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谷崎润一郎,评价总是分为两级:爱者视如神,厌者视为变态。还有很多人直言不懂他的审美观。

谷崎润一郎1886年出生于商人之家。父亲本为米商,后来家道中落,他被迫退学。这使得父亲和他之间产生了巨大的矛盾。不顾父亲反对,他开始了创作生涯,曾被诺贝尔文学奖7次提名。

谷崎润一郎(1886—1965)

日本唯美派文学大师

和对父亲的态度不同,他十分欣赏母亲。在他眼里,母亲是位绝世美人,且极富修养。母亲年轻美丽的容颜总是以各种方式出现在他的作品中。对于母亲的眷恋,也化成谷崎文学世界中重要的主题:永恒的女性

谷崎润一郎早期的作品《恶魔》《痴人之爱》《卍》等,大多都描写了男女情感世界中的变态心理和背德行为。

移居关西后,谷崎创作风格悄然发生改变,从单纯追求官能至上、癫狂变态的爱欲享乐,逐渐转向追求那种东方的古典温雅与幽玄神秘之美。这段时期创作的重要作品有《春琴抄》《细雪》《少将滋干之母》《疯癫老人日记》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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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初期对西方颓废美的模仿,到对东西方的美兼收并蓄;从对女性的肉体膜拜中,探索何为日本式的完美女性之美。他花了毕生时间去传承和探索"永恒的女性”。

他曾经在《恋爱及情色》随笔中谈到:

西方对我们影响最大的一点,我认为是‘恋爱的解放’或者‘性欲的解放’……我认为正如精神境界中有崇高的精神一样,肉体方面也应该有崇高的肉体,日本女性中拥有这种肉体者甚少……

今天摘录了谷崎“恋爱及情色”一文中的片段,看过后,也许能更好地理解谷崎润一郎颠覆性的审美观。

为了使女子获得精神上的优越

必须先从肉体做起

西方文学给予我们的影响无疑是多方面的,我以为其中最大的影响实际上在于“恋爱的解放”——更深刻地说,是“性欲的解放”。

文学既是时代的反映,同时又比时代先行一步,代表着时代前进的方向。《三四郎》和《虞美人草》中的女主人公并非以柔和、优雅为理想的旧日本女性的子孙,总使人感到有点像西方小说中的人物。尽管当时这种女性实际上并不多见,但社会迟早会祈望并梦想这种“觉醒女性”的出现。那时候,和我同时代出生并一样有志于文学的青年,多多少少都抱有这样的理想。

但是,理想和现实时常是不一致的。想将背负着古老传统的日本女性提升到西方女性的位置,需要在精神和肉体上进行将近几代人的修炼,绝非仅仅限于我们这一代。简单地说,首先需要具有西式的姿态美、表情美和步行的动作美。

为了使女子获得精神上的优越,当然必须先从肉体做起。想想看,在西方,远的有希腊裸体美,而今天,欧美城市的街头依然矗立着神话中女神的雕像,随处可见,因而生长在这些国家和城市的妇女们拥有匀称而健康的肉体是理所当然的。

我以为,正如精神有“崇高的精神”一样,肉体也应该有“崇高的肉体”。可惜日本女性有此种肉体者甚少,即使有,其保鲜期也非常短暂。据说西方妇女达到女性美之极致,平均年龄是三十一二岁即结婚后的数年间。在日本,约莫是十八九顶多至二十四五岁,并且须是未婚处女,才能见到令人折服的美人,多数姿色也是随着结婚就如幻影般消失了。

所以,西方可以有“圣洁的淫妇”或“淫荡的贞女”型的女性,而日本不可能有。日本女人一旦淫荡,也就同时失去了处女的健康与端丽,仪容姿态并衰尽残,变成一个与职业娼妇并无二致的下贱淫妇。

现今的都市人

不知道真正的夜是什么

想来,现今的都市人不知道真正的夜是什么。不,即使不是都市人,由于如今的世界就连边鄙乡野的小镇也安装了铃兰街灯,黑暗渐渐被逐出,人人都忘记了夜的黑暗这样东西。我当时走在北京的黑暗中,心想:这才是真正的夜啊,自己已将这夜的黑暗忘记了许久。

