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鼓文产生何时何地？韩愈说《诗经》没有收录，孔子该背这锅吗？

作者：徐贤柱

上期阅读：洪迈说韩愈《石鼓歌》“文过其实”，究竟是事实还是评论失当？

上期说到南宋文学大家洪迈评韩愈《石鼓歌》“文过其实”，细察石鼓文本身的价值，无论是历代文人墨客，甚至宋徽宗均给予了高度评价和肯定，其历史价值、文化价值、艺术价值足以称之“国宝”。不过，回头再览韩愈《石鼓歌》，部分语句似乎也有不妥之处。

韩愈（来源 | 东方IC）

韩愈《石鼓歌》：“陋儒编《诗》不收拾，《二雅》褊迫无委蛇。孔子西行不到秦，掎摭星宿遗羲娥。”意思是：孔子编《诗经》，收录了风雅这些星宿，遗漏了石鼓文这样的日月，真是莫大的遗憾！那么为什么造成这样的遗憾呢？这就先要交代石鼓产生的年代。

清代刻本《诗经》（来源 | 东方IC）

石鼓产生于哪个朝代？共有18种观点：

1、周代：认为产生于周代，有3个说法。

（1）【周文王说】葛立方《韵语阳秋》引韦应物《石鼓歌》：“周文大猎兮岐之阳”，认为石鼓为周文王时期（前1152—前1056）的遗物。明代朱国祚《石鼓歌》中仍有“疑义莫定文成宣”这样的看法。

周文王（来源 | 东方IC）

（2）【周成王说】董逌《广川书跋》、程大昌《雍录》、沈梧《石鼓文定本》等认为产生于周成王时期（前1055—前1021）。因为《左传·昭公四年》记载：“椒举言于楚子曰‘成有岐阳之搜’”，杜预注曰：“成王归自奄，大狩于岐山之阳”，且石鼓出土于陈仓并又有与畋猎有关的诗句，于是便得此看法。

《春秋左传》（来源 | 百度百科）

（3）【周宣王说】唐初贞观时的苏勖、李嗣真、张怀瓘等认为产生于周宣王时期（前？—前783年），认为石鼓文讽喻宣王畋猎所作。由于籀文已在始皇时焚毁殆尽，加上很多石鼓文字未收入后世的字书，辨认无据，于是“史籀说”便成了定论。

2、春秋战国时期秦国及秦代：认为石鼓产生于秦，有11个说法。

（1）【秦襄公说】杨慎、全祖望等认为产生于秦襄公时期（前？—前766）。1955年，郭沫若在《石鼓文研究》中对“襄公说”进行了进一步论证，提出了石鼓“建畤说”的看法。其据《元和郡县志》记载，认为石鼓出土三畤原，故必与三畤之一的建立有关，认为“石鼓文”内容与襄公八年护送平王东迁和建畤的史实相合，石鼓应是襄公时代的遗物。张光远在《先秦石鼓存诗考简说》等文中，进一步认为石鼓产生于襄公十年，诗歌作者是太史由。

郭沫若《石鼓文研究》（来源 | 中华古玩网）

（2）【秦文公说】震钧《石鼓文集注》和《天咫偶闻》中认为石鼓诗文内容与《史记·秦本纪》所记载的“文公三年，以兵七百人东猎。四年，至汧谓之会”等史实相符，故提出秦文公（前765—前716）说。罗振玉、马叙伦、许庄叔、宋鸿文、杨寿祺、尹博灵、李铁华等皆以不同证据支持此说。

（3）【秦德公说】王国维《观堂集林·别集》等文中认为石鼓文字与秦公簋、虢季子白盘铭文，体势与血脉相承，盖一时所铸。其从文字字体等角度对石鼓文字进行了分析，认为石鼓应作于秦德公（前709—前676）迁雍之后。段扬进一步认为《作原》鼓内容与德公迁都于雍，整饬三畤原有关。戴君仁在《重论石鼓的时代》等文中支持“德公说”，认为石鼓为雍城初建时所刻。

秦公簋（来源 | 东方IC）

（4）【秦宣公说】李仲操《石鼓最初所在地及其刻石年代》、胡建人《石鼓和石鼓文考略——兼论郭沫若的襄公八年说》等认为“密畤作于秦宣公四年（公元前672年），则石鼓的刻石年代应在这年”。认为石鼓出土地点与宣公作密畤地点一致，而且 “石鼓文”所载的周天子平息内乱的时间与秦宣公四年一致。张启成《论石鼓文作年及其与诗经之比较》对李仲操“宣公说”进行了补充。胡建人认为石鼓确为秦宣公陈仓作密畤时所刻。

（5）【秦穆公说】原故宫博物院院长马衡在《石鼓为秦刻石考》等文中主张，石鼓乃秦穆公（前683—前621年）称霸西戎，周天子使召公致贺时所刻。其文列举了秦十二器文字与石鼓文字相对照，再以“殹”字用法为例证，在郑樵基础上进一步论证了“石鼓文”乃为秦穆公文。日本赤冢忠《石鼓文の新研究》支持此说。

