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三百年——從安史之亂到澶淵之盟（70）

回到戰場上，西突厥軍展開隊形向唐軍衝鋒。

此時，在蘇定方的指揮下，唐軍也擺好了陣型嚴陣以待——

最外層，是唐軍長矛兵和盾牌兵；盾牌如牆、長矛如林；這是標準的步兵防衝擊配置；中間一層，是唐軍的弓箭兵和弩兵，彎弓搭箭，箭頭斜向指向45°角的天空；之後，是手持陌刀的唐軍重裝步兵；而陣型最後，是蘇定方親自率領的唐軍騎兵。

這裏邊兒值得一說的，是唐軍的陌刀手。

所謂陌刀，現在衆說紛紜；因爲唐代嚴禁用武器陪葬，所以到目前爲止，還沒有一件兒出土的實物刀條兒。因此在有些文獻中，陌刀被描繪成雙手劍的樣子（在漢代也稱斬馬劍）；在有些文藝作品中，陌刀也被描寫成三尖兩刃刀的模樣；但真正陌刀長什麼樣兒，沒人見過。

但是，沒見過歸沒見過，這傢伙掄起來那可叫威力巨大，絕對體現大唐黑科技的水平；史載，敢在陌刀面前得瑟，後果便是“人馬俱碎”；連人帶馬給你剁成餃子餡兒。

西突厥騎兵發動攻勢；唐軍按套路迎擊——

第一輪兒，弩兵覆蓋射擊；第二輪兒，弓箭手精確射擊；等躲過箭雨的西突厥騎兵衝到唐軍陣前時，唐軍步兵的長矛盾牌方陣前移，跟西突厥騎兵肉搏；待雙方攪在一處，手持陌刀的重裝步兵則突出陣外砍向敵軍。

這套流程，是唐軍對付騎兵正面衝鋒的標準套路；核心思想是多兵種協同作戰。李靖在他的《衛公李靖兵法》總結了這套戰法；有興趣的大胸弟可以翻翻看。

一次、 兩次、三次；西突厥騎兵連續發起了三波兒攻擊，但均被唐軍步兵擊退。

蘇定方面無表情的注視着戰場上兩軍廝殺；見西突厥騎兵連續三次被擊退；蘇定方拔劍在手，高聲斷喝，衆軍聽令，跟我衝！

說罷，一馬當先率領騎兵從陣後突出，向西突厥軍發起了反擊。

蘇定方的反擊很巧妙，一則，正好是西突厥軍向後退卻的檔口兒；二來，唐軍騎兵打擊的目標，是處木昆、鼠尼施等以前就被狠狠修理過的部落；這些部落當年都被打出了恐唐症；一見唐軍騎兵奔自己殺過來，心裏兀自虛了；沒招呼了幾下兒便調頭就跑。

打仗其實和打架的核心是一樣的，不管人多人少，關鍵就仨字兒：不能慫！氣勢上要是慫了，那就完犢子了！

處木昆、鼠尼施這些部落的兵一跑，帶動整個西突厥的陣形可就炸了窩了；人喊馬嘶的亂成一片。

此時唐軍步兵也整好隊伍投入進攻；陌刀隊的大刀掄圓了上下翻飛，西突厥人更頂不住了，很快，敗退變成了全線崩潰。

蘇定方得勢不饒人，縱兵追擊，一傢伙追出去30裏地；斬俘敵軍高達數萬之衆（“定方至曳咥河西，沙鉢羅帥十姓兵且十萬來拒戰。定方將唐兵及回紇萬餘人擊之。沙鉢羅輕定方兵少，直進圍之。定方令步兵據南原，攢槊外向，自將騎兵陳於北原。沙鉢羅先攻步軍，三衝不動，定方引騎兵擊之，沙鉢羅大敗，追奔三十里，斬獲數萬人”）。

也是鬼使神差，戰後清點俘虜；在俘虜堆兒裏，偏就有被賀魯扣爲人質的泥孰的老婆孩子；蘇定方大喜，這一家子要是死在戰場上，那還真就說不清了。蘇定方趕緊派人聯繫泥孰，並把這一家老小送還給泥孰。不用說，後者感激涕零，拍着胸脯保證以後再也不跟着賀魯與大唐爲敵。

