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當兵出身,戰士死在戰場最光榮。對我來說做好產品,就是我的戰場。”貓王收音機創始人曾德鈞說。

文|《中國企業家》記者 郭佳瑩

編輯|馬吉英

整個9月,貓王收音機創始人曾德鈞都在圍繞新品的量產工作打轉。採訪兩個小時,他的手機不停有電話打進來,63歲的他看上去略顯疲態,一手揉着眼睛,一手擺弄着那款即將量產上市的TWS新耳機。

三年前,貓王憑藉一款原木復古mini收音機走進大衆視野,順電、泡泡瑪特、書店等店面中都能看到它的身影,它也因此被貼上了“小衆文創產品”的標籤,是個另類的存在。

一年過去,貓王似乎不再甘於小衆,開始涉水耳機這片紅海。今年3月,貓王發佈了一款貓王收音機·隨身聽,8月,曾德鈞又帶來了一款TWS耳機(真無線立體聲)——潮無線ONE。如無意外,這款TWS耳機將在10月20日前後開始量產,並於11月上市。

爲了確保這款產品沒有閃失,他神經繃得緊緊的。中秋節的前一天,他還在解決最後一個軟件問題,模具也還在完善當中,“只要產品沒上市,只要消費者沒說沒問題,都不能說沒問題”。

作爲聲音設備領域的“老司機”,曾德鈞創辦貓王一開始只是出於興趣愛好,給自己做了一臺收音機,並沒有考慮商業化,甚至公司起步後,他也不敢期待未來的規模有多大,是貓王·小王子的爆紅讓他找到了信心。

產品爆紅,與增長伴隨而來的是團隊規模的擴充,雖然貓王現在不過是260人的創業團隊,但也開始面臨再上一個臺階所遇到的難題。

今年3月,貓王發佈的隨身聽新品因細節問題導致量產終止,最終沒能順利上市;而另外一款藍牙音箱也因市場和渠道反饋的態度不一而暫緩上市。進入2019年,捉摸不定的運氣似乎一直在跟他開玩笑,貓王內部存在的問題也隨之接二連三地暴露出來。

曾德鈞所遇到的問題也是很多網紅國潮品牌正在面臨的。他和貓王只有克服種種難題,才能走得更遠。

爆紅,只是完成了從0到1,而接下來的1到100,是新的考驗。

進入紅海

“你看看這些耳機,隨便掏出來一副都是黑不溜秋的,太像個工業化的產品!”一年前,曾德鈞口袋裏的東西是各式藍牙音箱,一年後,變成了藍牙耳機。

他從馬甲口袋裏連續掏出了五六副不同品牌的藍牙耳機,接着又拿出剛發佈不久的潮無線ONE,“你看我們的,一看就不一樣”。顯然曾德鈞非常欣喜自己的新作品,除了講究的漸變配色,這款耳機還配備了一支獨立可通用“控制器(貓王超能控)”。控制器像一個戴在手上的手環,可以在手機音樂播放時進行播放/暫停、上/下曲、快進/快退等操作,通過智能語音選擇播放歌曲或者撥打電話,進行自拍等。

曾德鈞對耳機是有情懷的。1986年,曾德鈞曾斥“巨資”(3800元人民幣)買了一副AKG的K340耳機,“要知道在當年,一萬元就是個萬元戶了”。現在,曾德鈞已經數不清自己有多少副耳機,B&W、B&O、Bose、森海塞爾HD650、HD660等等。

曾德鈞對耳機很熟悉。在他看來,相比收音機,耳機和人之間的關係則更顯親密。“畢竟我們走路、坐車、坐飛機的時候,不可能隨時隨地開個貓王收音機,如果想更加個性化、私密化,就要做耳機這樣的東西。”

在消費電子行業,耳機顯然也是比藍牙音箱需求更大的產品,任何一家從事音頻硬件產品的公司都試圖切入這個市場。在貓王·小王子取得一定成功後,曾德鈞也將目標轉向耳機,而要做耳機,首先還是要“研究耳機,研究市場,研究用戶”。

此前曾德鈞一直在用蘋果的AirPods,“第一代是摸的,第二代是敲的,這導致很多操控性沒那麼好,因爲無論是摸還是敲,總是不能精準控制,搞不清楚要摸左耳還是摸右耳,總是抓耳撓腮”。有好幾次,曾德鈞接電話想把音量調大一點,卻不小心把電話掛掉了,更不用說回撥電話了。於是,曾德鈞便有了“貓王超能控”的靈感。

這是一款被曾德鈞寄予厚望的產品,團隊爲此準備了一年多的時間,他透露,這款產品於2018年開始規劃、搭底層技術,直到2019年8月發佈前才基本把所有問題解決掉。

做藍牙耳機並不容易,首先要研究藍牙底層協議。相比收音機,TWS耳機整個信號架構、控制架構是不同的,需要藍牙廠家的支持和幫助來改協議、改軟件,爲此曾德鈞和團隊經常住到藍牙芯片廠商那邊跟他們一起修改。最早找了四五家芯片,試了四五個協議,“它的協議還不是標準協議,還要把這個協議取一部分,那個協議取一部分,這些協議合併起來”。

