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巴與穆里尼奧的“將帥矛盾”幾時才能化解？
國際比賽日結束，剛剛參加完歐洲國家聯賽的波巴又要趕回俱樂部報道了。如今，曼聯的危機依然沒有解除，穆里尼奧和波巴的矛盾愈演愈烈。無論最後誰成爲贏家，最大的輸家都是曼聯。走在各自命運的十字路口，兩人選擇繼續內耗還是和解？
2016年5月27日，曼聯宣布穆裏尼奧成爲主教練。CEO伍德沃德寄語:“他擁有成功的履歷，是帶領曼聯前進的理想選擇。”
2016年8月9日，曼聯花費8900萬英鎊(1.05億歐元)帶回保羅·波巴，後者超越C羅和貝爾成爲當時足壇最貴球員。這是穆里尼奧執教曼聯以來最重要的簽約，比伊布拉希莫維奇還重要——進入生涯暮年的伊布註定是過渡人選，而當時23歲的波巴則是穆帥建隊的關鍵。
“他是一個可以在這裏待上十年的球員，我的建隊核心。”穆里尼奧的話簡潔而有力。波巴更是意氣風發:“很高興回來，我無比期待和穆里尼奧的合作。”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恩怨。兩年後，後弗格森時代最重要的兩個人物反目成仇，他們的恩怨正在加速曼聯的隕落。
“蜜月”之後是爭吵
很難說清他們是怎麼走到今天這步境地的。當兩人攜手加盟曼聯時，穆裏尼奧把波巴看做“下一個特裏和蘭帕德”，給予他最大的支持和鼓勵，期待他成爲球隊場上和場下的領袖。試試在搜索引擎裏輸入“穆裏尼奧稱贊波巴”，你會得到琳琅滿目的讚美之聲，穆帥甚至公開力挺波巴競爭金球獎，聲稱他的6號是世界最佳中場。穆帥的支持得到了回報，曼聯在他執教的第一個賽季收穫聯賽杯和歐聯杯冠軍，兩人的友誼升溫至最高點。波巴在歐聯杯奪冠之夜公開感謝穆帥，“他信任並保護了我，我終於知道爲什麼他叫特別的一個了，他配得上這個稱號。”
將相和，軍心定，曼聯原本走在正確的復興道路上，直到2018年2月對熱刺的聯賽——“紅魔”11秒就被埃裏克森破門，半場0比2落後並且毫無還手之力。60分鍾過後，費萊尼替換波巴，這是後者轉會曼聯以來第一次被中途換下。
在波巴被換下前，穆帥曾把他叫到場邊進行指導，身體語言非常激烈。但波巴的表現並沒有因爲這次溝通而提升。多家英國媒體賽後報道，波巴離場時和穆里尼奧發生了爭吵，兩人也沒有如之前一樣擁抱致意。解說嘉賓墨菲和蘭帕德指出穆帥換人的理由，“波巴忽略了教練佈置的防守任務，他過於執着於進攻，給身後的隊友製造了很大麻煩。他需要踢得更有紀律性。”
1月31日，曼聯客場0比2不敵熱刺，在場邊指導波巴的穆里尼奧對法國中場的表現相當不滿，60分鐘之後就將他換下。兩人的矛盾在當時已經出現苗頭。
那是曼聯時隔465天后首次在波巴出場的情況下輸球。很快，對法國球員報道一向準確的《隊報》稱波巴對自己的位置不滿意，他要求改打433的左中場，而不是4231的後腰。位置前提，意味着更多的進攻權和自由度。那是穆式曼聯的首次危機，球隊連場不勝，場面沉悶無趣。而就在波巴向穆帥攤牌的24天前，曼聯剛剛用隊內最高薪資從阿森納簽下桑切斯，那被認爲是繼波巴之後，曼聯再次展示雄心的轉會。
王家衛說:人活在世上，有的人活成了面子，有的人活成了裏子，都是時勢使然。
誰的錯?
