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男同”借腹生子 | 青客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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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5個正常胚胎裏,2個是男孩,3個是女孩。鍾源想了想,還是決定第一個孩子要個男孩。

  孩子

  晚上八點半,鍾源到了約定的咖啡廳。他留着寸頭,穿一身襯衫和牛仔褲,戴着副金屬框眼鏡,看上去氣色很好。

  他最近剛把公司賣了,正在休假,“先玩玩,現在很自由”。相比工作,鍾源現在更關心如何做好一個單身爸爸。

  鍾源打開手機,給我看兒子安安的照片,那是個正抱着奶瓶、看向鏡頭的小嬰兒,眉眼間的感覺和鍾源很像,但透過他瞳孔的顏色,還是能看出來這是個混血兒。

  爲了得到這個孩子,鍾源花了130萬。

  鍾源是個“男同”,在很小的時候,他就發現了自己在性取向上的不同,但他一直隱忍,生活被學業和工作填的滿滿的。在美國斯坦福大學完成碩士學業後,鍾源回國,在互聯網行業創業。六年時間,他的企業已經有超過一千名員工。

  作爲企業創始人,鍾源更加需要隱瞞自己的性取向。他從不參加同性交友聚會,或者去同性酒吧。在一些交友軟件上,他也不敢放上真實的照片和個人信息。直到34歲,鍾源還是一個人。

  鍾源開始覺得孤獨,“除了聽音樂沒有別的解壓方式了,忙完工作回到家,周圍特別靜”。父母不知道鍾源是男同,但也沒催過婚,“他們只是希望能有個人陪着我,照顧我”。

  鍾源有過兩段短暫的戀愛,最後都無疾而終。他覺得,想在“同志”圈子裏找個能安安穩穩過日子的人並不容易。“這個羣體很不穩定,沒有社會和法律的約束,也一直處於歧視和壓抑中。很多年輕人都抱着玩樂的態度。“

  孤獨無法排解,鍾源開始有了想要個孩子的念頭, “我不是指望孩子給我養老,我只是希望我的血脈能有所延續。”

  爲了有個孩子,除了領養,不少“男同”會和“女同”結婚,也就是有名無實的“形婚”,或者跟異性戀女孩結婚生子,過普通夫妻的日子。

  鍾源也曾嘗試同異性戀女孩交往,甚至見過女孩的家人,但很快他就提出了分手,女孩不知道內情。“那家人太好了,我會有愧疚感,這不就是騙婚嗎?”

  很長一段時間,對於如何擁有一個孩子,鍾源覺得無計可施,“不知道應該怎麼辦了。”最後,是朋友給他指了另一條路——代孕。

  代母

  2017年初,鍾源開始瞭解和籌備代孕。

  代孕地點,鍾源選擇了美國愛達荷州的首府博伊西。在代孕市場火爆的美國,這裏是個相對冷清的地方,尋找卵母和代母都無需排隊。即便代孕合法的國家裏,美國的費用更高些,但因爲之前留學的經歷,鍾源還是更相信這裏的醫療技術水平。

  代孕過程涉及卵母,代母、中介方、代孕診所,生育醫院、律師、心理諮詢師以及孩子出生後身份證明等多家機構,過程漫長、複雜。“什麼風險都可能會出現,都是你想象不到的。”

  在中介的選擇上,鍾源打了不少電話諮詢,留下的印象大多不好,“更像是在做銷售,時不時的催促你考慮”。

  鍾源最終選擇了一家個人中介,整體價格比其他中介機構低了三成,但這並不是鍾源選擇的主要原因,“他上大學也是學醫的,自己可以算是半個大夫。有些醫學材料他也能讀懂,可以幫助我。”

  這個中介自己也有過代孕的經歷,因爲身體原因,他和妻子幾次嘗試自然懷孕都失敗了,後來也是在美國代孕得子。“他能幫我解讀檢查結果、分析各種我壓根都沒想到的會碰到的醫學和生理問題,還是挺專業的。”鍾源說。

  鍾源跟中介一起整理了一個長達兩年的時間框架,列出了每個時間節點要做的事情,需要付出的資金和支付方式,最後估算出,整個的花費差不多130萬人民幣。看着長長的時間表,鍾源感嘆:“正常的天倫之樂,在我們身上怎麼就要如此地煎熬?”

