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小菊喜歡馬超,是全校皆知的事情。但大家都想不到,她會爲了吸引馬超注意,燙了個“爆炸頭”。

這已經是郭小菊第四次從走廊盡頭的拐角處經過了。第一次是她假裝上廁所經過,第二次是她假裝陪着李萍上廁所經過,第三次則是她真的想上廁所經過。現在是第四次,她實在是找不到任何藉口,於是只好硬着頭皮無緣無故的經過。

上課的鈴聲響起,郭小菊捂着還在砰砰亂跳直衝嗓子眼的小心臟回到了座位。慌亂的掏出語文課本,眼睛從那些排列整齊的漢字面前一一掃過,卻根本無法在大腦裏拼湊出一丁點兒含義。

同桌李萍壓底了嗓門貼着郭小菊的耳朵問:“你剛剛乾嘛跑那麼多回廁所?”郭小菊縮着腰,臉一下子紅到了耳根。

李萍雙眼圓瞪,音量因爲驚異而忽然高了八度:“你不會也是去看馬超吧?!”

“李萍!你給我上後面站着去!一節課就看你一個人在那表演了!”語文老師用弓起的指節狠狠的敲打着講臺,陽光下可以清晰的看到她的唾沫星子飛濺到第一排同學的桌布上。

李萍耷拉着腦袋,抱着語文書哀怨的蹭到了後排。郭小菊扭頭衝她撇撇嘴,在李萍的“眼神殺”裏不怕死的衝她偷偷揮了手。

郭小菊就是去看馬超的。馬超是值周生,就站在走廊盡頭的拐角處檢查樓道紀律。郭小菊喜歡他,不僅僅是因爲他學習好、長得帥。而是因爲上週一他們兩個同是升旗手。

晚上降旗的時候忽然下起了暴雨。馬超把她留在了教學樓裏,自己極其爺們的衝進了風雨裏把旗降了下來。

當馬超把旗送到她手裏時,正巧一道閃電從空中劃過,照亮了他被雨水洗滌得愈發出塵的俊臉。帶着水汽的雄性荷爾蒙氣息順着郭小菊大張的汗毛孔,一直繚繞到她的心裏,久久不曾散去。

放學後,郭小菊沒有馬上回家。而是到學校附近的網吧門口大喊楊小賤的名字。楊小賤呼哧帶喘的跑出來,面帶哀求的小聲嚷嚷:“我的祖宗,大庭廣衆之下能不能別叫我小名?”

郭小菊直接忽略他的請求,單刀直入的表明來意:“楊小賤,我是來請你幫忙的。我喜歡上了一個男生,你得幫我追他。”

楊小賤雙目圓睜,半晌才緩過神來,問:“追誰啊?”

“你們班的馬超啊!”郭小菊一把勾住了楊小賤的肩,拽得他一米八幾的大個子一個趔趄。“無論如何,做爲多年的好兄弟,你必須得幫我!”

郭小菊和楊小賤家住同一個小區的同一個單元樓。從小就一起撲在雪裏,滾在泥裏。可以說這個世界上最瞭解郭小菊的人除了她自己以外,就屬楊小賤了。

楊小賤對郭小菊的倒追行爲很是不以爲然,卻還是迫於她的“淫威”,爲郭小菊量身打造了一套“追男方案”。

part1,改變自己的外貌。

“你現在這個外表怎麼說呢,不夠爆炸你知不知道?說白了就是清湯掛麪。你必須要爆炸,而且要炸的漂亮,才能夠足夠吸引對方的目光。”楊小賤抱着雙臂,語氣客觀的分析。

當晚,楊小賤就陪着郭小菊去了他們小區有名的髮廊,由號稱小區“理髮一哥”的涵哥親自爲她操刀,打造了一個時下最爲流行的“爆炸頭”。

郭小菊看着鏡子裏的自己,很爆炸,甚至有點焦。臉顯得小了很多,氣質很朋克。

“這......行嗎?”郭小菊不自信的望向楊小賤,語帶懷疑。

“放心,指定沒問題!”