如果人生有四季，49歲之前，穆里尼奧的人生都是春天。
那時穆里尼奧剛率領皇馬奪得西甲冠軍，終結了“夢三”巴薩的統治。繼波爾圖、切爾西、國際米蘭後，他又在世界上最著名的俱樂部打出了成功的賽季。在穆里尼奧執教所到之處，他必定能完成國內賽事的大滿貫霸業(聯賽+盃賽+超級盃奪冠)。這樣的紀錄爲“特別的一個”王冠上又增添了一顆璀璨的明珠。
穆里尼奧曾經率領皇馬獲得2011-2012賽季西甲冠軍。
人們說五十而知天命，但穆里尼奧從來不信天，也不信命。僅僅一年後，穆里尼奧和卡西利亞斯的更衣室矛盾爆發，失去球員支持的穆帥黯然離開馬德里。回到斯坦福橋的他奪取英超和杯賽的雙冠王，阿布拉西莫維奇馬上爲穆里尼奧送上一紙長約，使穆帥成爲足壇收入最高的教練。
四個月後，4勝3平9負的切爾西排名英超第16位，距離降級區只有1分。穆里尼奧失去了阿扎爾等核心的信任，他再次倒在更衣室內部鬥爭中。這是傷害穆里尼奧最深的一次離別，他意識到，自己絕不能再次跌倒在同一個坑裏了。
所以這回，當波巴要求穆里尼奧改變陣型時，穆帥妥協了，這是他執教生涯裏屈指可數的妥協。他想明白了一件事:再快的刀也得有鞘，不是爲了殺，而是爲了藏。媒體曝光兩人矛盾後，穆帥和波巴進行了一小時長談，開誠佈公地解決了問題。隨後穆帥改變了自己執教生涯以來一直沿用的4231體系，在足總盃嘗試433新陣。
後來的波巴確實踢得更舒服了，雖然他和桑切斯的兼容問題至今無解，但兩人聯手幫助曼聯客場3比2逆轉曼城，阻止死敵在自己面前奪冠。那場比賽是波巴重回曼聯的代表作，可惜的是，他並不總是能拿出優秀的表現。球迷見過他帶隊神奇逆轉曼城，也見過他散步防守目送對手得分。有的球員不穩定可以被原諒，但球迷很難把這份寬容給到週薪英超第三高的波巴。
也許，很多從弗格森爵士時期開始支持曼聯的球迷，從來沒有真正接受過波巴。他在2012年和曼聯的那次分手並不體面——18歲時的波巴已經在預備隊找不到對手，他兩次率領曼聯奪得青年足總盃，雄心勃勃的期待在夢劇場踢球。而弗格森則更願意摔打他，即便隊裏傷的只剩朴智星等輪換中場，爵爺也沒有讓波巴更多參與比賽。整個2011-12賽季，波巴只在2場英超裏替補登場。
渴望一飛沖天的波巴不能理解爵爺的決定，他當時具備了在一線隊出場的能力。當需求和現實無法匹配時，他和經紀人拉伊奧拉毅然拒絕了爵爺開出的合同，選擇遠走都靈。弗格森是老派足球人，在他的觀念中，年輕球員不該過早暴富，那會讓他們失去動力。當培養過92一代的爵爺給波巴送上合同的時候，他認爲自己可以說服球員簽約，畢竟當初曼聯從勒阿弗爾搶人是費了大周折的，即將成才的波巴不需要着急，他會得到更多機會。
拉伊奧拉的堅決讓爵爺感到不可思議，“連我家的寵物狗都不會籤這份合同”，這句話讓拉伊奧拉成爲爵爺最討厭的經紀人，也讓他對波巴徹底失望。弗格森很少在球員轉會後給出負面評價，但我們或許還記得他在曼聯官方採訪時說的話:“我認爲他們一點也不尊重曼聯。如果他們以後還是這個行事風格，也許他們離開曼聯會更好。”
誰也沒有錯，只是時代變了。
這四年，波巴比曼聯發展得更好，因爲再也沒有第二個弗格森能只手撐起球隊。伍德沃德和穆里尼奧沒有背叛誰，他們坦然接受了這個現實，然後用最現實的方式補強。
