的手榴彈一齊塞進敵碉堡,然後用脊背拼命堵住碉堡洞口,用生命爲代價將碉堡炸飛……

他的犧牲,使同志們和他的弟兄燃起了復仇的烈火。金香在戰場上殺敵立了功,人了黨。金堂在鄉里日夜努力工作,支援前線。

第三年,父母不幸先後病故。他們臨終前都囑咐金堂要爲弟弟報仇。金堂把父母的遺囑深深地刻在心裏。

1933年4月間,金香跟着紅軍隊伍經過自己的家鄉。他順便回家一趟,驚聞父母雙亡,並得悉父母的遺囑,心裏萬分悲痛。他跑到父母和二哥墳前,默默地發誓:誓爲二哥報仇!誓爲革命流盡最後一滴血!

爲了跟上隊伍,他在家裏喫了一頓午飯就匆匆和哥嫂告別。嫂嫂對他說:“香,你回來凳子都沒有坐暖就又要走了,家裏也沒有什麼東西給你喫,一點青菜還是淡的。”

他聽了對兄嫂說:“反動派封鎖,喫不上鹽不要緊,把敵人消滅了,不要說鹽,什麼都會有。”說完便邁開矯健的步伐走了。嫂嫂難捨地掉了淚水,哥哥看着他頭上戴着紅星帽,身上揹着小揹包和雨傘,掛着短馬槍、小號和口杯,羨慕之情油然而生。他發呆地站在門口遠望着弟弟英俊威武的背影,心裏是多麼想和弟弟一齊去前線啊!1933年,林金香所在的連隊在江西某地執行任務時,不幸被敵人重兵包圍。林金香機敏果斷地指揮部隊殺出血路,並留下擔任阻擊斷後的任務。子彈打光了,他就緊握大刀與敵搏殺,最後壯烈犧牲。

1933年底,敵人的“圍剿”更加猖狂了,爲了保衛蘇區,保衛勝利果實,金堂毅然吻別妻兒,也加入紅軍行列,踏上了革命征途。他先是擔任排長,不久調福建軍區政治部工作,後任中央特派員。1934年1月他當選爲先進代表,出席了全國蘇維埃第二次代表大會。在繁忙的工作和艱苦的生活中,林金堂終因積勞成疾,不幸於1938年10月在江西瑞金病逝。□

(陳淑如 整理)(摘自《紅色文化週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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