第二天上學,郭小菊成功成爲了全年級的焦點。

李萍強忍着笑意,把鼻子湊近郭小菊的爆炸頭上聞了聞,一股嗆人的藥水味直衝鼻粘膜,刺激得她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

“哎我說,你怎麼想的,弄了這麼個髮型。”

郭小菊昨天好不容易鼓起來的信心就像氣球,在大家針尖兒一樣的目光裏漸漸撒了氣。郭小菊看着李萍就像見着了救命稻草,抓着她就問:“怎麼樣?好不好看?爆不爆炸?抓不抓眼球?”

李萍心想,你這個髮型都快把我眼球抓瞎了。本想據實相告,但是看着郭小菊小狗一樣望着自己的眼神,心裏又軟了七分:“嗯,怎麼說呢,很出位,很有風格,很......與衆不同。”

下課,郭小菊走向馬超站崗的拐角。心中忐忐忑忑,腳下躑躑躅躅。低着頭,堪堪蹭到馬超跟前,斜眼偷瞧他的表情。

“那位同學,你過來一下!”郭小菊的背後響起了一道熟悉而又威嚴的聲音。

郭小菊回頭,是教導處熊主任。這傢伙最擅長的就是煞風景,你好歹讓馬超多瞅我兩眼也好哇!

郭小菊硬着頭皮小跑過去,不知所謂的抬眼望着他。熊主任盯着她的頭看了又看,本就深紫色的嘴脣氣得愈發紫得發亮,喝道:“你知不知道校規中規定不許燙髮、染髮?”

郭小菊傻眼,校規中還有這一條?楊小賤也沒說呀!

“趕緊給我拉直了去!明天我要檢查!”

當晚,楊小賤就在郭小菊的大罵聲中,低眉順眼的陪着她在“理髮一哥”的髮廊裏把頭髮拉了直。

次日,李萍看到郭小菊的時候,憋笑簡直要憋出內傷。郭小菊軟榻服貼的直髮像兩片黑膏藥,緊緊貼在臉頰。再配上中分,這不就是葛優葛大爺嘛!

更可怕的是,經歷這番折騰,郭小菊的髮質嚴重受損。分叉、枯黃、斷髮,好好的一顆頭,弄成了亂蓬蓬的一個窩。

郭小菊只好又跑到“理髮一哥”那裏修發。本就不長的頭髮這把則徹底變成了短髮,再加上她“板上釘釘”的身材,老遠一瞅,一表人材……一小夥!

至此,part1徹底宣告失敗。

斷盡三千煩惱絲的郭小菊就跟剃了度的尼姑似的,感覺紅塵之夢再與自己無緣。然而,隔壁班的張依依午休時在校園點播臺給馬超點播的一首《一生有你》,則再次燃起了她的鬥志。

郭小菊,你要是再不加油,馬超可就是別人的啦!

part1失敗了以後,郭小菊其實是想炒了楊小賤這個“狗頭軍師”的。但是奈何身邊除他之外,再無可靠可用之人,只好再次硬着頭皮相信他一次。於是,楊小賤的“追男計劃”part2正式啓動。

part2,展示自己的內在。

“外在美呢,其實並沒有那麼重要。內在美,纔是吸引對方的決定性因素。所以我給你設計的第二個方案,就是展示自己的內在美。”

“怎麼展示?”郭小菊傻眼。

“笨蛋,你忘了你會彈鋼琴啦!”

晚上放學後,楊小賤就帶着郭小菊去了學校的綜合樓。

綜合樓的一樓大廳起高的一塊展臺上陳列着一架友好合作學校贈與的三角鋼琴。

楊小賤環顧着場地環境,對郭小菊說:“你看哈,這個地方上面是圖書閱覽室。我打聽過了,每天中午馬超必來這裏看書。你只要在這彈一首鋼琴曲,肯定能俘獲他的芳心!”

郭小菊爬上了展臺,坐在琴凳上,撫摸着熟悉的黑白鍵,一臉的不自信:“楊小賤,你知道我有上臺恐懼症的!你忘了那次比賽的慘劇了嗎?”

