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上世纪九十年代,我刚进入初中,尚处于懵懂混沌之中,欧美摇滚乐如同开启了心灵的另一扇窗,吴宇清说过“摇滚乐是这个混乱无趣的世界里为数不多的奇迹”,Lou Reed的经典名言“Life was saved by rock & roll”,它代表着一种纯粹的自由意志(无论是形式上的或者是内容上的),在虚无中找到存在感,在苦闷时得到慰济,渴望在浊世里保持清醒,即使过着循规蹈矩的生活,但精神上依然独立,这种意识根植于内心深处,无论时代如何变迁,身份如何转变,这种精神一直在不知不觉中影响着自己,如今越来越清晰。六月的某一天,和一个叫尤安的小伙聊天,我看到他的QQ爱好里面有Pink Floyd的标签,正巧这段时间重拾对Pink的兴趣,便随意聊起了音乐,我说自己已有很久没有好好听过摇滚乐,新的听不进去,听来听去还是上中学时喜欢的那些老乐队,一切都停留在过去。

刚刚收到一个不好的消息,南京音乐台前著名DJ吴宇清因为抑郁症于2017年9月26号在南京跳楼自尽了。他在南京音乐台的“摇滚殿堂”和“星月天书”节目,曾陪过多少人度过无数无眠之夜,现在,我们只有推出这篇旧文以怀念这位文化先知。

六月的某一天,和一个叫尤安的小伙聊天,我看到他的QQ爱好里面有Pink Floyd的标签,正巧这段时间重拾对Pink的兴趣,便随意聊起了音乐,我说自己已有很久没有好好听过摇滚乐,新的听不进去,听来听去还是上中学时喜欢的那些老乐队,一切都停留在过去……——麦田圈

停留在过去——怀念一位叫吴宇清的老朋友

停留在过去——九十年代与摇滚乐相关的记忆碎片

文:麦田圈

缘起

记忆是个奇怪的东西,有时相隔很久的事情却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清晰,某天遇到的某个人,某天无意翻出的某件旧物,某处看到的某张老照片,亦或在某时听到某一首歌、某一段旋律,唤醒了沉睡已久的记忆,犹如深海里浮动的碎片。

停留在过去——怀念一位叫吴宇清的老朋友

上世纪九十年代,我刚进入初中,尚处于懵懂混沌之中,欧美摇滚乐如同开启了心灵的另一扇窗,吴宇清说过“摇滚乐是这个混乱无趣的世界里为数不多的奇迹”,Lou Reed的经典名言“Life was saved by rock & roll”,它代表着一种纯粹的自由意志(无论是形式上的或者是内容上的),在虚无中找到存在感,在苦闷时得到慰济,渴望在浊世里保持清醒,即使过着循规蹈矩的生活,但精神上依然独立,这种意识根植于内心深处,无论时代如何变迁,身份如何转变,这种精神一直在不知不觉中影响着自己,如今越来越清晰。年少时这是一个孤独的爱好,如今才发现有同龄人和我一样在浩瀚的网络里努力搜寻旧岁月里的痕迹,他们与我有过相似经历,只为找到一点共鸣而欣喜不已。

《音像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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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刊于1987年,1987年对于中国流行音乐也是重要的年份,因此任何新生事物的出现都不是孤立的。这是中国第一本音乐类杂志,以介绍流行音乐、古典音乐为主,摇滚乐的分量很小。1992年《音像世界》开始连续刊登“对话摇滚乐”,作者是章雷和王晓峰。王晓峰后来成为知名乐评人,以及《三联生活周刊》的主笔。专栏系统的介绍了摇滚乐的起源、发展及摇滚乐史上主要的风格流派、重要乐队和艺人,这一专栏和《世界摇滚乐大观》成为我最早的知识启蒙之一。

《世界摇滚乐大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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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燎原、韩一夫编写,在这本厚达591页书的扉页上我写着1992年2月18日。当时只能通过《音像世界》邮购。书的封面设计和纸张都非常简陋,其内容以今天的眼光来看显然是本结构杂乱、拼盘式的资料汇编。但就这样一本书,是资讯极其匮乏的九十年代初唯一一本详细介绍欧美摇滚乐的书。该书的出版居然被载入“中国摇滚乐发展历程”,是当时乐迷心目中的“摇滚圣经”以及淘打口带的重要参考。

《音乐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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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2年起,新华书店出现了一本有声音乐杂志,主打欧美经典好歌,一盘磁带(后来发展成CD),附上一本简单的小册子,介绍当期的歌曲背景及歌手资料。《音乐天堂》(Music Heaven)是最早全面介绍欧美流行音乐的有声杂志。时至今日,依然能在某些音乐APP中看到有乐迷在某首老歌下留言当年曾在某期《音乐天堂》中听到此曲,甚至有乐迷在QQ音乐里把每一期《音乐天堂》做成歌单。1994年该杂志的单期发行量已达20万,而1994年恰巧也是打口带的黄金年代。

