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周義雄終於盼到了親孫子回來，喜不自勝。他偷偷瞥了一眼翎羽，內心開始翻江倒海，這種感覺明顯不同尋常。她消失的這段時間竟是去找周明凡了，她爲什麼要這麼幫周家，她到底是誰？

不一會兒，周海潤就接到消息，趕回了家。

“兒啊，讓媽媽好好看看，媽媽好想你呢。”周海潤一進門就看到了日思夜想的親兒子，一把把他摟在懷裏，然後左右打量，喜極而泣。

槐樹精把翎羽拉到一旁，附在耳邊悄悄地嘀咕，“這就是你父王，這一世竟是個多愁善感的女人，反差有點大啊。”

翎羽白了她一眼，槐樹精嬉皮笑臉地用胳膊推搡了她一下。

這時，海潤回頭，她才意外地發現，心心念唸的大妹子也回來了。她剛牽住翎羽的手，正要開口，明凡走了過來，招呼槐樹精上前，說道，“媽，給您介紹一下我的女朋友，陽菁，是個模特兒。”

周海潤點點頭，槐樹精禮貌羞澀地回了一句“伯母好。”

翎羽驚詫於槐樹精的角色轉換，她太懂人情世故了，又懂得適可而止張弛有度。比如她今天特意化了很淡的妝，穿着也很樸素傳統，跟在澳洲時的性感奔放完全不同，活脫脫一個人畜無害的小白兔。

她長得真是好看啊，好看的人確實會得到命運額外的恩賜。

周海潤招呼管家給菁菁安排房間，同時通知廚房籌備晚餐。明凡開心地拉着菁菁上了樓，周海潤這才仔細地盤問起了翎羽，“這幾個月你去了哪裏，我好擔心你。”

翎羽輕輕攬過周海潤的肩膀，像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溫柔地說，“別怕，沒事，我回來了。”

這個家看似金碧輝煌，但親情寡淡，暗潮洶湧，如果不是有她在，真不知道父王還會多受多少委屈。

“明樂呢，他怎麼還沒有回來？”翎羽問。

“他去出差了，過兩天就回來。對了，範一同他們的傷口還沒好，精神也有點不正常了。警察問不出什麼，關了他們一段時間就放了。明樂專門請了律師，說一定要讓這幫王八蛋得到應有的懲罰。幸虧有他在，不然我一個人真應付不來了。”周海潤被這件事情驚嚇到了，現在提起來仍心有餘悸，“對了，你那天追上他們後，怎麼就失蹤了？我讓明樂報了警，但是連你的身份證號都不知道……”

翎羽笑着說，“我這不是把明凡給你平安帶回來了嗎？什麼都別問，相信我就好。”

“相信，當然相信……”

02

周義雄跟律師最後確認了一遍遺囑，他將財產全部留給了女兒周海潤和孫子周明凡，周明樂一分都妄想得到！

當他洞悉了周明樂的狼子野心，也明白了愛人當初的擔憂：“養子，養子，就是幫別人養兒子。”

說的一點沒錯。

爲避免周明樂知道真相後狗急跳牆，謀財害命，周義雄選擇了暫不公佈遺囑，死後由律師事務所直接按照遺囑內容進行財產分割事宜。

這樣最保險。

除此之外，周義雄還安排了幾個親信暗查周明樂這幾年的生意往來，倘若涉及違法，就可以直接把他送進監獄，名正言順地除掉他。

這段時間，周家平靜無波，明凡帶着槐樹精四處遊玩，完全不在乎家裏已經天翻地覆。他自小養尊處優慣了，反正不管怎樣，媽媽都沒有虧待過自己。至於親爹範一同，生死都與他無關。

責任感，是明凡最欠缺的東西。

翎羽有時候會跟槐樹精耳語幾句，讓她勸勸明凡擔負起周家的事業重擔。槐樹精不以爲然，她來人間就是尋歡作樂來了，每個人的一生都是彈指一揮間，何必在不喜歡的人和事上浪費感情。

“你不是愛他，你是在害他！”

“你又懂得什麼是愛？”槐樹精不屑，當年是誰在泥濘中掙扎，不都是拜你那愛人所賜。

“人生短短數百年，青春韶華更是轉瞬即逝，你想讓他一輩子都渾渾噩噩，一事無成嗎？他就這樣陪着你，你安心嗎？”