郭小菊鋼琴滿十級那年,參加了一個大型鋼琴比賽。她上臺之後緊張到大腦忽然一片空白,忘譜忘到不可能接下去的地步。起身衝着臺下鞠了一躬,便羞惱的衝向舞臺門。

結果發現自己跑錯了方向,另一邊的門纔是出口。於是她又一路小跑的跑向另一個門,可是怎麼拉都拉不開。她以爲門被反鎖,急得在舞臺上用腳狂踹,結果發現這道門是要推的......

衆目睽睽之下發生這樣的“惡性表演事件”,直接造成了郭小菊的“上臺恐懼症”。然而追求愛情不需要流血,多少也是需要犧牲的。

郭小菊坐下,一曲《致愛麗絲》從指尖流瀉而出。放鬆狀態下的郭小菊,演奏的時候還是很有魅力的。一曲過後,半天才聽見楊小賤的掌聲。

“怎麼樣,風姿不減當年吧?”郭小菊得瑟起來。

楊小賤撇嘴:“明天別又傻在臺上了!”

郭小菊一聽氣焰滅了大半,望着楊小賤的臉,忽然眼中精光一閃:“要不你陪我四手聯彈吧!”

和楊小賤一起四手聯彈,是郭小菊學鋼琴這麼些年以來唯一的一次演出成功的經歷。兩人當年的一曲《匈牙利第五號舞曲》,讓楊小賤一躍成爲了他們中學的頭號校草,狠狠的風光了一把。

“我纔不要!”楊小賤嫌棄的拒絕。

“上次我去你家,發現你電腦裏面有一些特別的小片片哦,不知道阿姨知不知道呢?”

楊小賤滿臉寫着“算你狠”,不情不願的坐在了郭小菊的身邊。

熟悉的旋律,熟悉的人。讓郭小菊忽然很是安心。她和楊小賤師出同門,對彼此的音樂性格格外瞭解,用音樂交談起來毫無障礙。那年的校園音樂節,自己本打算放棄的。但是楊小賤的一句“我陪你”,成就了她至今唯一的一次演出成功。

現在,自己在追求人生幸福的道路上,威逼利誘再次使楊小賤成爲了他的墊腳石。忽然有點內疚了呢!

一曲終了,郭小菊拍着楊小賤的肩膀說道:“小賤吶,這次要是成功了,我就替你永遠保守這個祕密喲!”

“滾!”

次日,一切按照計劃進行。郭小菊按照楊小賤的意思,沒有特殊打扮。兩人就普普通通的一身校服,看上去卻說不出的和諧。

楊小賤先翻上了展臺,郭小菊忽然緊張到嗓子眼兒發緊,瑟縮着不敢向前。

楊小賤俯身向他伸出手,雙眸晶亮。就像當年乳臭未乾的他,拍着沒有一塊肌肉的胸脯,信誓旦旦的說“我陪你!”郭小菊心頭忽然卸下了千斤重擔,怕什麼,有楊小賤在呢不是!

《匈牙利第五號舞曲》節奏自由,即興感十足。曲終,臺下掌聲無數。

郭小菊心裏快樂的小花劈劈啪啪的綻開,馬超這把肯定感受到我的內在美了!衝楊小賤開心的一笑,歡快的蹦下了展臺。

身後忽然響起了一陣熟悉的旋律,是蔡旻佑的《我可以》。郭小菊狐疑的回頭,看見楊小賤還坐在琴凳上沒有動,垂着眼彈唱。

寄沒有地址的信

這樣的情緒有種距離

你放着誰的歌曲

是怎樣的心情

能不能說給我聽

雨下得好安靜

是不是你偷偷在哭泣

幸福真的不容易

在你的背景有我愛你

我可以陪你去看星星

不用再多說明

我就要和你在一起

......

郭小菊疑惑,楊小賤這是唱的哪出?昨天排練的時候沒有這段啊!

鋼琴彈唱本就魅力無限,如果再加上表演的男色再出挑些許,俘獲的小心心可就不止一枚了。臺下的學姐學妹們情緒瞬間燃爆,拍照、錄像、喊名字,追星一套流程熟稔。

表演完畢,楊小賤抬眼,像是完全沒有感受到臺下的躁動,只定定的望着郭小菊:“郭小菊同學,我喜歡你,很多年了。”

郭小菊這次真的成爲風雲人物了。如果在一個喫飽了撐着的午後,一個四好青年爲你在衆目睽睽之下彈唱表白,接着對方又被熊主任叫走的情況下,你也可以因此成爲焦點人物。

李萍橫豎觀察郭小菊,這小妮子也就比我高點、白點、學習好點,怎麼楊峯就看上她了呢?

