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顆普通的蘋果“也許不是個蘋果”,它會是什麼呢?外星人,機器,或是叫不出名字的神奇物種……2013年,原本在廣告公司上班的吉竹伸介推出了自己的第一部繪本《這是蘋果嗎也許是吧》,這部作品令吉竹伸介一炮而紅,也成爲了他的代表作。

吉竹伸介是日本當下最紅的一位繪本作家,也是一位被認爲出道即高峯的繪本作者。他經常被提及的成就是,在由12萬日本小讀者評選的“我喜愛的童書”總決選榜單中,吉竹伸介一人佔據了TOP10作品中的4部,成爲最受歡迎作家。而日本另外一個權威繪本獎項——由三千位繪本書店一線店員評選的“MOE繪本書店大獎”,吉竹伸介已經連續六年獲獎,其中有五次都是第一名。

2019年,吉竹伸介出版了《這是蘋果嗎也許是吧》的同系列作品第四部《要是他們會被絆倒就好了》,首印量達到7萬冊,這個數字不僅對於繪本界來說是一個天文數字,在日益冷淡的日本出版界,也非常罕見。在日本任何一家書店,吉竹伸介的繪本作品都被置於顯眼的位置,而在2019年的首爾書展上,吉竹伸介與村上春樹一起,成爲代表日本形象的作家。

《這是蘋果嗎也許是吧》,(日)吉竹伸介 著,毛丹青 譯,愛心樹童書|甘肅少年兒童出版社2019年7月版。

近日,吉竹伸介系列新書分享活動在北京坊pageone書店舉行。活動現場,著名旅日華人作家、吉竹伸介系列作品中文版譯者毛丹青與悠貝親子圖書館創始人林丹,愛心樹童書總編輯李昕一同爲大家分享了吉竹伸介的《這是蘋果嗎也許是吧》《好無聊啊好無聊》《揉一揉啊捏一捏》《脫不下來啦》這四部超人氣作品。吉竹伸介的另外兩部重量級作品《做個機器人假裝是我》《後來呢後來怎麼了》,則預計將於今年10月上市。

在活動現場,毛丹青(中)分享了他與吉竹伸介交往中的有趣故事。

顏色往往會阻礙他對曲線的認知

毛丹青用日語寫作出道已有二十年,作爲吉竹伸介系列作品的譯者,毛丹青對吉竹伸介作品的第一印象從文字入手,“他的動詞非常活躍。”毛丹青說,所謂動詞的表達,實際上就是肢體語言,而名詞代表着頭腦語言,肢體語言的豐富性來源於它的瞬間的動作。毛丹青說,日語是“黏着語”,漢語叫“孤立語”。“黏着語”就是一個動詞,可以把另外一個詞直接接在前一個動詞後面,而“孤立語”需要在動詞後面跟上一個補語,比如“喫完”、“唸完”,這裏的“喫”和“念”,只是一個“喫”、“念”的動作,“完”是一個結束的動作。毛丹青認爲這是“孤立語”與“黏着語”的鬥爭,而這個鬥爭的落腳點就是肢體的行動。

日本有着塗鴉的傳統,毛丹青非常喜歡塗鴉,這一點跟吉竹伸介的愛好有相同之處。因此毛丹青更願意分享一些繪本之內的感受。曲線壓倒一切,大於直線,這是毛丹青對吉竹伸介作品最爲直接的觀感,“按照心理學來講,曲線說明什麼?說明人的一種擔心。”

毛丹青說,吉竹伸介個子很高,腳也很大,眼睛很小,而且說起話來眼睛走神,“好像左眼看左邊,右眼看右邊,一直在觀察。”吉竹伸介住在橫濱附近的神奈川縣,離東京車程有一個多小時。毛丹青講道,吉竹伸介告訴自己,他在跟出版社開會時,無論多晚,當天一定要回家,“他說大都市不適合他這樣的人住,他要住一夜,有很多擔心的事情,他會擔心他的兒子,他會擔心他的老婆,甚至他會擔心會不會停電、地震什麼的。”在毛丹青看來,這是一種人之大和心之小的對比,而曲線正是這種落差的體現。

吉竹伸介,生於1973年,神奈川縣人,筑波大學大學院藝術研究科總合造型科修畢,作品涵蓋素描集、童書插畫、裝飾畫及廣告藝術等各種領域。

吉竹伸介有一個特點,就是隻畫線條畫,不塗色,然後請設計師上色。“我問他爲什麼不上顏色?他說顏色往往會阻礙他對曲線的認知。”在成爲專職畫家以前,吉竹伸介在廣告公司工作,他依靠塗鴉來減壓,爲了不讓領導發現,他會畫得特別小,這樣可以及時捂起來。毛丹青注意到吉竹伸介有一個隨身攜帶的速寫本,這個本子只有煙盒那麼小,“他畫的人都極小,就像袖珍一樣,但是他用得筆很棒。”因爲這個原因,吉竹伸介沒有辦法辦原畫展。

那麼,這麼小怎麼做書呢?吉竹伸介需要把自己的畫作複印、擴大,用複印機擴大到兩倍。吉竹伸介還有一個特點,就是雖然畫簡筆畫,但是不用鉛筆,用水筆或者圓珠筆,一次到位,“從開始到人形的設計,位置,曲線劃線,點,一下子都算好,中途一旦出錯就推倒重來,很符合他的性格。”