曾德鈞對外觀的要求比較高,在設計時,特意將左耳和右耳的顏色設計成不一樣,一個杆的上面和下面顏色也不一樣,這更增加了產品量產的難度。“噴漆廠不太願意支持,模具精度要求高,報廢模具也是常有的。還有信號關係、控制關係比較複雜,這些都是別的耳機廠商不會遇到的。”

但更大的挑戰還在後面。以前,當貓王收音機出現在泡泡瑪特、酷樂潮玩等店裏時,大家更容易將其看做一個精緻的擺件甚至是音箱玩具,而當其進入耳機領域後,它將面臨的就是巨頭叢生的紅海。

據智研諮詢預計,2018~2020年全球TWS耳機將實現高速增長,出貨量分別達到6500萬臺、1億臺和1.5億臺,年複合增速達51.9%。巨頭們早就紛紛佈局,蘋果、三星、Bose、索尼紛紛推出真無線耳機,尤其是AirPods,贏得銷量和口碑的雙豐收,成爲業內繞不開的一座大山,大家也基本都在模仿蘋果的標準模式往前走。

潮無線ONE的定價爲899元,雖然和1558元的AirPods在價格上拉開了距離,但是藍牙耳機市場裏強手如雲,每個價格區間都有強勁對手。貓王在大衆電子消費市場的知名度是否會讓消費者願意爲之買單,尚是個未知數。

遭遇管理難題

相對音箱來說,曾德鈞對耳機的生產流程並不那麼熟悉,“音箱生產過程會出什麼問題我都能預估到,但耳機出問題是我們沒經歷過的”。

曾德鈞舉例,比如藍牙,當人們把手機裝在屁股後面,把藍牙戴到耳蝸裏或者吊在胸前,這個信號是通過人體傳輸的,人體對藍牙系統的衰減會特別的厲害;而音箱一般要用的時候只會放到人體之外,比如放在桌上。

2019年3月,貓王收音機·隨身聽發佈,但最終因產品的設計問題導致量產終止。在今年8月的新品發佈會上,曾德鈞就此問題公開致歉,稱“由於設計大膽,沒有參考樣板,這款產品的創新難度超過我們的想象”。曾德鈞坦言,“我們爲此做了深刻的反省。”

後來,研發團隊重新設計、重新生產,給原來的用戶送了一臺。目前,這款產品將重新上市。但這並不是問題解決的終點。“如果認識到問題後,只是善良地去對待它,沒找到問題的根源,這個問題下次還會再出現。”

爲了徹底清查漏洞,曾德鈞召開了一次覆盤檢討會,從工程師到管理者都要覆盤,看究竟是哪些地方出現了問題。曾德鈞發現,所有的流程都有,但似乎所有流程又都執行不到位。比如他把某項業務授權給一個人去管,結果這個人做事不夠踏實,可能本來就是設計圖紙上的精度沒有標註清楚這類小問題,評審當中又沒把問題呈現,開模時模具廠又沒有執行到位,“蝴蝶效應就這麼產生了”。

曾德鈞意識到,公司內部的體系管理出現了問題。上個世紀90年代,曾德鈞也管過近200人,“但90年代員工整體好管理一些,人相對樸實。現在年輕人創意多,想法也多。”

爲避免問題再次出現,曾德鈞下了很大決心做了次架構體系、人員和機制的調整。

6月開始,公司將本來放在一起的體系管理和品質管理完全獨立,並新招了3個以前在大公司做過體系管理的員工,專門成立體系管理部門,直接向曾德鈞彙報。體系管理部門主要負責引導各部門一起規範流程、執行流程,把各部門的流程體系化,避免出現因職責交叉而引發的矛盾。

另外貓王還新成立了項目管理部門,每天主要負責報告進度和問題,項目管理員會把這些信息公開到項目羣裏,有表格,有文字,落實到人,落實到事,落實到時間。這讓每人每天都能瞭解事情的進展、問題、風險和瓶頸所在,更加透明。

貓王單獨成立了耳機事業部和客戶禮品事業部,引入OKR績效管理體系。曾德鈞解釋,整體還是圍繞讓大家目標更明確、業務線更清晰、責任更分明來調整的。

在2019年3月發佈的兩款新產品中,另外一款藍牙音箱產品“貓王·音樂尾巴”最後也沒上市。不同於隨身聽的質量原因,新音箱“主要還是我們對用戶定位、品牌定位有一些糾結”。

在產品出來之前,曾德鈞跟用戶和代理商的交流溝通並不多。他的想法是做一款面向中學生和大學生人羣的產品,小巧,可以掛在脖子上。但產品出來後,外界有許多不同的聲音。

首先是用戶。公司請了一些用戶做調研,發現傳統貓王用戶覺得新產品稍微卡通了一點,質感不如從前,受歡迎程度不高。

銷售端也不認同這款產品。“他們拿到產品後覺得與他們預期的不一樣,認爲在老渠道老用戶羣體裏賣不動。”

這款產品的價格也面臨質疑。售價只有199元,這是否會影響到貓王品牌的高端定位?