“你是不是給他喫什麼藥了?”李萍猜疑的問。

“李萍!後面站着去!怎麼一到我的課你就這麼能說呢!”語文老師氣得把粉筆都捏下末來。

李萍又抱着書站後面去了。郭小菊心亂如麻,楊小賤這是怎麼了?怎麼還給自己加戲了?難道他這是要給馬超製造出我很搶手的錯覺,這難道是part2中的隱藏計劃?

捱到放學,郭小菊約楊小賤在家附近的公園見面。學校裏已經不敢見了,太多雙眼睛盯着他倆,根本沒法說話。

郭小菊坐在鞦韆上。不遠處的幾個小男孩正搶着一個球踢。他和楊小賤小時候也經常在這塊玩兒。楊小賤踢球,她踢毽子。楊小賤的腳法很爛,球總時不時的光臨她的屁股。每次踢完毽子回家,屁股上總掛着兩坨灰。

楊小賤來了,一言不發的走到郭小菊身邊的鞦韆坐下。

郭小菊卻沒有這麼淡定,霍的站了起來。

“楊小賤同學,請你解釋今天的行爲!這是不是我們計劃中的隱藏內容?”

楊小賤起身,微微彎下腰平視着郭小菊的雙眼,說道:“郭小菊同學,沒有什麼隱藏計劃。我喜歡你很久了。從用球踢你屁股開始!”

濃濃的夕陽像一鍋牛肉柿子湯,燉得郭小菊全身發燙。楊小賤滿臉笑意,下巴上的一道疤隨着他的笑容也綻開了弧度。

六歲的時候,郭小菊推楊小賤盪鞦韆。小孩子下手不知輕重,推的力量過大,楊小賤一個沒抓穩,從鞦韆上飛了下來,臉朝地,下巴瞬間血流入注。

郭小菊嚇得哇哇大哭,楊小賤一手捂着下巴止血,另一手給郭小菊擦淚。忍着疼含混的說:“別哭!我沒事!”

當天夜裏,郭小菊第一次失眠。楊小賤的身影不住的在眼前晃動。馬超那天滲進她血液裏的荷爾蒙,被楊小賤這一記大招瞬間吹散。郭小菊頭埋在被子裏,想到白天楊小賤的鋼琴彈唱,心跳得被子都微微顫抖。

“其實楊小賤,啊不,楊峯,還蠻帥的嘛!”

郭小菊想了無數次要以什麼樣姿態來面對楊小賤。按理來講,他跟自己告白,自己怎麼着也得比他高那麼一點點。

但是她發現,楊小賤對待自己的態度並沒有什麼不同。只是比從前多了那麼一點點親暱,多了那麼一點點關懷,多了那麼一點點的......霸佔。

只是這樣的一點點、一點點,卻一點點的將郭小菊的小心臟佔滿,再也容不下別人。

八年後,郭小菊和楊小賤的婚禮。

楊小賤站在臺上,玉樹臨風、一表人材。

郭小菊站在走廊的盡頭等待司儀宣佈新娘入場。

李萍走過來,站在郭小菊的身邊,貼着她的耳朵說:“郭小菊同學,其實我一直都沒有告訴你,你和楊峯四手聯彈的那天,馬超根本就沒去圖書閱覽室。他闌尾炎手術,請了一週的假。所以說,從頭到尾你都被套路了!”

“李萍,你給我過來!”是花白了頭髮的語文老師。“從小到大就喜歡交頭接耳!你倆到底有多少悄悄話要講!”

李萍滿臉笑容的小跑過去,還不忘回首衝郭小菊眨眨眼。

郭小菊望着臺上春風得意馬蹄疾的楊小賤,想到當年自己焦黃乾枯的頭髮,原來不管是part1,還是part2,滿滿的都是套路。

郭小菊微微一笑,楊小賤,我有一輩子時間找你報仇,你就等着接招吧!(小說名:《我的追男計劃裏,全是套路》,作者:蘇三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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