這顆釘子埋好；第二天，蘇定方勒兵再戰。

賀魯也正想找回場子呢，頭一天雖然遭慘敗，但這貨自恃兵力仍然比蘇定方的多，因此企圖扭轉敗局。

可是，讓他萬萬沒想到的是，這一天，他敗的更慘！

兩軍接戰，泥孰部臨陣倒戈，從背後狠狠的捅了賀魯一刀；估計泥孰頭天兒也做工作了，在泥孰部的示範效應下，西突厥右廂那四個部落有學有樣兒，一起向蘇定方投降。

看右廂五部投降了，左廂五部，就是處木昆、鼠尼施、突騎施這些部落知道這就算大勢已去了，也紛紛作鳥獸散；賀魯一轉眼就成了光桿司令。

再不跑，自己就成俘虜了；萬般無奈，賀魯只好退出戰場，向西狂奔；跟在他身邊兒的，只剩下處木昆部的首領律啜的數百人（“明日，勒兵復進。於是胡祿屋等五弩失畢悉衆來降，沙鉢羅獨與處木昆屈律啜數百騎西走。”）。

以少勝多擊敗賀魯主力，蘇定方一方面讓部隊轉入休整，同時派人催促唐軍主力迅速跟進；另一方面，又派出聯絡參謀，跟南線唐軍建立了聯繫，並通知其前來會師；準備將唐軍攥成拳頭，然後一鼓作氣打掉賀魯的王庭。

咱們前面主要說了蘇定方這一路唐軍的動向；南線唐軍又是腫麼個情況呢？

簡單說說——

說來挺好玩兒，李治安排的南線的兩位唐軍主將，阿史那彌射和阿史那步真；之前有仇。

看名字就知道，這二位都是西突厥的降將；而且二人還是族兄弟的關係。

那麼他們仇從何來呢？

以前阿史那彌射和阿史那步真都曾是西突厥的高官，阿史那彌射的位置更高一些。不過，要說政治野心，阿史那步真則要更大。

說這話兒還是貞觀時代，公元639年，阿史那步真企圖自立爲可汗，嫌阿史那彌射礙眼，於是大開殺戒，將阿史那彌射的親人，20多口子全給宰了；阿史那彌射被迫逃亡大唐避難。可是，等步真排除異己登上汗位沒幾天，這貨做人不老地道，沒多少人捧他的場，很多部落離他而去，阿史那步真最後混不下去了，也只好也投奔大唐。

結果勢不兩立的兩位，跑到大唐又成了同事；這次，李治任命二人同爲流沙道安撫大使，負責政治瓦解西突厥。

事實證明，李治這一手兒，儘管逗逼，但很管用；步真和彌射別看已經投降大唐，但在西突厥諸部中，仍有着不小的影響力。像之前屢次跟大唐犯硌的處月、處密兩個部落，就很買彌射的帳，彌射派人前往兩部落動員，後者很快便打好包裹投降了。

彌射建功，步真不甘示弱；仗着以前的人脈，步真派人遊說幾乎被打殘了的左廂五部，處木昆、胡祿居、攝舍提、鼠尼施、突騎施等，後者權衡利弊，表示願意歸降。

所以到這會兒，南線唐軍可以說兵不血刃，便立下奇功。

此時，聞聽蘇定方召喚，阿史那彌射和阿史那步真不敢怠慢，率部北上會師。

南線北線兩路大軍會師，蘇定方下一階段目標就鎖定在了賀魯的大本營，即雙河（新疆博樂）至千泉（吉爾吉斯境內的吉爾吉斯山北麓）一帶。

經過休整，唐軍戰力恢復；此時已是公元657年的冬天，天降大雪，平地積雪都有兩尺多厚。老實說這不是個適合進軍的天氣。

有的部將面有難色，來勸蘇定方，要不再等等，待大雪過後再出發。

但蘇定方不爲所動，他把衆將召集起來，開會動員；正因爲現在雪大，西突厥軍肯定會認爲我們不會發起進攻；我們此時出擊，定能出其不意；否則等天晴了，他們有了準備，這仗就不好打了；而且即使咱們能打贏，西突厥軍多騎兵，想跑就是一抖繮繩的事兒，咱們再追就不容易了。大丈夫立不世功，就在此時。

一番話，慷慨激昂；衆將歎服，紛紛表示願從軍令。

統一了思想，蘇定方令燕然副都護蕭嗣業、回紇大首領婆閏率先西進，其餘各部依次出發。

茫茫雪原，天寒地凍；踏着沒膝的積雪，大唐遠征軍的將士們晝夜兼程，逼向賀魯的牙帳。經過幾天的艱苦跋涉，大軍抵達離阿史那賀魯牙帳僅200裏的雙河。

唐軍頂風冒雪而來，賀魯這會兒幹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