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小微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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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兵的那会儿,哪有便装?武装部的会议室里,脱得像只泥鳅。城里的孩子还有条内裤,农村的孩子连内裤都没有,换上军装,然后把身上的便装让爹妈带回去。

后来考上军校放了寒假回家探亲,穿着四个兜的涤卡军装,还有皮鞋,美得。串亲戚家都把大盖帽戴好了,要军容严整。亲戚朋友们不觉得别扭,自己更觉得骄傲。

怎么会别扭呢?当兵到了部队,就应该穿军装,不穿军装叫什么军人?一家人下馆子也是穿着军装去,没觉得有啥问题。

当然,那是20多年前的事情,那时候军人连身份证都没有。

2

改条令说军人非因公外出,应着便装的时候,我已经是少校。

虽然那时候很多军人已经有了穿便装的习惯,至少是下边穿着军裤,上边脱了军装上衣外套,再罩上一件夹克衫,也就是后来说的“军便混穿”。这种穿法一度暗流涌动地流行了差不多10年。

有人说别小看了“军便混穿”,实际是思想认识领域中不小的变化,反应了军人们既对军人身份的不舍,也渴求个人空间和私人身份。

但条令的修改还是让很多军人们感觉到不舒服,今天上街不穿军装了,为什么啊?职业化吗?军装成为工装了,下班就脱?

以至于后来还有媒体出来解释,说“应”着便装的“应”字,不是强制要求,而是提倡。

但事实上,这种提倡迅速蔓延开来,没有人穿军装上街,火车改了高铁,连穿着军装当联防队员的人都没有了。

3

能不能穿军装上街的问题,这些年在军人群体里一直没有停止争论,各有各的道理,只是制定者可能确实没有想到,一个导向性的政策出台,就真的被军人如此顺水推舟,如此自觉的执行了,突然之间街上看不到军人了。

同样关于不准用手机的规定,为什么却三令五申执行不下去呢?嗯,要思考。

从这一点来说,不管政策上怎么宣讲,但至少当年这个政策出台也算是顺应了人心,否则不会一呼百应。

我记得当时很多一线部队的兵出门买便装,才发现自己当了几年兵后,除了军装,穿什么便装都像借别人的,怎么穿都挡不住那满身的兵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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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是这样的,满满地就习惯了。

后来,出门换便装已经成为了日常。单位为了适应新的条令,在办公室里给每个人都配备了一个衣柜,每天下班的时候,从上到下换个遍。

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想起当新兵在武装部一楼会议室换军装的场景。那时候天天宣讲,听多了法理上确实没有错,军装属于正装,职业装,私人活动、非公场所是应该少穿。还说不穿军装是和国际接轨。再说,你穿着军装多少会让人感觉到别扭,别扭的人多了,自己也会别扭。

我记得那年回家过年,第一次没有穿军装,但是带了一身军装在包里。见面我舅问我:你打算转业了?

我舅参加过抗美援朝,我给他的旧军裤天天穿着。

第二年回家,我连军装都没有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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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看美军的宣传视频,不对啊,不是说美军职业化程度很高,军人休假都不穿军装吗?咋又这么多的视频,比如美国大兵穿着军装回家休假,走到门口了给亲人一个惊喜。或者大兵们乘坐民航,空姐们给他们免费升级头等舱,全飞机上的人都给他们热烈鼓掌!

咋我们不穿了,人家却又穿上军装了呢?那时候我就想,莫非我们被带沟里去了?

后来出国参加维和行动,才发现其实每个国家都不一样,有的国家军队周末在营地里全穿便装,也有的始终是全副武装,各自按各自的规矩和文化来,没觉得谁是对的,谁是错的。

从文化的角度看,军人穿军装的频率,跟军人在所属国家的地位有很大关系。直白地说,穿着军装能加分,大家都愿意穿军装。反之,那就不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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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新的内务条令,宣布军人可以穿军装上街的时候,我坐在文化局的办公室里,已经泡好了茶。手机推送了这条消息,仍然让我一声叹息。

记得脱军装的时候,妻子问我,你当兵20多年,有什么遗憾吗?我说,我好想穿着军装回家过一次年。

妻子是懂我的,拿了1000块钱给我,你留一套军装做纪念吧,就说丢了,咱赔钱。

是的,我退役的时候,需要把所有的军装和军衔标志全部上交,说是新的军服管理规定是这样的。我留了一身,跟单位说军装丢了,我赔钱。

从那一天开始,我就会特别的留意,大街上穿军装的人会不会多起来?但是从五一看到十一,好像军人们已经习惯了穿便装的年代,除非在“军人依法优先”的窗口前看到那个红色的本本外,改观不大。

我经常会把那身藏下来的军装取出来看看,打打灰,然后又放回去。我这个年龄,恐怕若有战,也不会招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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