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政軒

　　羣鳥的默契

　　一

　　我們越是思慕水般的生命

　　就越不能拒絕一隻

　　白鷺飛過島嶼的午夜

　　那裏我被安靜的黑暗環繞

　　環繞是一種音調、色澤

　　而不是行爲，就像

　　一羣烏鴉環繞銀色的海

　　擾動的空氣裏

　　書頁翻動的輕響

　　突然傳來

　　烏鴉在旋轉的時候，也許沒想過

　　降落，但黑色的羽毛

　　已流動在曠野

　　二

　　沙灘上，白鷺降落

　　如一種月白色的精靈

　　收起翅膀就是收起光暈

　　烏鴉溫順地忽隱忽現

　　白鷺和海享用着

　　淡藍的邊緣

　　在這樣的夜裏，羣鳥都

　　失去了銳利，像游泳一樣

　　白色的身軀只分開黑色

　　黑色的身軀只分開白色

　　然後癒合，他們的喙和眼睛

　　只用來觸碰對方的痕跡

　　但痕跡已微不可察

　　沙子折射着銀質的波光

　　白鷺般起飛，它們的

　　影子在地面伴舞

　　三

　　羣鳥不擁有語言

　　而我們的語言卻藏在其中

　　就像我們沒有顏色

　　淡藍的邊緣浸染着我們

　　模糊的夜晚，謎語不必

　　使用我們拙劣的字句，如果

　　一隻白鷺其實是一萬隻白鷺

　　而那羣飛舞的烏鴉只有一隻

　　這是追溯至初的錯覺，還是

　　一種變化？

　　也許你和我各自

　　都見過這個謎語的一半——

　　你回憶我的方式像

　　下雪

　　我回憶你的方式

　　藏着

　　在月球背面

　　四

　　一萬隻白鷺與一隻烏鴉

　　依舊可以起舞，依舊將要

　　越過我們月白色的注視

　　它們將離開島嶼和海洋

　　甚至這個午夜

　　而那產生的風既不增長

　　也不衰減，精妙如月晷

　　風將是我們談到的

　　最後的羣鳥

　　它將不再有顏色之別

　　沒有羽毛，沒有喙，沒有軀體

　　它無處不在，從我的眼睛

　　到你的眼睛，只要一瞬

　　它是一萬零一隻鳥的精神

　　◆ 李政軒 ◆

　　李政軒，一個暫居香港的懶散學生。

　　曾在詩歌島發表：《瑪麗，九月底我們從雪山滑下》《在夜裏我吐出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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