“有何不安心，他纔有多少年。”槐樹精擺弄她的指甲。

翎羽不能跟她鬥法，又無法控制她的思想，只好任由她去。周義雄自從中槍之後，身體大不如從前，精神狀態也是一天好一天壞的。

這一天，周義雄在院子裏閉着眼睛曬太陽，翎羽走過去，他竟沒有發覺。的確是老了，滄桑的臉上寫滿了戎馬一生和疲憊蕭索。

“你還好嗎？”翎羽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胳膊。

“不好，一點都不好。”

“怎麼了？”

“我覺得自己時日不多了。這幾天，我總夢見我愛人，她可能要來接我了。”

周義雄的確命不久矣，翎羽看到他頭頂散發着烏色的光，有些小鬼等不及了，在旁邊跳躍着來勾他的魂魄。她不能阻攔，也無法阻攔，周義雄的靈魂曾是帝王之魂，陰曹地府如果發現丟了他的魂魄，必定不會放過她。

就憑她這些年的修爲，若跟整個陰界抗衡，無異於以卵擊石了。

更何況，他能順利進入輪迴，也是造化一件。

到那時，她還能去尋他，再續接來世的情緣，未嘗不是好事。

沒有經歷過死亡的人，大多都非常恐懼。他們不是恐懼死亡本身，而是恐懼那份孤單和未知。在未知的世界裏，無人可求助，無謊言揭不穿，一個近乎赤裸的靈魂在接受善惡是非的拷問，沒有幾個能全身而退。

“別怕，你會善終的。”

“臨死之前，我想知道你是誰。爲什麼我會對你有一種深刻的似曾相識感，我們在哪裏見過嗎？”

“好吧，我告訴你，你不要太驚訝。”翎羽看到黑白無常就在不遠處，他們應該在等待周義雄的大限之時，而周海潤和周明凡也正好在家，今天是個壽終正寢的好時機。

不如趁現在滿足了他的遺願吧。

“還有什麼比老巫婆這個職業更令我驚訝的嗎？你說吧。”

“不，還有比這個更令人難以置信的。我是翎羽，大明王朝的郡主翎羽！”

周義雄一驚，身子陡然前傾，雙目直視眼前的這個神祕女人。

“沒錯，就是你以爲的那樣，我沒有死，活了幾百年，而且可能會一直活下去，見證每個人的生死。”

“這世上真有長生不老之藥？除了你，還有多少這樣的人存在？”

“你不好奇我們的緣分嗎？”

“當然，我們之間一定有共同的回憶，我能感覺得到。那麼，我是誰？”

“你是我曾經的夫君，千古帝王皇太極！”說完這些，翎羽長舒了一口氣。

03

周義雄怔住了。

雖然他做足了心理準備，但他從來沒有想到過，自己竟然有如此輝煌的過去，和翎羽之間有如此深刻的不解之緣，難怪他會覺得她的眼神裏總有種複雜的情緒，濃稠得化不開。

“不可思議，這輩子我們竟然還能遇見。”

“我找了你將近五百年。五百年，是多麼孤單和漫長的旅程。人人都道長生不老好，可當身邊的人一個一個地逝去，獨留自己一人看盡花開花落時，其實是一種懲罰！”

“我是不是負了你？”

“皇宮內的女人，談何辜負。自古以來，哪個帝王不是後宮佳麗三千？我一個小小的嬪妃，怎麼可能佔據你的心扉。”

“聽聽這口氣，還是一腔怨氣呢。”

翎羽搖搖頭，“以前恨過，怨過，現在都煙消雲散了。”

“對不起，如果有來生，我願意好好補償你。你還會來找我嗎？”

“原諒我這次不能救你，只能眼睜睜地看你轉入輪迴。別擔心，死亡對你來說是一種解脫。此生你做過不少善事，來世的命運也必然不差。我等你，我等你……”翎羽的眼淚不爭氣地滑落下來，“我會幫海潤處理好你的身後事，你還有什麼遺願未了嗎？”

周義雄的臉舒展開來，“此生，無憾；來生，再見。”

院子裏飛來一隻小鳥，忽閃着翅膀落在了榕樹上。黑白無常看了看時辰，往這邊走來，翎羽急忙大叫，“海潤姐，快，快叫明凡一起過來---”

周海潤知道父親這幾日身體很糟糕，但他執拗地不肯再去醫院，聽到翎羽這麼一喊，她瞬間明白怎麼回事了，第一時間從客廳裏跑出來，接着明凡也從二樓下來，兩撥人幾乎同時到達周義雄的身邊。

