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第一故事

我三婆婆今年八十歲了，在我的印象裏，她總是一副慈祥燦爛的面孔，在我小時候，每次我經過她家門口，見着她在樹底下乘涼，她都會喊我，“伢子，來。”我就屁顛屁顛地過去，然後就見她從屋裏揹着手 ，神祕兮兮地出來，攤開手，就是一顆大白兔的糖，我的臉上美滋滋，三婆婆的臉上也是美滋滋，那時候我以爲三婆婆的臉上一直都是這麼燦爛的笑容，但是等我再長大懂事一點後，卻發覺三婆婆的臉上，有時又多了那麼一絲旁人看不出的憂鬱。

三婆婆晚年過的也算愜意，兒子兒媳都算孝順，但是我聽我爺爺說，三婆婆早年過的並不快樂，遭了很多罪。三婆婆是我三叔公的媳婦，聽我爺爺說，我三叔公以前是一個走南闖北的貨郎，打光棍很久了，後來不知從哪兒娶到了三婆婆，有縣裏人聽着三婆婆的口音不太對，就問三叔公，這媳婦哪討來的，他就說在縣裏一個很偏僻的地方認識的。

三婆婆嫁給三叔公後，三叔公的母親對三婆婆並不好，他們的婆媳矛盾比村裏其他家庭都嚴重，那時候三婆婆不知是水土不服還是怎樣，經常生病，一生病就需要人照顧，還得花錢，三婆婆的婆婆直罵三叔公娶了一個賠錢貨，給家裏買了一個藥罐子，一來二去，就很討厭這個兒媳。

後來，三婆婆適應了這邊的生活環境後，身體開始結實，一口氣把家裏所有農活都攬下，讓家裏的婆婆閒着雙手有空去跟村裏人說笑，但是三婆婆的婆婆還是會說三婆婆壞話，說她不懂做人，不會給家裏添孫。後來三婆婆生了一個女兒，她的婆婆就更是氣炸了，月子沒坐完，就去把三婆婆修理了一頓，同村的女人都勸三婆婆回孃家，女人一回孃家，婆家就服軟，男人娶個老婆不容易，回去孃家待上個把月，男人就會親自去勸回來，不然這樣日子過的難受，那時候三婆婆聽了她們的話，望了望遠方，卻是不語。

三婆婆的婆婆在生時，三婆婆受盡了尖酸刻薄的對待，後來，三婆婆的婆婆去世後，村裏人以爲三婆婆終於可以過點安生日子了，沒想到這時三叔公染賭了，家裏的家當都給賭光了，還一身爛脾氣，稍有觸怒，就對三婆婆動粗。三婆婆捱打的日子不少，她底下有一個女兒，兩個兒子，她二兒子是個兵，直到他二兒子當兵回來，看見三叔公還在打三婆婆，就上去把他父親狠揍了一頓，自那以後，三婆婆就不再被打了，三叔公也因討債不知所終。

我五六歲時，三婆婆大概就是六十來歲，過年的時候，我去我舅舅家拜年，都要經過三婆婆的家門口，我都會喚上一聲，“三婆婆，我要去我舅舅家耍啦，不帶你去。”

三婆婆總會笑呵呵地打趣道，“伢子，你這麼皮，去到你舅舅家準會挨屁股。”我聽了哼道，“纔不會呢，”就對她做個鬼臉。

我小時候，幾乎每年都會把我得來的糖果分給三婆婆，又把我的壓歲錢在她面前炫耀，那時候我就有個疑問，村裏家家戶戶都去拜年，但是從不見三婆婆出過遠門，我就問，“三婆婆，你不用回去孃家拜年嗎？”每次當我這麼問，三婆婆都不出聲，有時眼裏還泛點淚花，直到後來我母親發現我問三婆婆這樣的話後，回到家就把我打了一頓，說以後不准問三婆婆這樣的問題，她說三婆婆是被賣到這邊給我三叔公當媳婦的，她父母不要她了，你問這樣的問題，豈不是傷三婆婆的心，自從那以後，我就不再去問了。

今年我已經二十了，寒假早早回到家。一個月前，三婆婆的女兒兒子剛給她慶祝完八十大壽，我也去了，三婆婆見着我，就問我有沒有交男朋友，我說沒有，她就督促我學習要緊，男朋友遲點再找，又說縣裏的娃就很好，不用找那麼遠的，三婆婆這樣爲我操心，我這二十歲小姑娘聽得臉紅。

我與三婆婆最後一次聊天是在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其中我問道，“三婆婆，我打出生來就沒見你出過遠門，每年村裏每家每戶都會回去孃家看看，難道你不想孃家嗎？”其實我不該問這個問題，母親從小就告誡我不准問這個事情，但是我不知怎麼地，就問出口了。

三婆婆或許是到了這個年紀了，什麼話都不怕說，聽了我的話，感嘆道，“想啊，我年輕的時候就想着回去孃家看看。我知道村裏好多人都說我是賣過來當人家媳婦的，不然怎麼每年都不回孃家，其實我不是不想回去，是因爲真的太遠啦。你三叔公以前走南闖北做貨郎生意，隔了好幾個省城認識的我，那時候我才二十歲，不顧家裏反對，就跟着你三叔公遠嫁到這兒了，直到現在都六十年了。我年輕的時候，交通很不方便，回去一趟要很多時間，也要很多錢，那時候我們窮人家哪經得起那樣折騰，回孃家，想都不敢想啊。”

我聽了感慨，猛地就說，“那現在呢，三婆婆，現在可以啊，現在有飛機，全國最遠的地方，幾天就到了，你可以回你的孃家，回你的故鄉看看。”

三婆婆聽後不語，望着蒼黃的遠方，眼眸中泛着淚花，這一副表情好熟悉，以前我就經常看見三婆婆這樣憂傷的神情，隔了好久，三婆婆纔開口說，“伢子啊，我的故鄉...永遠都回不去了。以前年輕的時候，交通不方便，條件又不好，一直沒能回去，現在我都八十歲了，我是家裏最小的，老母親老父親以及家裏很多哥哥姐姐都老死了吧，剩下的人都是他們的子孫，面都沒見過，回去什麼人都不認識，我是回不去了。況且現在腿腳不方便，早些年去一趟縣城我都嫌累，太遠的地方，我現在就更不想走了。”

是的，三婆婆的故鄉，她永遠都回不去了，就在前幾天，剛過完八十大壽的三婆婆，安詳的去世了。

最近也是看到了一則讓我挺訝異的新聞。

父母在人生尚有來處，父母去人生只剩歸途，遠嫁的姑娘更需要勇氣和底氣，但是不論是否遠嫁，不論男方女方，都應在擁有父母的時候，多回去看看父母，珍惜眼前人。傳統節日都是在男方家過年，但我也提議，男方也應該陪女方去女方家拜年，沒有哪個做父母的不心疼不想念自己的孩子，更沒有哪個孩子不想念自己的父母，遠嫁一年最多就見父母幾次，應該更加珍惜機會，你如果愛她，就不要讓她留下人生本不該留下的遺憾 ！

以上圖片均來自網絡，圖文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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