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除去平時喝酒,穆斯林上戰場也少不了酒:624年12月22日,麥加古萊氏貴族(阿拉伯多神教徒)意圖直取穆斯林佔據的麥加,消滅伊斯蘭教,雙方在吳侯德山谷交戰。在宗教寬容的世俗社會中,也只有極爲虔誠的阿拉伯穆斯林,纔會徹底拒絕酒。

提到中東的飲食,人們自然而然會因爲穆斯林的習慣想到不喫豬肉,不喝酒

但其實,雖然猶太教和伊斯蘭教都禁止喫豬肉,但在酒這點上,兩家卻未能達成一致。猶太人從古至今一直有喝酒的習慣,而阿拉伯人在伊斯蘭教興起前後,在臺面上對酒的態度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一些虔誠的穆斯林,完全滴酒不沾。這又是爲何呢?

伊拉克巴格達的一處酒類商店

攝於2003年薩達姆倒臺之前

以酒代水

在古代世界的重要性,比當今有過之而無不及。

古代並不具備先進的處理自然水的條件,從河溪湖泊乃至井裏取出的水,都有被污染之虞,直接飲用極易攝入細菌與微生物,不利於健康。爲此,東西方在古代產生了兩種處理水的主流方法:中國人選擇燒開水再喝,而西方人則想到了釀酒喝。而最初的酒,就來源於遍及地中海周邊的葡萄。

原來你們倆是爲了同一個目的而存在的

由於葡萄表皮上自然存在酵母,若採摘後不進行處理,葡萄便會自動發酵,變成葡萄酒。當人無意間飲用葡萄發酵產物後,覺得味道亦無不可,便有了人工釀造酒精飲料的發明。

理想生活

作爲地中海世界的一部分,新月沃地(黎巴嫩、敘利亞、巴勒斯坦與伊拉克)在5000年前即有栽培葡萄釀酒的歷史。這在《希伯來聖經·創世紀》有提及:諾亞在出方舟後,當起了農夫,栽了一個葡萄園,他喝了園中的酒,醉了,發起酒瘋,在帳篷裏赤着身子。

表現諾亞之子閃與雅弗爲其父蓋衣服的畫作

由此不難看出,猶太人同隔壁的阿拉米人、阿卡德人等鄰居一樣,很早就發現了葡萄酒的好處與壞處

與此同時,用大麥等糧食釀造的啤酒也開始在古埃及與兩河流域流行起來。由於釀造技術的限制(無蒸餾技術),古代酒酒精濃度低、甜度高,不是那麼難入喉。衛生而好下口的低度酒,就這樣成爲了日常飲料。

一幅表現古埃及人種植葡萄,釀酒並進行

貿易的壁畫,作於公元前1500年前後

公元70年耶路撒冷第二聖殿被毀後,絕大多數猶太人都流散在外,其中不少人往南遷移至阿拉伯半島西部的漢志,進入葉斯里卜(今麥地那)等綠洲定居。

與大批猶太人同時到來的,還有最新的葡萄栽培與釀酒技術。周邊的阿拉伯人也學習了這門技術,還發明瞭用椰棗釀酒的技術。可是,不像猶太人有猶太教的約束,絕大多數阿拉伯人此時信奉阿拉伯多神教,信仰混亂無法自我約束,不少阿拉伯人由此染上了酗酒的惡習。在阿拉伯多神教中,甚至有一名叫左-舍拉的酒神,經常與葡萄一同露面。

左-舍拉的雕刻

一些阿拉伯詩人還飲酒作詩,娛樂嬉戲,歌頌醇酒、女子與駿馬之美好。甚至在阿拉伯詩歌中,還有專門的一類詠酒詩。被掛在麥加天房上的七首“懸詩”(由公衆推舉,用金水寫在細亞麻布上的最佳作品)也多次提到酒。

如阿穆爾·本·庫勒蘇姆·臺額蘭所作的懸詩中有下列片段:“難道你還不趕快端上盤子,好讓我們一醉方休。難道安德里亞的名酒,要讓它有點滴流走?”;烏姆魯勒-蓋斯的懸詩中有:“今朝痛飲非作孽,未曾過量醉醺醺。”;塔拉法的懸詩中也有:“貴族會上君求我,盛宴席前舞杯觴;芬芳冽酒奉尊前,勸君痛飲勿徜徉。”“如君不能保我千百壽,我必狂飲歡樂尋死亡!

但酒要少喫,事要多知,不然會誤事的啊。

但是好想繼續喝啊

醉酒誤事?