葵丘会盟（来源 | 东方IC）

（6）【秦景公说】王辉以凤翔秦公大墓考古发现为依据，认为石鼓文与秦公大墓石磬文字风格极相似，应为同一时期所作，而认为石鼓产生于“景公时的可能性极大，厉共公时的可能性极小”。徐宝贵则从“石鼓文”字形以及与《诗经》关系、所反映的史实等出发，认为“石鼓文的诗”为襄公时所作，内容描写的是“秦襄公的一次规模盛大的田猎活动”，而文字则是秦景公时期（前？—前537）所写所刻，石鼓的“绝对时代当在春秋中晚期之际——秦景公时期”。

（7）【秦哀公说】香港易越石在《石鼓文书法与研究》等文中以为“得新证于石鼓本身《吴人》石”，认为石鼓诗歌内容记载和反映了秦人救楚、秦吴大战的史实，《虞人》鼓“吴人”即是春秋时“吴国人”，而得出了石鼓为哀公（前？—前501年）三十二年“秦师胜吴人凯旋后之刻石”这一看法。徐畅在《石鼓文刻年新考》文中支持此“凯旋说”。

三秦大地——陕西（来源 | 图虫创意）

（8）【秦灵公说】故宫博物院副院长唐兰在《石鼓文刻于灵公三年考》等文中，依据《史记·秦本纪》记载的文公十三年“初有史以纪事”，再因《吕氏春秋·音初》认为的秦穆公时才有诗歌，于是认为石鼓年代不可能早于秦穆公时代。同时又据文献记载的灵公作吴阳上下畤以祭黄帝、炎帝，于是断定“石鼓文”作于秦灵公时期（前？—前415年）。苏莹辉、那志良等大力支持。

（9）【秦献公说】唐兰1958年发表《石鼓年代考》时提出产生于秦献公时期（前424—前362年）。他从铭刻、文学史、新语汇、字形、书法、发现地、石次内容、地望等八个方面，详细地论证了石鼓文只能产生于战国时期，并结合文献记载，进一步认为石鼓产生于献公十一年。

（10）【秦惠文王后、始皇帝前说】郑樵《石鼓音序》、罗君惕《秦刻十碣考释》、程质清《石鼓文试读》通过文字比较和对“天子”、“嗣王”的分析，认为石鼓产生在秦惠文王之后始皇帝之前。判断石鼓产生年代在秦惠文王至始皇帝之间（前337—前247年）。

秦始皇（来源 | 图虫创意）

（11）还有李学勤的《东周与秦代文明》一文认为石鼓产生于春秋中晚期；裘锡圭《文字学概要》，黄奇逸《石鼓文年代及相关诸问题》，陈昭容《秦公簋的时代问题：兼论石鼓文的相对年代》等认为石鼓产生于春秋战国之间，等等。

3、汉代：清代武亿《金石跋》，因《銮车》鼓“趍趍马”句《古文苑》释为“纥纥六马”，而汉代天子有驾六马之制，于是推断石鼓产生于汉代。

徐悲鸿《奔马》（来源 | 东方IC）

4、晋代：清末王闿运《湘绮楼文集》中认为石鼓是晋代所刻。

5、北魏：清人俞正燮在《答成君瓘书》里认为石鼓产生于北魏，姚大荣《石鼓文足证记》支持这种说法。

6、北周：《金史·马定国传》称金人马定国认定石鼓为南北朝宇文周所刻，明代顾炎武在《金石文字记》里支持这种说法。

这18种说法，前11种在孔子出生之前，后7种在孔子逝世之后，石鼓若在孔子逝世之后产生，孔子当然无法看到。

孔子（来源 | 图虫创意）

即使石鼓在孔子出生之前产生，孔子55岁开始，用14年时间周游列国，从鲁国走到卫国、宋国、齐国、郑国、陈国、蔡国、楚国等。路线是曲阜——濮阳——长垣——商丘——夏邑——淮阳——周口——上蔡——罗山，然后原路返回，68岁结束。他跑的国家不少，但都在黄河以东，非常想去晋国，只因为年纪高大，实在力不从心，到了黄河边上，对着滔滔的河水发了一通感叹：“美哉，水洋洋乎，丘之不济，命也夫！”把不能西渡黄河，归于天命。石鼓在秦，他当然不会看到。

孔子周游列国线路图（来源 | 中国孔庙网）

还有一种可能，石鼓诞生之后不久，由于战事纷繁，刻制石鼓的人害怕石鼓被破坏，就把它埋起来了。所以，石鼓上的文字虽然笔画纤细，到了唐朝出土还那样清楚而且没有损毁。所以千百年来一直没有人提及，甚至在民间采《诗》的“王官”也没有碰到，就因为它没见天日。

孔子编的《诗三百》，是周朝朝廷派出专门的“王官”花了近600年的时间，在民间广泛征集3000多首民谣，后来孔子以礼仪为标准，选出其中305首，编成一辑，孔子充其量只不过是个《诗经》的编辑而已，他并没有亲自到民间去采录，在民间采录的是“王官”，王官们没有采录到石鼓，坐在屋里编辑的孔子又怎么能编到石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