  緊接着,中介就開始幫鍾源聯繫診所、匹配捐卵人,也就是卵母,她將爲鍾源的孩子提供健康的卵子。長長的清單發來,裏面包含了候選人膚色臉型、生活習慣、父母情況、家族病史、生活態度等一系列信息。

  卵母選擇白人還是亞裔,鍾源糾結了很久。“我不太希望自己的孩子因爲相貌問題,回國之後被人視爲異類,本來就可能是單親家庭,再受到特別的關注,我很擔心孩子的成長。”但由於瞭解到亞裔卵母的身體狀況和記錄有過出問題的情況,鍾源索性選擇了白人女性,決定生個混血兒。

  除了健康狀況和家庭環境,身高和受教育程度是鍾源更關注的。他最後選中的卵母本科畢業,身高174,是個金髮碧眼的姑娘。“那天晚上開始有點激動,好像已經有個孩子在未來等着我了。”

  之後,就是確定代母,也就是代孕媽媽,在鍾源的精子和卵母提供的卵子結合成受精卵後,胚胎將會在代母的體內成長、發育十個月。

  和診所推薦的代母第一次通視頻電話的時候,鍾源還在趕去開會的路上。十幾分鐘的通話時間,更像是一次破冰, “有點糊里糊塗,我們都是第一次,聊不到專業的問題”。但鍾源覺得跟這個27歲的美國姑娘莫名的合得來。她看起來健康、陽光,最重要的是,她坦言不只是爲了錢,她享受孕育的過程,願意幫別人實現孩子的夢想。

  第一次見面,鍾源爲她準備了一條項鍊作爲禮物。在餐廳一見面,這個金髮碧眼的美國女孩高興的迎上來。她的丈夫看起來很強壯,是個工廠裏的小主管,“開始感覺跟個黑社會似的”,但一聊起天來,鍾源卻發覺他是個溫柔的人,理解並支持妻子的想法。他們已經有兩個孩子,是個典型的美國白人家庭。這對夫妻說,他們告訴自己的孩子:“媽媽會再懷一個孩子,但不會跟我們生活在一起,這個寶寶是幫另一個叔叔生的”。

  在國內短暫修養調理後,2017年7月初,鍾源來到美國採精。同時,醫生從卵母體內一共取了近30個卵子,鍾源選擇了10個胚胎進行胚胎染色體篩查。在5個正常胚胎裏,2個是男孩,3個是女孩。“我還是想第一個要男孩,後面有機會再要個女孩。哥哥能照顧妹妹,這樣也比較好養。“

  10月10日,一個男孩胚胎被移植到了代母腹中。代母給鍾源留言 “Today is the day! ”因爲工作原因,鍾源沒能在美國見證那一刻,但是中介幫他拍了移植過程。

  幾天後,鍾源做了個夢,他在跟兒子玩,小傢伙在地上跑,摔了一跤,沒哭。鍾源把孩子抱起來,親了一口。

  孕育

  整個代孕的過程,鍾源的大部分精力仍舊放在工作上,代孕更像是順帶完成的一件事。

  鍾源的一個朋友,也一直在準備代孕,事事操心,總是很焦慮。相比之下,鍾源自嘲,自己是個粗心爸爸。

  代孕開始的前幾個月,每隔兩週,他會跟代母聯繫,詢問寶寶和代母的身體狀況,對話從來不長。“剛開始的時候只覺得像工作一樣,花一筆預算,幹活,等結果。“反倒是代母,常常主動給鍾源發一下代孕的進展。

  有天晚上半夢半清醒時,鍾源的腦袋裏突然冒出兩個漢字,“然後我想這就是孩子的名字了,那一刻讓我覺得很奇妙”。他第一時間告訴了代母,還讓她根據漢字的發音,取了一個對應的英文名字。

  最後的三個月,鍾源對孩子的期待徹底爆發了。他開始能感受到,別人口中那種,父親和孩子之間奇妙的連接。“特別神祕和激動的感覺,覺得有一個我自己的孩子在那兒等我,我不知道他生下來會是啥樣,但我知道有一個人在那兒等我”。