《脫不下來啦》,(日)吉竹伸介 著,毛丹青 譯,愛心樹童書|甘肅少年兒童出版社2019年7月版。

日本是一個繪本大國,過去十年間,日本出版業滑坡相當厲害,但繪本卻以120%-150%的速度遞進,但並不是所有的繪本作家都可以像吉竹伸介一樣享有賣出上百萬冊的版稅收入。毛丹青認爲,繪本最大的功能性就是可以讓孩子自己形成獨立思考。兒童對於色彩理解實際上非常幼稚,甚至不知道12種顏色的各種意義,但是他對曲線的理解非常快速。毛丹青認爲直線是最無功能的,“我們坐飛機,到達一個城市的時候,你往底下看全部都是直線,直線是最經濟的……但是當飛機駛過一個村莊的時候,你看到底下全是曲線,丘陵、梯田,都是這樣。”

無聊的人都拿着一部手機,他們在對付無聊的生活

吉竹伸介喜歡將想象力落實在非常具象的細節之上,這些細節在生活中非常常見。爲了畫《這是蘋果嗎也許是吧》,吉竹伸介用了一個月的時間,這一個月內他不看蘋果也不喫,來保證他發揮最大的想象力。

林丹一直致力於推動親子閱讀,她認爲每本書對於每個家庭的意義在於連接了父母和孩子之間對話的通道。她以《這是蘋果嗎也許是吧》爲例,認爲好的童書其實喚醒的是我們內心的感受,“它給了我們一個可能,讓我們遇見童年的自己。”林丹意識到,這本書最大的意義在於,想象力之外還有更多的可能性。

《後來呢後來怎麼了》,(日)吉竹伸介 著,毛丹青 譯,愛心樹童書|甘肅少年兒童出版社(尚未出版)。

《好無聊啊好無聊》是一本非常“吉竹”式的作品。關注兒童情緒的繪本很多,開心、生氣、嫉妒、沮喪……但關注無聊的卻很少。無聊到底是什麼?孩子怎麼和無聊共處?從無聊轉化到有意義,到底有沒有可能?而在林丹看來,無聊的書纔好玩,“大人做了很多無聊的事情干預孩子享受那些無聊的時光,所以我覺得,大人很需要被改變。”

擁有無聊情緒的當然不只是孩子,還有大人。在以成年人爲主的世界,我們是不是很關注無聊這件事?無聊又該怎麼解?我們的孩子,成年人,怎麼讓自己的生活變得有趣一些?我們如何跟孩子分享一個抽象的話題呢?我們怎麼引導孩子看待我們身邊的生活?這些都是林丹所關注的問題。林丹認爲,手機的出現在給予我們便捷的同時,也給予了我們極大的障礙,因爲無聊的人都拿着一部手機,他們在對付無聊的生活。

《好無聊啊好無聊》創意海報(部分),一直想各種無聊的事兒,居然挺有意思。

“有什麼方式可以讓我們的生活更有趣一點呢……我們怎麼去看待生活中此刻覺得是無聊還是有聊?”林丹說,把一件事變得有意思的能力並不是天生就有的,沒有了好奇心,自然就覺得很無聊。那麼,好奇心到底在哪兒?林丹的答案是,一切就在小時候。

《好無聊啊好無聊》創意海報(部分),300個無聊的人聚在一起,會不會變成300倍的無聊?

毛丹青也非常喜歡《好無聊啊好無聊》這本書,因爲他覺得這是一種減法思維,“嬰兒出來的時候,我們太多關注給他加法思維,沒有讓他往回縮。”他以自己在幾年前翻譯的《相性》一書爲例,這本書是山口百惠和她的丈夫三浦友和紀念他們結婚30週年之作,毛丹青認爲其中有一個場景非常抓人,“山口百惠不太會喝酒,三浦友和也不會,兩個人拿了一瓶紅酒在家裏,也不會把它喝完的狀態。兩個人相對無語,只有時間靜靜地漂流過去。兩個人不說話,但是你可以看到這個場面。”這讓毛丹青非常感概,作爲大腕明星、公衆人物,他們的生活當中實際也是無聊,沒有話說,“愛情的極致就是跟你不說話。”

《相性》,三浦友和 著,毛丹青 譯,人民文學出版社2013年7月版。

毛丹青提到,在和吉竹伸介談話的時候,吉竹伸介說比無聊更重要的是放棄。他提到自己有一個夢想,開設一家放棄百貨店,“百貨店裏出售各種各樣的放棄,你可以放棄你的低智的情感,你可以放棄你的悲哀,你可以放棄你的狂想,你可以放棄你的無聊等等。”毛丹青說,無聊的本身,是將兒童進行一個預設的描寫,而這個預設就是人生下來能量是有限的,需要倒算做減法,這一點和中國式的思維完全不同。從這個角度來說,毛丹青沒有把這本書當作一個繪本,而是把它當作一本大書,“這個小的東西正好爲我們國內的讀者提供了一種借鑑。我一直堅持,瞭解日本文化是爲了豐富我們自己的智慧,看別人應該大於表現我們自己,瞭解你的狀態是讓我自己強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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