雖然曾德鈞很堅持這款新品,但因爲在這些問題上跟團隊持有不同看法,使得產品上市的腳步放緩至今。曾德鈞意識到,公司已經步入正軌,每推出一款產品,都應該要事先了解各方的意見,做好規劃,與團隊更好的配合。

兩款新品均未上線,對貓王今年的銷量和業績也有不小的影響。但曾德鈞明白,這是創業路上無法繞過的成長階段,“一個生動案例在這,你會去思考它的方方面面,也不見得是壞事情。”

未知的新世界

當兵出身的曾德鈞,是一個有家國情懷的人,在他年輕的時代就覺得填補國家空白是一種爲國爭光、爲民爭氣的事情。他希望有一箇中國人做出來的好品牌,並希望貓王可以是其中一個。

此前曾德鈞曾在國內的一些音箱品牌公司中做過顧問高管,他看到不是他們產品做得不好,關鍵在於,“還是從一個工廠生產者的角度去認知市場”。

以前,曾德鈞也會做“那些相對沒有文化,只有功能的東西”,但他在踩過無數坑後發現,在消費電子市場,忽視“美”很可能是致命的。任何一家成功的消費電子公司都極其注重工業設計,將產品做“美”,Bose、索尼、森海塞爾等成功的品牌都有其獨特的產品美學理念。在曾德鈞看來,用戶不選擇國產音響、耳機品牌,在一定程度上是因爲國內企業在設計、價格、口碑都沒打動用戶。

曾經曾德鈞也面臨誘惑。貓王有所起色後,身邊不乏有人建議曾德鈞去做些別的,比如貼牌,“他們做一個東西,貼我們的牌,搭我的順風車;或者他們出流量,我們按要求做產品,搭他的順風車。”

但這並不是曾德鈞對貓王的規劃。在他看來,哪怕貓王做小一點,做慢一點,也堅持自己的初心,把產品做給那些有溫度、有生活情趣、有審美觀的用戶羣體。

在曾德鈞的規劃裏,除了收音機、藍牙音箱、耳機,貓王還正在研發新的產品和IP。他稱,跟聲音和生活美學有關的都會做,未來做家庭音響之類也是有可能的。

目前,貓王正在向一家綜合的音頻公司轉型,而這將會是充滿未知的新世界。此前中國不乏試水者,創立於1993年的愛國者和1996年的漫步者都是先驅,他們都想複製索尼的成功,最終卻半途折戟。

在上個世紀80年代,日本產品憑藉高性價比崛起,索尼也應運而生。在曾德鈞看來,如今中國品牌也到了類似的機遇期,成立5年的貓王不能錯過機會。

貓王系列收音機的成功,某種程度上是因爲踏準了中國潮牌崛起的大時代,這背後是中產崛起、消費升級和國人自信心加強。很明顯的一點是,90後、00後對於國內品牌還是國外品牌這件事情已經不太在意了,這給了曾德鈞很大的信心,也給予他破圈的勇氣。

他希望貓王從小衆走向準大衆,再走向大衆,乃至整個華人圈,“任何品牌都是這麼起來的”。

但從小衆走向大衆,不僅是品牌宣傳策略的轉變,更是一個系統性工程,其中技術積累是關鍵。音頻領域有很多技術難點和專利門檻,需要大量資金投入研發,目前,貓王在技術上的研發投入大概佔銷售額的6%,並且投入一直在逐步升高。

在曾德鈞看來,目前中國要做出音質好的工業品並不難,難的是如何讓產品具有人性、靈魂和生命力。他常說的一句話是,“做一款產品並不難,技術堆疊就是產品,但用戶需要的並不是技術堆疊。”

從2015年拿到融資時,曾德鈞也開始考慮接班人的問題了。在歷史上,真正把索尼帶向盛世的並非創立索尼的井深大,而是盛田昭夫。“盛田昭夫並不是做技術出身的,所以把公司帶向更前面的一定會是年輕人。”曾德鈞說。

曾德鈞對接班人的要求是,不一定懂技術研發或是營銷,“最重要是要懂用戶”。

不過,即便有人接班,曾德鈞也永遠不會退休,他會繼續在貓王做產品工作。“我是當兵出身,戰士死在戰場最光榮,對我來說做好產品,就是我的戰場。”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