  孩子即將降生,鍾源還要解決一件麻煩事,他必須要跟父母解釋,這突然出現的小傢伙是怎麼回事。

  鍾源編了個謊言,他告訴父母,自己跟一個美國女孩發生了關係,女孩懷孕了,因爲宗教信仰不能墮胎,但答應把孩子生下來交給他撫養。

  在鍾源眼中,父母都是“很酷的人”,他們思想前衛,對孩子的管教更偏向於西方式的教育,從小到大,幾乎沒有給過他壓力。

  但即便如此,他們還是花了一點時間來消化這個消息。父親執意要求他回家,“把整件事當着我和你媽媽講清楚”。鍾源解釋,“我也這麼大年齡了,這孩子突然有了,咱也有條件養孩子就當老天給的”。母親就在一旁附和,“對對對”。

  孩子的預產期是6月,鍾源提前訂好了父母和自己的機票,打點好了一切。美國卻傳來消息,孩子有早產預兆。5月31日,鍾源和父母還在北京機場的時候,代母告訴他,等不及了他來了,“要生了”。

  北京時間10點17分,鍾源的兒子安安在博伊西出生了。

  那時鐘源還在辦理登機手續,他收到了中介發來的兒子的照片,“太小了,皺皺巴巴的”,因爲早產,安安出生時只有4斤8兩左右。照片上的安安緊閉雙眼,又小又皺,像個“小老頭”。直到上了飛機,他纔拿出照片,告訴父母這個消息。母親激動的說不出話,一遍遍重複,“太小了,太可憐了”。

  抵達博伊西后,鍾源趕到醫院,他接過孩子時有點反應不過來,“好小啊,特別小”,孩子有着濃密的頭髮,黑色的眼鏡。代母家的小孩跑過來說:“he’s so tiny。”

  醫護人員給孩子做血液測試的時候,在小傢伙腳上紮了一針,前前後後擠出差不多20滴血,鍾源一下子覺得心碎了。“那麼瘦的小傢伙,一個勁地哭,我一下覺得好心疼,只想趕緊抱住他”。

  那一刻,鍾源覺得自己真正成爲了一個父親。

  奶爸

  在美國待了一個多月後,安安能坐飛機了,鍾源帶一家人回到了北京。他形容兒子是個小福星,一路上特別安靜,從來不會哭鬧。

  按照早前的計劃,鍾源賣掉了公司,開始了全職奶爸的生活。

  現在安安已經超過12斤,比剛出生時重了不少,他已經學會對着大人露出笑容。有時候,安安會睡在鍾源的房間,有時候也會睡在鍾源母親的房間。“我媽心疼我,會在晚上悄悄把他抱走”。

  鍾源也總結出了一些帶孩子的經驗,“下午或者晚上快睡覺之前,你必須要把他立着抱,別的都不行,讓他躺着就一臉委屈的樣子,你把他立起來一抱就沒事了。”

  鍾源一直跟代母保持聯繫,經常給她發安安的照片,也會討論一些孩子的話題。代母坦誠的告訴他,因爲代孕的酬勞,她家換了房子。她一直追問鍾源,”你開心麼?現在有了孩子你開不開心?”

  因爲是在美國出生,安安生下來就有了美國國籍的資格,目前,他在國內的戶口還在辦理當中。等到安安成年時,他需要在兩個國籍之間選擇一個。

  對於以後的生活,鍾源還是希望能夠找到理想伴侶,可以再代孕一個寶寶,過一家人和和美美的生活。但到了這個年齡,鍾源稱自己已經是這個圈子裏的“老人“。真正願意跟他一起過普通日子的人,並不好找。

  也並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鍾源代孕的做法。甚至有朋友跟他翻臉,“你考慮過孩子的感受嗎?你憑什麼讓他一出生就在單身家庭?”鍾源被噎住,反駁回去:“那你找個女孩結婚,不告訴人家,不就是騙婚嗎?”

  鍾源從沒想過欺騙孩子,關於如何解釋他的身世,鍾源已經在心理醫生的指導下做好了準備, “爸爸爲了你的到來,找了兩個幫忙的阿姨,一個阿姨給了爸爸卵子,一個阿姨孕育了你”。

  作者:佟曉宇

責任編輯:張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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