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圖:禪城夜色 全智敏/攝

  來源:大櫻桃與小燈泡(ID:iamcherry2016)

  1

  從什麼時候起,媽媽覺得自己不美了?

  大概40歲那年腰身漸闊,魚尾紋和她做朋友時;

  大概每天買菜做飯洗衣服,拼命上班管孩子時;

  大概穿着睡衣趿着拖鞋,坐在樓下跟人八卦時。

  好幾次了,我和她結伴出遊,想拍合照。她起初不適應,左遮又擋。看完照片,總是嘆口氣:

  “唉最近長胖了,膚色不太好。”

  “我一點都不上鏡,不適合照相。”

  “現在歲數到底大了,皺紋就明顯…”

  那句掛在嘴邊的“等你長大了…”,變成了“我老了以後…”;那件每次都想入手的專櫃新品,變成了“這裙子太花了,我穿不合適。”

  我分明記得,年少時偷穿她的高跟鞋,模仿她大步流星的走步;記憶中尚能聞到指甲油未乾的味道,混着她化妝盒裏的脂粉香。

  可現在,卻只能安慰她:媽,你到了50歲,眉是眉眼是眼的,依然好看。她聽罷,突然羞赧如少女般笑了。

  又或許,每個女兒都會變成母親,每個母親都曾經是女兒。

  長大與衰老,對峙與和解,只在一瞬間。

  2

  偶爾也會想起,十六歲的我,四十五歲的她。

  憔悴的中年人,撫養着迷茫的年輕人,我們成爲彼此的話題終結者。在去學校的校車上,在週末中午的餐廳裏,隨時都能吵起架來。

  衣服沒有丟進洗衣機,數學複習不用心,出門上學又遲到……一場場強勢與反叛的鬧劇裏,零星瑣事都是兩人鬥氣的導火索。

  她無視我的訴求,偷看我的紙條,跟我喜歡的男孩通話,屢次未經允許大掃除,隨手扔掉對我重要但與她無關的東西。

  印象裏,我們在車子裏冷戰僵持,也在電話裏示弱妥協;上一秒尖酸刻薄指責對方,下一秒挑着衣飾兩眼放光。

  也是慢慢的,我才察覺到,她其實是忍讓我、體諒我的。

  她所有的負能量,是因爲她把我當成唯一可傾訴可發作,可把傷口撕開給我看的人。

  那些藏在撇嘴、皺眉、翻白眼之外的冷漠,她都明白,也都心痛。

  就怕有一天,她終於不再還嘴,只是說,“我老了,吵不過你了。你好自爲之吧。”

  3

  上大學以後,媽媽變得很粘人,我變得很戀家。

  我們很少再吵架。帶她出去,她也不復強勢,反而像個小朋友,攥着我的手,隨時跟在我身旁。

  在濟州島的街頭,倆人一口氣點了六個硬菜,撐到扶牆出門;在蒙古包的夏夜,聽了整晚淅淅瀝瀝的雨,還有年少爬樹的糗事。

  分開的時日越久,她越變成另一種模樣:溫和、感性,會妥協、會撒嬌。

  有時學校事情多,忘了跟她通電話。三五天過去,她打給我,半玩笑半嗔怪,“你啊你,眼裏有沒有我這個媽。”

  寒暄不過三秒,又開啓語重心長的說教模式。“告訴你,少喫點外賣,多喫點水果。”“你安安耽耽過日子,我才放心啊。”

  我笑她話多,嫌她碎煩,卻遲遲不肯掛電話。說到底,她怕我不開心不順意,怕被時間淘汰,怕被生活銼鈍。

  她愛我,愛得如此多慮而坦然。一年又一年,她的世界其實很小,小到只剩下我。

  4

  現在呢,倒是覺得,媽媽越活越像小孩,我越來越像大人。

  纔沒忘呢,她在某個月色剛好的秋夜,緊張兮兮撿起一枚易拉罐環。而後長吁口氣, “咦,我以爲是前面那個人,故意丟個鑽石戒指在路上呢。”

  纔沒忘呢,她說自己最近入門了塑身瑜伽,興沖沖向我顯擺新學的動作。在第一環節的五分鐘盤腿冥想裏,竟然閉着眼呼呼睡了過去……

  從胚胎到出生,從入學到畢業,從相戀到成家,當媽媽的何曾省心?但所幸,她沒活成我人生的編劇,我也沒甘心做她筆下的角色。

  我們娘倆,始終是相互映照的鏡子。

  她見證我幼年時的懵懂,青春期的惶惑,大學時的茫然,我也陪伴她爲人母的不易,爲人妻的無奈,再至老之將至的安然。

  那些關於兩個女人的一臺戲,我是不戰而敗了。不是輸給我媽單曲循環般的嘮叨神功,而是甘心丟兵棄甲陪她呵護——那屬於老姑娘的單純心。

  等下次合照時,她如果再吐槽自己膚色黃、眼圈黑,我會抱緊她,告訴她——

  媽,雖然柴米油鹽渾圓了小腰圍,但你是我眼裏,永遠的少女十八。

  作者:大櫻桃。本文轉載自微信公衆號大櫻桃與小燈泡(ID:iamcherry2016),與每一個關注我們的你,分享有意思有意義有隻狗的暖萌生活。

  

  晚安,好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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