這邊“爸爸，爺爺”悽慘地呼喚着，那邊黑白無常已經開始勾魂了。

翎羽不能暴露身份，只能起心動念用巫術將周義雄的魂魄暫時困在體內，一兩分鐘他們是發現不了的。槐樹精這時聞訊趕來，恰巧看到了這人世間最慘痛的生離死別。

她扶起翎羽，“別傷心了。凡人的人生本來就充斥着酸甜苦辣和貪嗔癡妄。你修煉了這麼長時間，更要遵守陰陽秩序，謹記入世規則。放他走吧，有緣來生還會再見的。”

成人的魂魄已在陰界登記造冊，除非那些夭折的孩子，所有的靈魂都各有歸處，最長不得在人間逗留超過七七四十九日。

眼看周義雄的手無力地垂下來，他的三魂七魄被一縷一縷地從身體裏被抽離出來，翎羽心如刀絞。

04

周家上下，開始籌備老爺子的葬禮，場面低調而隆重。

周明樂沒能見到周義雄最後一面，特別想知道爺爺臨終之前說了什麼，便去找明凡套話。明凡單純，將七日後宣佈遺囑的事情告知了他。

周海潤在院子裏搭設了靈棚，來家裏弔唁的人絡繹不絕，明凡和明樂跪在火盆的兩旁，叩頭回禮。

槐樹精不知道去哪裏了，翎羽守着海潤，極力安慰。

周家門口，在肉眼看不到的世界裏，有不少魑魅魍魎來湊熱鬧。他們有的堂而皇之地附在進進出出的人身上，有的搞惡作劇給活人使絆子，槐樹精本來無暇管這些，恰好碰到一個陰陽先生在召集鬼魂開會，不禁好奇。

“趁此機會，你去附在周海潤的身上，讓她在三日之內心肝鬱結，送去醫院，外人絕不會起疑。”

“你，去摧毀周明凡，將這道符籙想辦法貼在他的後背，七天後他會喪失神志，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還有你們幾個，一起去對付周海潤身邊的那個女人……那個娘們不簡單。”

槐樹精聽到他們惡毒的計劃，氣不打一處來。老虎不發威，你當老子是病貓啊。

她故意婀娜多姿地走過去，對着陰陽先生拋了個媚眼，“先生，請問這裏是周家嗎？”

“是，是啊。”那個陰陽先生估計活了大半輩子都沒見過如此明豔絕倫的女子，一臉淫笑地應答着。

“周明樂究竟給了你多少錢，讓你做這些傷天害理的事？”槐樹精眯着眼問。

那人後退一步，撫了撫眼鏡，仔細打量，“姑娘仙風道骨，看起來不是俗世中人，爲什麼要過問俗世之事？”

“你們要害的周明凡，正是我在世間的小相好，你說我該不該管？”

說完，槐樹精幾開幾合，就把那幫野鬼打得魂飛魄散。他們將永生永世無法進入輪迴，零落的意識再也無法拼湊。這就是爲虎作倀的代價。

陰陽先生見事情敗露，撲通跪地，“是小的有眼不識泰山。我行走江湖數十年，從未見過姑娘這般法力。敢問姑娘是何方神聖，改日我定登門拜訪。”

槐樹精聳了聳肩，“爲表投誠之心，你先去把周明樂給我宰了！”

“姑娘，不行啊，我師父收了周明樂兩千萬，賜給他一道平安符，任何小鬼都無法近身。”

“呵，就憑他那點道行？你還知道什麼，迅速招來，否則我分分鐘就可以取了你的狗命。”

那個陰陽先生連連求饒，“仙女饒命，我知道的就這麼多了。”

槐樹精一揮手，將他打飛出去。果然如翎羽所說，周家正遭受周明樂的荼毒殘害，周明凡性格那麼單純明朗，到時候保不齊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回到院子裏，她將剛纔的所見所聞告訴了翎羽。翎羽咬牙切齒地說，“再等他七日，等周義雄後事辦妥，我跟他好好算算這筆賬！”

話說周義雄無所掛礙，他的魂魄順利進入陰間，等待閻王發令。迎接他的，將是怎樣的春秋？他還能不能與翎羽相見？

沉思之時，有個爽朗的笑聲從遠處傳來，“哈哈，我終於等到你了，快，給我講講這趟人間遊歷的趣事吧。”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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