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入血液與骨頭裏的記憶--《雙 搶》

原創:熊東湖

這是一段難忘的記憶,現在的孩子無法想象和理解那時我輩經歷的“雙搶”歲月,特作此文,略表情懷。

耕田、打穀

在我的家鄉水稻一般種兩季,七月早稻成熟收割後,得立即插上二季稻,還務必在立秋前將秧苗插下。如果晚了,收成將減少,甚至絕收。才二十天左右的工夫,搶收搶種,所以叫“雙搶”。

記憶裏,它卻是維繫所有我們農家生活命脈裏的一種繁重勞動的代名詞。“雙搶”時,要舉家上陣,從7、8歲開始,在家鄉那片貧瘠的土地上也就留下了我輩兒時那瘦小的身影。

栽秧

天還朦朦亮,在大人由輕到重的呼喚聲中醒來,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很不情願的從打滿補丁蚊帳中鑽出來,慢吞吞的走向屋後的茅房,解決掉一夜的憋尿,接着聽着大人的嘮叨聲,喝下幾碗粥,赤着腳跟在大人背後,雙搶期間的某一天就這樣拉開了序幕……

早上清涼,是拔秧的好時機。清新的空氣裏夾雜着泥土的芬芳,田埂上的小草伸了伸懶腰,身上的露珠晶瑩剔透,像一顆顆珍珠在初升的太陽下閃耀着,不時滴落在奔走田埂上人們的腳背之上,透着一股沁心的涼意。

割谷

一大把整齊的扎秧草放在密匝匝的秧苗上,人們彎着腰把秧苗一小把一小把的從秧田裏拔起來,湊成一束,放在水田裏“哐當哐當”的把秧苗根部的泥巴洗去,再從前面抽出幾根扎秧草,簡單繞擰成細繩,熟練地打了個活結,隨手就把一束秧苗紮起來了,丟在身後。

不一會兒,後面翠綠的秧把越來越多,一個個士兵一樣,雄赳赳氣昂昂地站在秧田裏,在晨風中瑟瑟飄搖。

秧田必須要水源充足,農田水利不發達的年代,一般都依池塘而做田,背陰潮溼恰恰也是螞蟥的天堂。

脫谷

日上三竿時,我們腰痠背疼,飢腸轆轆的從秧田裏走上來,吸附在腿肚上的幾條螞蟥,已滾圓滾圓了,一頭粘連在腿肉裏,還沒有吸飽血,飽了就會自己滾落。這時我們一邊罵着,一邊習以爲常地從腿上將它們拽下來,找根細樹枝,插進螞蟥體內,隨着滴落的鮮血,螞蟥皮被整個穿腸翻了過來,丟在火辣的太陽下,終究化成一灘水,再也不能復活。螞蟥,這個東西很討厭,好像即使碎屍幾段都沒用,翻皮纔是絕殺。

記得小時候家裏有七、八畝田,父親總是胸有成竹的根據每塊田裏稻子的成熟度,來決定先收割哪塊田。割稻時,手持一把錚亮的鐮刀順着水稻倒伏的方向將其一一割斷,然後再一把把理好,兩把一堆。起先整片金黃的稻穗不見了,一塊塊稻田在鐮刀嚓嚓聲中露出了一截截整齊的稻樁。有力氣,手快,這是割稻好手。也常見到在田野裏捂着手急匆匆、滿臉痛苦的小夥伴,手快比不過刀快,你割稻時若有分神,鋒利的鐮刀就有可能親吻你的手。如今自己手上的刀疤亦依舊如新,只是不知道那把鐮刀爛在哪裏……

脫谷

從最初的斛桶到腳踩的打稻機,好長時間我都是專職抱稻鋪,裸着身子,只穿個短褲衩,彎着腰把一把把稻穀從泥田裏抱起來,深一腳淺一腳踩在泥田裏,來來回回,將稻鋪遞給大人 臨近中午,驕陽噴火。你家田裏,他家田裏,腳踩的打稻機千篇一律地發出了“嗡嗡嗡、嗡嗡嗡……”的聲音,震顫飄蕩在曠野遠方。知了也在聲嘶力竭地嘶鳴着,好像在傾訴着夏日的炎熱。兩種聲音在原野上空交織,奏出了農人的艱辛與心酸……

--太熱了,“歇夥”是一件幸福的事。留守家裏做飯的母親用大水壺送來了茶水或早晨喫剩的稀飯,算是“打中尖"。這時滿身泥巴猶如泥猴的我們顧不上喝水,噗通一下就跳進了池塘。池塘表層的水也是熱的,必須下潛到水底,才能感受到一絲清涼,那是一種沁脾的涼爽,卻需要不停的潛上來換氣再下潛。片刻的清涼,溫熱的茶水,換來一絲暫時的愜意;繼而發現胳膊上、胸脯上已然留下了一條條被稻鋪劃掃的紅痕,汗水流過,感到一陣一陣刺啦啦的疼。這時大人又吆喝起來: 再下田,加把勁,打完這塊田,就可以回家喫午飯了,下午還要把打稻機扛到另外一塊田裏呢……

脫谷

轟隆隆的齒輪轉動聲,嘩啦啦的脫谷聲匯聚成正午的喧囂。大人們一隻腳用力支撐着軀體,一隻腳用力踩着打稻機腳踏板,雙手緊緊握住稻把,摁在滾輪上用力轉動着。隨着打稻機消滅了周邊的稻鋪,我們疾馳在泥巴田裏,在越來越遠的地方將稻鋪抱回來快速遞給大人,在大人身體的晃動起伏中,穀粒唱着歡快的歌,離開了稻草,飛入前方的鬥中……

“雙搶”中午的伙食比平時要好,父母隔三差五儘可能讓我們喫上點家養的雞或鴨什麼的,知道大家消耗的體力太大,有意讓我們補補身子。飯桌旁邊,沒有電風扇,流着滿頭大汗,但我們喫得津津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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