阿拉伯半島上的自然環境惡劣,各個遊牧部落爲了爭奪日趨匱乏的水源與牧場,常常發生爭執乃至械鬥。酗酒的惡習,更使得阿拉伯人時常在喝上頭後,仗着酒勁,搶奪其他部落的婦女,殺人越貨

而受害者所在的部落又必定會“同態復仇”,部落之間之間動輒大打出手,你殺我一人,我殺你一百,甚至爲了一頭駱駝的歸屬權都可以拉幫結派,打上數十載,生命財產損失嚴重。

半島社會在曠日持久的部落衝突之下日趨動盪,酒精則成爲了災難的催化劑。伊斯蘭教初興時,這一情況仍未得到根本改變,哪怕是穆斯林,也有不少喝酒犯事的。

有次,阿里(穆罕默德的女婿兼堂弟,第四任正統哈里發)與一位鐵匠牽着兩匹老母駝去運收割下的作物,賣掉換錢,籌備他與穆罕默德女兒法蒂瑪的婚禮。兩匹老母駝中一匹是他在白德爾戰役中分得的戰利品,另一匹是穆罕默德送給他的。

阿里·本·艾比·塔裏卜,作於19世紀

阿里把兩匹老母駝拴在鐵匠家門口,和鐵匠一道去收割了。穆罕默德的叔叔哈姆扎·本·阿卜杜勒-穆塔里布當時正在鐵匠家裏喝酒,一位歌女爲他伴歌。那位歌女唱着唱着,突然唱到:“啊!哈姆扎,看見了嗎?那些駝多麼肥美啊!”哈姆扎就起來,仗着酒勁,不管三七二十一,割下了阿里兩匹駝的雙峯,剖開其肋腹取走肝臟。

面對前來質詢的穆罕默德,哈姆扎瞪着醉醺醺的雙眼說:“你們不就是我父親的小奴僕嗎?!”穆罕默德見哈姆扎醉得不成樣子了,便帶着阿里轉身離開了。

除去平時喝酒,穆斯林上戰場也少不了酒:624年12月22日,麥加古萊氏貴族(阿拉伯多神教徒)意圖直取穆斯林佔據的麥加,消滅伊斯蘭教,雙方在吳侯德山谷交戰。開戰前夕,包括曾喝酒殺駱駝的哈姆紮在內的不少穆斯林喝了一碗又一碗的酒,以此壯膽,上陣廝殺,並血灑戰場。

吳侯德戰役中的穆罕默德(綠衣無面者)及其追隨者

穆罕默德眼見半島陷入因酗酒引起的無休止內鬥中,做出了徹底禁酒的決定。在《古蘭經》第二章中,穆罕默德以真主的名義說:“他們問你(此爲穆罕默德)飲酒與賭博的律例,你說:‘這兩件事對於世人有許多利益,但也都包含着大罪,而且其罪過比利益還大。’”。

阿拉伯穆斯林由此開啓了禁酒大戰的序幕。虔誠的穆斯林聽聞了先知的教誨,把所有的酒統統倒掉,搞得麥地那滿街都是酒,活脫脫地成了“露天酒池”。

穆罕默德此後多次強化了對酒的禁絕,如《古蘭經》第四章中“信道的人們啊!你們在酒醉的時候不要禮拜。”;第五章中“飲酒、賭博、拜像、求籤,只是一種穢行,只是惡魔的行爲,故當遠離,以便你們成功。”,“惡魔惟願你們因飲酒與賭博而互相仇恨,並且阻止你們記念真主與謹守拜功。”。

而在聖訓中,穆罕默德也提到了酒的惡處,他宣稱自己在登宵(騎飛馬一夜之間從麥加抵達耶路撒冷)過程中登上了七重天,並遇見了亞當、亞伯拉罕、約瑟、摩西與耶穌(阿丹、易卜拉欣、優素福、穆薩與爾薩)。有人給穆罕默德端來了兩個器皿,一個盛着奶,另一個盛着酒,他被告知可以任意選用。穆罕默德就拿起奶喝了,有人就對他說:“你選了正道,假使你選了酒而飲之,你的烏瑪(阿拉伯民族)必迷路無疑。”

對於犯戒飲酒者,穆罕默德下令讓人用椰棗樹枝與鞋子(鞋子被阿拉伯人認爲是不淨的,用來打人極具侮辱性)打喝酒者,作爲懲罰,警示他人。

現代也有禁酒的

照喝不誤

禁酒之後,果然阿拉伯人的力量如同火山爆發般被釋放了出來,其先是侵佔了拜占庭統治下的敘利亞與埃及,後又滅亡了薩珊波斯,爲阿拉伯帝國後世的繁榮富強奠定了基礎。

不過,隨着阿拉伯帝國版圖的擴張,變局也開始出現了。阿拉伯穆斯林不再是絕對多數,愈來愈多的阿拉伯基督徒、科普特人(古埃及人後代)、猶太人與波斯人等各類可以飲酒的人羣開始進入帝國的版圖。爲了避免更大的麻煩,穆斯林統治者會允許他們釀酒用於自己消費和交易,只要不賣給穆斯林就好。

當擴張到波斯的時候

就已經出現嚴重的各地風俗習慣不同的問題...