波巴認爲自己效力紅魔期間被弗格森忽視，所以選擇了離開，加盟尤文。
於是，波巴回來了。他說自己很高興回來，這傢俱樂部一直佔據着特殊位置。儘管波巴嘴上不說，我們不知道他心底是否藏着一份小馬哥式的動力:我不是想證明自己多了不起，而是失去的東西，我要親手拿回來。
我們知道的是，他不是喬丹和科比那樣的偏執狂，他不會把復仇作爲動力鞭策自己成長。《足球週刊》曾在波巴迴歸曼聯後做過他的專訪，60分鍾裏，波巴沒有一刻安靜着。他更像一個活在當下的孩子，一個沒有壞心眼，25歲的孩子。
時代在變，社會在變，足球也在變。現在的球員更有個性，賺得更多。他們不再悶頭踢球，而是像搖滾明星一樣，事實上球迷也希望看到他們展現自我，無論場上還是場下。
可惜的是，穆裏尼奧沒有變。他雖然不是老派教練，成名卻很早，而且深受羅布森和弗格森兩位爵士影響。在穆里尼奧前幾次成功之旅中，更衣室裏總有特里和蘭帕德，馬特拉齊和薩內蒂這些老派球員坐鎮。他們有着傳統價值觀，喫過苦受過輕視，願意通過艱苦奮鬥爲自己贏得尊重。在曼聯，他沒有類似能力和性格出衆的本土領袖，於是他希望有着“紅魔”背景能做那個又紅又專的人。但波巴只想做自己，開心了發個推特，和大家分享他的生活，喜怒形於色。
2017年，曼聯贏得歐聯杯冠軍，手捧冠軍獎盃的波巴和穆里尼奧在返程飛機上喜笑顏開，但是兩人的“蜜月期”並沒有持續太久。
所以，穆里尼奧敢在波巴世界盃後歸隊僅4天的情況下把隊長袖標給他，他說世界盃奪冠後的波巴更成熟了，到了承擔責任的時候。成爲隊長的波巴場上表現確實不錯，但他在場下依然我行我素，那句“我和曼聯現在有合同，但未來的事誰知道呢?”，實在不是曼聯隊長該有的言論。輸給狼隊後，波巴稱曼聯如今打法正在背離傳統的言論激怒了穆里尼奧。穆帥隨即告知全隊，自己剝奪了波巴的隊長袖標。兩人的衝突深藏於性格之中，爆發於成績低迷之時。
誰都有錯，因爲時代變了。
面對穆里尼奧方面的壓力，波巴沒有低頭，就像上次面對弗格森爵士一樣。與此同時，在對陣紐卡斯爾這場幾乎可以決定穆里尼奧命運的比賽中，曼聯在夢劇場前10分鐘丟2球，制造了俱樂部在英超歷史最尷尬的紀錄。很多球員在這樣的崩塌前不知所措，但波巴沒有退卻，飽受爭議的波巴、馬夏爾和桑切斯用半場時間帶領曼聯驚天逆轉。尤其是“紅魔”6號，他親手把穆帥從下課邊緣拉了回來。
10月6日，曼聯在開場10分鐘就2球落後的情況下絕地反擊，3比2逆轉紐卡斯爾。飽受爭議的波巴在下半場發揮神勇，幫助“敵人”穆裏尼奧贏下“生死戰”。
波巴是一個矛盾體，在賽場內外有着不穩定不協調的表現和反差，也讓自己成爲球迷又愛又恨的那個人。
人這一生，注定是循環的。忠誠的人會得到忠誠，勇敢的人會用勇敢結束。你被什麼驅動，什麼就是你的命。
曼聯何去何從
對於穆里尼奧和波巴之間的裂痕，曼聯球迷是驚訝的——他們常年坐在屏幕前，支持着曼聯，支持着弗格森爵士。在這些年紀稍大的球迷眼中，穆里尼奧的話很有代表性:“沒人能大於俱樂部。”
上賽季冬窗加盟曼聯的桑切斯(右)拿到球隊頂薪，這一定程度上影響了波巴的情緒。而在球場上，穆里尼奧始終沒有解決兩人兼容問題。