从古到今,“女人”和“黑夜”总是形影相随。然而,不同于现代的夜用比太阳光更强的炫惑和光彩将女人裸体毫无保留地照射出来,古时候的夜是以神秘而暗黑的帐幕把本就闭门不出的女人再严严实实包裹起来。

女人总是隐于终年漆黑黯然的夜的深处,昼间不露芳姿,只能在如“梦千绪”的世界中如幻象般一现倩影。她们像月光般青白,似虫声般幽微,如草叶上的露水般脆促。一言以蔽之,她们就是暗黑的自然界诞生的一种凄艳的魑魅。旧时男女作歌赠答,常常将爱情比作月亮或露水,绝非我们所以为的轻浅比喻。想想那一夜欢娱后的离别,男人踏着庭前草叶挥袂而去,露水湿襟袖的情形,便会油然有这样的感受:露水、月光、虫鸣、爱情,它们关系紧密,有时候甚至交融一体。有人批评《源氏物语》之后的小说中出现的妇女千篇一律,缺少个性描写,然而古时候的男人既不是爱女人的个性,也不会为某个特定女人的容貌美和肉体美而动情。对他们而言,“女人”永远就是同一个“女人”,正像月亮总是同一轮月亮一样,黑暗中闻其声息,嗅其衣香,触其鬓发,亲其肌肤,但曙色初现,它们便都消逝得无影无踪——他们认为,这就是女人。

东方女子的含蓄之美

日语中有“娇姹”一词,很难译成西方语言。前些时候由埃莉诺·格林发明的“it”这个词是从美国传入的,但与“娇姹”的含义仍大相径庭,我们在电影中看到的克拉拉·鲍那样的丰腴女子即“it”的拥有者,却是与“娇姹”相去最远的女子。

所谓“娇姹”便是指爱情的这分含蓄吧。爱情的表露如果超出朦胧与含蓄,表现得过分张扬,就会被认为没有情致了。

娇姹本是下意识的,有人天生赋有,有人则生来不备。不懂娇姹的人即使努力想要酿出情致来,也只能落得极不自然、令人生厌的结局。有的人姿色姣好却娇姹缺失,相反,有的人面容丑陋,但声音、肤色、身段等却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娇姹。

东方女子虽然在姿态美、骨骼美方面逊于西洋女子,但皮肤美秀、肌理细匀却公认是远胜她们的。不只以我个人的肤浅体验来看如此,许多精晓此道的人也一致赞同这种说法,甚至西方人士中抱有同感的也大有人在。实际上我还想进一步阐发一下,在触觉的快感上(至少以我们日本人的感受而言),东方女子也优于西方女子。西方女子的肉体,无论色泽还是比例,远眺时甚觉妩媚动人,但上前近看却是肌理粗糙,汗毛蓬茸,转而令人扫兴。除此以外,看上去四肢修长,似乎正是日本人所喜爱的那种紧实的胴体,实际上抓起她们的手脚一看,皮肉绵软,松松垮垮的,没有弹性,毫无丰腴、紧实之感。

换句话说,站在男人的立场上来讲,西洋女子适于远观而不适揽拥,而东方女子恰好相反。据我所知道的,若论皮肤滑嫩、肌理细腻,要数中国女人第一,日本女人也远比西洋人来得更细腻。虽然东方人的肤色算不上白皙,但有时候略带浅黄色的肤色反而更多了一分深幽和含蓄。

克拉拉·鲍之流的“it”与“女大学”式的娇姹孰好孰坏,应任随个人喜好,不过我担心的是,像现今美国式的暴露狂时代,低俗的娱乐表演流行,女人的裸体变得毫无神秘感,所谓“it”岂不是渐渐丧失其魅力了吗?不论什么样的美人,也不可能裸露得比全裸更彻底。一旦大家对裸体变得疲钝无感,那么苦心孤诣的“it”到头来也终将无法激惹起人们的兴致了。

正文选自《春琴抄》译者序&《阴翳礼赞》

图片来源:鸟居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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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 谷崎润一郎著

竺家荣 译

执行编辑: 舒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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