但這個口子一開,對穆斯林禁酒就不是好事了。如果身邊喝酒的機會大大滴有,念頭上來了就很容易犯。

爲了給自己的信徒找到正道,伊斯蘭宗教學者們對酒的定義也爭論不休。有的人認爲只有椰棗釀的烈酒是不清真的,其他度數低的都沒問題;但也有人引用聖訓“凡是醉人的飲料皆是非法的”,宣稱只要有一丁點酒精,就是不清真的;還有人認爲,《古蘭經》中只是名爲禁止了名爲Khamr的酒,其他都沒事;更有人乾脆給酒換了一個名字Shirāb,照喝不誤;民間既有改宗不久的新穆斯林私自釀酒喝,也有年輕穆斯林揹着父母喝酒……

至於王公貴族,那就更不管什麼教律了。倭馬亞王朝的哈里發從第二任開始,幾乎個個都喝酒:綽號“酒徒”的葉齊德一世天天喝酒,他還馴養了一隻猴子,教他參加自己的酒席;阿卜杜勒-馬利克雖然每個月只喝一次,但是喝得特別多,以致於最後不得不用催吐劑,把肚腸裏的酒肉弄出來。

瓦利德二世則喜歡在酒池裏游泳,同時狂飲酒池裏的酒(希望他沒有在裏面小便),使得酒池的水位明顯下降。有次,瓦利德二世大醉後,翻閱《古蘭經》,看見這樣的語句:“每個頑固的暴虐者都失望了。”(第14章第15節),他立馬抓起自己的弓箭,拉弓把《古蘭經》射得破爛不堪,還用自己所編寫的兩句詩向《古蘭經》挑戰,不知道真主會不會愛他。

波斯詩人艾布·努瓦斯祖上被迫改宗伊斯蘭教,自己卻一邊喝酒一邊唸了兩句詩:“酒袋擺一邊,經書供一起。美酒飲三杯,經文讀幾句。讀經是善舉,飲酒是劣跡。真主若寬恕,好壞兩相抵。”阿拔斯王朝哈里發哈倫·拉希德讀後,覺得應該請這樣的高明,真的讓他到宮裏給自己寫商業互吹詩。

來,大家一起喝幾杯

上面的政教領袖哈里發都不能帶頭以身作則,還能指望下面的芸芸衆生能遵守教規?舉例來說,阿拉伯的科學家們在做化學實驗的同時,發明了蒸餾技術,正好用來提高酒的純度,釀造烈酒敘利亞的亞力酒(’Araq)便是阿拉伯人蒸餾出來的烈酒,在蒙元時期傳入中國,被稱爲“阿刺吉”,成爲中日韓三國現代燒酒的鼻祖

敘利亞霍姆斯出產的亞力酒

英語中表示酒精的Alcohol一詞,其源頭正是阿拉伯語Al-Kuḥl。該詞在阿拉伯語原指化妝用的眼影,但後來被歐洲人借用,指稱酒精,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喝完酒的人眼睛會起一層紅暈,看上去像是化了妝。

在宗教寬容的世俗社會中,也只有極爲虔誠的阿拉伯穆斯林,纔會徹底拒絕酒。可以看見,穆斯林其實對酒文化世界的貢獻頗多。

實質上,穆斯林不喝酒,只是爲了戒除阿拉伯人早先酗酒的習慣,爲阿拉伯民族整合做輔助的短期舉動。當伊斯蘭教傳入其他有着深厚酒文化的地區之後,儘管異族百姓在阿拉伯人的壓力下,改宗了伊斯蘭教,但他們照樣喝酒,禁酒的禁令並未隨着伊斯蘭教其他教義一同牢牢紮根,因爲酒文化也是他們民族認同的一部分

正在倒葡萄酒的波斯女子,作於17世紀

但在尊原教旨主義爲大的政教合一體制之下(沙特:正是在下),哪怕你想喝酒,也沒可能了。普通人在全國哪個旮旯,都幾乎找不到酒。王公貴族呢?和千年前一樣,正在私人酒席上酒肉歡歌呢。

沙特宗教警察:哪個敢喝一杯?我們讓他‘喝一壺’!

宗教戒律與任何種類的道德規範一樣,某種程度上都是少部分人用來約束大多數人的行爲,使之不從事特定意義上“不良”的行爲,不與自己爭搶有限的資源。

真正被迫禁慾的,永遠只是下層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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