過去三十年，曼聯從未開過先例。弗格森爵士靠自己的打拼贏得了江湖地位，靠慧眼提攜贏得了92班這羣忠誠的大將，靠優秀的成績贏得了球迷的絕對支持，所以強如斯塔姆、貝克漢姆、基恩和範尼，當他們在爵爺眼中嚴重越界時，只能打包離開。布魯斯說:“弗格森爵士說一不二，你不聽他的就只能滾蛋。當然，他也很注意保護球員，所有事情都留在更衣室裏是我們那個時代的準則。”
穆里尼奧沒有完全遵守這個準則——在他最近不那麼成功的三次執教當中，我們可以看到他在危機中轉移矛盾的案例。而且和弗格森相比，穆帥的成績單不夠硬，腰杆就不夠硬。回想一下，穆裏尼奧已經兩次把波巴排出過首發，但是大到歐冠對塞維利亞，小到聯賽杯對德比郡，曼聯都輸了。沒有這位中場大將，穆帥本就依靠球星個人閃光撐場面的進攻體系變得支離破碎。一旦後面的比賽打不好，被動的不會是波巴，而是穆裏尼奧。
伍德沃德在9月的財報通氣會上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我們的目標是贏得冠軍，這也是我們僱傭穆里尼奧的原因之一。”他主導的管理層依然在明面上支持穆帥，因爲過去兩年曼聯確實拿回了一些榮譽，但英超這個最重要的指標不僅今年無望，往遠再數三年也難。這時隊內頭牌揭竿而起，高層勢必要做考慮。
即便波巴再不羈，他仍然是曼聯CEO伍德沃德最看重的球員資產。
對於擅長商業開發的曼聯CEO伍德沃德而言，波巴是俱樂部的“門面”和最有商業價值的球員，不到極端情況，他不會出售波巴。
一個原因在於當初的1億歐元戰略投資，另一個原因在於他在球場內外的各種價值。現在的競技體育世界，巨星往往會贏下和主教練的鬥爭，不是更衣室支持決定，不是球迷支持決定，而是價值決定的。
穆里尼奧的優勢在於，曼聯過去三十年沒開過，現在也不想開“球員大於俱樂部”的先河，這對俱樂部常年累積的價值觀，對職業化管理都有不利影響。但是主教練在現階段卻是需要更多提升表現的一方——穆里尼奧和曼聯的這次結合，對他的執教生涯有着重大影響。一旦連續三次執教豪門都黯淡收場，“特別的一個”將不再特別。短期內折損的是執教前景和信譽，長期而言則是歷史地位的嚴重下滑。
即便關於穆里尼奧下課的流言四起，但他仍然得到了絕大多數曼聯球迷的支持，“站在主帥身後”——這是“紅魔”球迷一直堅守的價值觀。
曼聯球迷最大的期待是穆里尼奧和波巴能重歸於好。他們需要一個契機，而主場3比2逆轉紐卡的比賽就是這個契機。在足球世界中，教練和球員不必喜歡彼此，但他們應該熱愛爲自傢俱樂部踢球。賽後，“夢劇場”支持穆里尼奧的歌聲響徹全場，球迷也張開懷抱鼓勵波巴。逆境之中，這是最能反映球迷心境的兩個舉動。
弗格森爵士退休後，曼聯歷經莫耶斯、範加爾和穆里尼奧耕耘五年，如今方纔艱難轉身。穆里尼奧和波巴，讓球迷們看到了爵爺退休以來最多的希望，也隨之帶來了更多失望。大家會期待兩人摒棄前嫌，握手言和。但如果雙方 勢不兩立，曼聯必須選擇“自斷一臂”——五年沉澱積累，一場幻夢一場空。最大的輸家，怕是曼聯自己了。
本文原載自第747期《足球週刊》
發行日期：2018.1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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