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伶界中人少习几句谭调者均莫不隐然以鑫培第二自居,为将来猎取万二千元一月之希冀。鑫培虽为伶界第一流人物,亦即中国第一穷人,竟有一日不作,一日不食之慨。

老佛爷的雪花来头可不小!

谭氏鑫培,湖北黄陂县人,世业伶父,亦名须生,歌喉天赋,每一发亢,直欲上薄云霄。顾曲着遂奉以“叫天”雅号,鑫培称“小叫天”实基于此。

鑫培幼唱武生,精拳棒,向在京东一带搭班(如南省之江湖班),有籍籍名,其时,程长庚在京领“三庆班”。鑫培父与长庚为老友,不顾鑫培终老与江湖班也,欲籍长庚声望以成孺子之名,爰令鑫培隶“三庆班”。鑫培以长庚为父,执呼之为“师叔”。(有谓鑫培曾拜长庚门者,非也。)

顾鑫培艺虽不弱,奈嗓子甚低,长庚并不重视之。凡值演唱悉以鑫培为副车,正场戏从不排以。顾鑫培颇郁匕,然因长庚为先进,不得不服从其命令,自怨自艾不敢尤人。

老佛爷的雪花来头可不小!

清晨兴起必引吭高歌(伶人谓之吊嗓子),如是者年余嗓音渐亮。唱六字半调者竟能唱正宫调。长庚闻而乐之曰,不图鑫培进步若是之速也。戏渐排后,谭鑫培之名声随少少著于京师伶界。

鑫培唱功乃从昆腔入手,复习汉调。音律既精,咬字甚准。且耳聪极好,凡有佳腔经其一听即可模仿。所幸者鑫培生当汉调京腔脱嬗时代,伶界人才称极盛焉。如程长庚、王九龄、余三胜、张二奎等,皆一时物望所归者。

老佛爷的雪花来头可不小!

鑫培得以追随诸先进,后涵濡熏陶,艺术不期进而自进。譬之山中小草,得沐春风时雨之化,自潜滋暗长于不觉也。

故其演打侄上坟也,声调脱胎于长庚演《李陵碑》也,声调脱胎于王九龄演《捉放曹》、《空城计》也,声调脱胎于余三胜演《打金枝》及其余王帽戏也。声调脱胎于张二奎。或谓鑫培无常师,或能以诸大名家为师。师资既广,取之精者,用自宏所由,成为今日之“谭调”也。然而谭之所由成名者,实得力于当子和当名青衣也。

谭与共事久长之声调,耳之最稔,凡有可用诸须生戏者,无不极力模仿。鑫培在京有青衣须生之目,言其探喉发响,专以侧媚取研,而非须生正宗。夫鑫培尤有一特长为人所不能及者,则随在留心,凡见有一技可取者,渠必储为药笼中物。

老佛爷的雪花来头可不小!

既如天津唱大鼓书及各种小曲者,谭亦引为师资,家居无俚,辄资顾其人,令其献技,已则横卧烟榻,闭目静听,声入心通神与之会,顾其唱《李陵碑》中“一命罢休”句,其声调即根源大鼓调也。《书》云,谦收益,又云,善无常师,择善为师。鑫培洵当之无愧矣。

前清时代,与汪桂芬、孙菊仙等先后入内廷当差,鑫培甫崭然露头角。然以汪孙之黄钟大吕在前,谭以晓风残月之吟与相唱和,不免相形见绌。

谭名为汪孙之掩者,事势使然,亦实力不足也。其时汪派盛行京津辽沈,以讫上海俱为桂芬是法。鑫培亦于是时来申三数次,均因道不行而郁郁以去。迨桂芬离京后,与相对峙者仅一孙菊仙,于是谭派势力逐渐伸张。然尤未大行其道也。

老佛爷的雪花来头可不小!

庚子年菊仙南来,桂芬遁迹禅门不复与伶界事,自是而谭派势力逐弥满京师,而莫能与抗其时。菊仙在上海邀沪人极端欢迎,至有南孙北谭之目。

自南市新舞台落成,菊仙以包银问题辍演,夏氏遂往邀鑫培为抵制。大舞台计月修涨至九千元,谭调两字逐渐弥满于沪人脑海中。且沪人对于菊仙实大声宏之孙调,耳之已熟,熟则不免生厌。一旦闻柔婉新颖之谭调,不觉举其向所崇拜菊仙者移,而崇拜鑫培矣。拔赵帜而易汉帜,老孙壁垒竟为所摧。

是故,视顾曲者之心理为转意,要亦风会所趋而有不得不然之势耳。自是海上听戏者趋向为之一变,孙调几无人过问,汪调更无人齿及。厥后鑫培两隶新舞台,月修涨至万二千元为中国伶人伊古以来所未有,可谓骇人听闻。

老佛爷的雪花来头可不小!

伶界中人少习几句谭调者均莫不隐然以鑫培第二自居,为将来猎取万二千元一月之希冀。凡新角自京来者,不曰谭之入室弟子,即曰驾谭而上之鑫培两字,风靡全国,诚一世之雄也。有滑稽子曰,伶认欲学鑫培之戏,需先学鑫培之食鸦片烟,何也?鑫培研究音律发明一新腔调,皆自烟榻上得来。一面烧烟,一面揣摩戏情。与戏里谭调流行烟杆子,实居于原动地位。其言虽谑,却有至理。

顾鑫培不善理财,平生所赚包银不下数十万,而囊橐一空如洗时,向长生库中求生活。以家人分利者太多,而儿辈无一生利者,且皆善挥霍以故。鑫培虽为伶界第一流人物,亦即中国第一穷人,竟有一日不作,一日不食之慨。尤奇者以鑫培能力可以化及全国,不能化及其子。

若王雨田、张毓廷、贵俊卿辈,稍得鑫培余绪,居然独树一帜。而有张派、王派、贵派之名出焉,其子三数人无一能传衣钵。

老佛爷的雪花来头可不小!

民国崛兴,而鑫培之声望资格尤在总统府传差无殊。曩时供奉大内,鑫培幸福洵不浅哉。鑫培在伶界可谓及须生之大成,然启须生界浮薄之渐,实自鑫培始。夫声音之道,关乎国事,皮黄虽末艺,亦中国国乐之一种。

前清咸同间长庚、九龄、二奎、三胜之唱,真力弥满、气魄雄厚。其时虽外忧内患相逼而来,然尚足以因应,期间中国不失为强国。自谭调风靡全国,清运乃日衰,未及念年,而国竟不国矣。有清之亡,固与鑫培无于然。谭调当极盛时代,何以即值有清消灭时代适逢其会?声乐之关乎国事,该有不期然而然者耳。

鑫培唱功纯走低音气之由来,不发自丹田而发自胸臆,较汪孙两派易于为力,且可持久,鑫培之以巧胜人,亦就一己嗓音而运用之……

老佛爷的雪花来头可不小!

本文内容整理自《菊部丛刊》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