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光福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佈】

兩個寨子之間有一口泉眼,經年累月,泉水不止。清澈的泉水從井底的石縫中滲出,又從井邊的石縫間流走,匯聚成絹絹細流,從山腰奔向河谷,成爲了兩個寨子間的一道天然分界線。

水可謂生命之源。在羌山深處,但凡有人煙的地方,必定有水源。明末清初,先民們從湖北麻城孝感鄉出發,扶老攜幼,一路向西。從楚入川的途中,老弱病殘者客死異鄉,葬於遷徙途中。歷經長途跋涉,忍受艱難困苦,終於進入蜀地西北部的崇山峻嶺間。此地還處於一片蠻荒,山脈逶迤,層巒疊嶂。炎炎夏日,蚊蟲肆虐。疲憊的身軀早已被太陽烘乾了水份,絕望之時恰逢一汪清泉,在酷暑難耐的季節裏滲透着絲絲涼意。先民們終於停下奔走的足跡,圍住清泉一陣暢飲,又用清澈的泉水洗淨滿身的風塵。從此,泉水像乳汁般哺育着寨子中的子民。

寨子的歷史與泉水淵源流長。先民們認爲泉眼無比聖潔,於是用石板將泉眼圍起來,形成一個四尺見方的水井,並像神一樣供奉着井神。多年前的一天,泉水毫無徵兆的消失了,涓涓細流無影無蹤。先民們圍住水井衆說紛紜,有的人說是要發生天災了,有的人說是井神犯怒了龍王,還有的人說誰在水井邊洗了女人的褲衩……

那段時間,寨子裏沸騰了,都在爲喫水問題發愁,水源變得比難以飽腹的食物更爲珍貴。男人們起早貪黑,翻山越嶺往家裏背水。女人們看着男人們辛苦,祈求蒼天下雨。老人們點燃清香,跪在井前,請求井神開恩。

沒過幾天,一位仙風道骨雲遊四海恰巧途徑此地,聽聞此事後,他站立井旁環顧四周,時而嘴裏振振有詞,像是在與神仙對話;時而眯縫着眼,手指掐掐算算,像是一位老中醫在替人號脈診病。最後,這位異士奇人告訴衆人,他可以幫忙請來水源。寨子中的男男女女像遇見救星般把他奉爲上席。黃昏時分,他帶着寨子中的男人們來到井邊開始施展法術。衆人肅立在井的四周,只見他點燃一把清香,焚完一疊冥紙後,彷彿從凡塵進入仙界,對着幹涸的水井時而講着神話,時而唱着神曲,偶爾還要蹦跳幾下,如同與井神在打鬥。

施法結束後,已經可以看清遠處山巒黛青色的輪廓。仙風道骨滿頭大汗地恢復了平靜,彷彿從仙界回到了人間。他說,龍王告訴他,井水之所以斷流,是因爲三月前有一名婦女途經此地,在井邊用水擦洗過身子,不潔之物玷污了井神,被龍王知道後,決定斷水半年,以示懲戒。經過仙風道骨的懇請,終於得到了龍王的寬恕。仙風道骨向衆人保證,三日後龍王放水,泉水自來,絕無差池。而後便向衆人辭行,婉言拒絕盛情挽留,揹着錦囊,執意西行。

第三天晚上,男人們都顧不上睡覺,一直守在井旁,迎接泉水到來。佛曉時分,電閃雷鳴,天空下起了滂沱大雨,衆人們紛紛回到屋子裏避雨。待天明雨停之後,水井裏終於有水了,潺潺細流如往常一樣,從井底湧出,又從井邊流走,直奔河谷而去。

從那以後,寨子中的人們對井神更加敬重,五穀豐登之時,第一口糧總要拿來虔誠地朝拜井神。寨子中的人們在此處繁衍生息,把朝拜井神的規矩,逐漸形成一種儀式,與儀式一同傳承的還有仙風道骨請水的故事。

一直以來,老水井無疑是寨子中最熱鬧的地方。在每個晨曦或黃昏之時,大人小孩齊聚水井旁,早晨男人們挑水回家做飯,女人們忙着洗衣洗菜,晚上又來到井邊洗淨一天的疲倦。在兒時的記憶中,老水井陪伴着我們的童年。夏天在井邊潑水搶灘,歡叫聲浸入水中,四處飛散,大人們拿着打牛的鞭子將我們追趕,擔心我們的行爲將井神冒犯。冬天在水渠邊架起水風車,看着葉輪自由旋轉。

老水井給我們兒時生活帶來歡樂的同時,心中便駐守着一位神祕的仙風道骨。大人們總是描述不清仙風道骨的模樣,爲了揭開仙風道骨的真容,我們故意冒犯井神。夏天的深夜,我們偷偷溜出房門,相約來到井邊,脫下褲子往井裏撒尿,還在井邊洗過屁股。可是,井神並沒有發怒!我們一致認定,可能井神脾氣變好了,再也不會發怒。

多年後,當我深深懂得“喫水不忘挖井人”的哲理時,仙風道骨讓我肅然起敬,如山一樣矗立在我的心中。我更加明白,仙風道骨不僅請來了水源,更是他帶領族人從楚入川,像泉眼一樣將血脈流傳。

寨子中的人們應當把這個故事流傳,還有朝拜井神的儀式!

泉眼裏滲出的不止是水,老水井也不止是井……

(圖片來自於網絡)

顧問:朱鷹、鄒開歧

主編:姚小紅

編輯:洪與、鄒舟、楊玲、大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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