音乐的载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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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这二十年听音乐的方式一直在改变,从广播、收录机/磁带,到CD、再到MP3、如今的在线音乐,越来越便利。1990年代初,我用空白磁带录制广播里的音乐节目,或者翻录从同学那儿借来的磁带。后来新华书店开始发行一些欧美流行音乐,诸如Michael Jackson、Phil Collins这样的主流歌星的精选辑。再后来盗版磁带开始兴起,内容逐渐丰富起来,但仍然无法满足年轻人日益旺盛的需求,此时打口带的出现弥补了不足,成为影响我们这一代成长的特殊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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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天在微信里看到朋友分享Van Halen的Jump,熟悉的前奏响起,立即回想起二十年前第一次听到这首歌是在一套磁带里面,这套磁带可谓绝无仅有,每首歌之前都有解说,那是一个略带沙哑有金属质感的女声,这套磁带并未保存下来,再加上年代久远,我一直以为她是田震。凭着这点模糊的记忆去网络搜索这盘磁带的信息,没想到还真找到了。有人专门为此写了文章,并将磁带转成MP3分享在网络上。摇滚经典金曲(1955 -1988),1992年出版,解说人是蔚华(原央视国际频道主持人,90年代“呼吸”乐队的女主音),嗓音与田震类似。无论何时,只要听到磁带里收录过的歌曲,耳边自然而然回响起卫华的解说词。说到UB 40乐队,开创了英国风味的雷鬼乐;Bruce Springteen则是代表了蓝领的摇滚音乐家;在介绍U2的I Still Haven't Found What I'm Looking For时,将他们的演唱形容为如同无数水晶碎片洒落在幽谷里的回声。这段解说词与这首歌的前奏一同深深烙在脑海里。

打口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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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中至今仍然保存有二十几盘打口磁带,这些带着缺口的磁带不仅仅代表音乐本身,而且承载了与之相关的成长的记忆,夹杂着美好与青涩的滋味。

打口带是只属于中国1990年代的奇特事物,而我在无意间成为了所谓的“打口一代”。国外对于过量发行的音像制品采取打口的办法进行销毁,即使已经切割到磁带本身,但经过修复,并不影响播放。大概从1991年前后,这些带有伤痕的“洋垃圾”通过非正常渠道流入国内,成为地下流行文化的一部分,是新生一代的重要精神食粮。现如今的青年用手机打开任何音乐APP,随时随地免费享用海量的世界各地不同年代风格迥异的音乐时,是很难体会到在九十年代打口带对于我们意味着什么,当渴望的东西是受限的,才会显得尤其弥足珍贵。

中学时代经常流连的几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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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放学后最常去的是军人俱乐部,里面很多卖音像的小店。店主都是滋深乐迷,应该是南京最早接触国外音乐的那一拨人。店里主要售卖盗版磁带、打口磁带,也帮人翻录。有一家叫“秋明音像” ,当时南京的乐迷无人不知。有次与店员聊天,他告诉我听音乐会有一个过程:流行音乐——摇滚乐——爵士乐——古典音乐——歌剧,这段话到现在依然记忆犹新。其它常去的除了江苏路圆盘的音像店、新街口新华书店旁边的工人文化宫,就是湖南路夜市。回想当年我常蹲在夜市的地摊上在成堆的打口带里淘宝,那时的复杂心情,也是少年时无法忘却的体验之一。

电台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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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南京音乐台中午有一档海容主持的“雀巢咖啡音乐时间”(1990-1999),这可能是电台最早的欧美音乐节目,以放ABBA、The Carpenters之类欢快的POP歌曲为主。每年让听众来信票选十大英文金曲,记得每次最佳歌曲都是“Yesterday Once More”。其它有印象的还有南京音乐台江文主持的“国际明星调频”、江苏音乐台景新主持的”世界音乐星空”。

除以上符合大众口味的欧美流行音乐节目,南京台当时还有几档现在看来都相当前卫的摇滚乐节目——宇清主持的《摇滚殿堂》、《新乐天书》和《节奏王国》。(吴宇清:退隐江湖的摇滚乐手和电台DJ,半路出家的诗人与作家,南京地区数起文艺活动的评论家和策展人。生前是教师,在南艺教编剧。 )

宇清与《新乐天书》 ,每周末夜间11点开始,长度为1小时,每次节目介绍一张专辑,基本以概念专辑为主。《新乐天书》的开头曲用了The Allan Parsons Project 专辑“Eye in the Sky”的Sirius。每次听到Sirius,都会想起少年时钻在漆黑的被窝里尤如朝圣般静候节目的开始,期待进入一个奇妙的圣殿,开启隐秘的音乐之旅。依稀记得介绍过The Who的摇滚歌剧“Tommy”、The Beatles的“Sgt. Pepper's Lonely Hearts Club Band”,但印象最深的只有The Allan Parsons Project 1976年的“Tales of Mystery and Imagination”,简称“传奇”,灵感来源于爱伦·坡的作品集,其中有一段描写“厄谢府倒塌”的强烈音效至今难忘。因为这张专辑的影响,迷上了爱·伦坡。只在《新乐天书》里听过一次“传奇”,自此这支冷门乐队和这样一张冷门专辑尤如石沉大海。它始终象一个迷,数年挥之不去。直到如今发现通过网络可以轻而易举的听到这支乐队的数张专辑。

Kurt Cobain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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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成长的1990年代恰逢Grunge如火如荼之时。Kurt Cobain与Nirvana在乐迷心目中处于神的地位。在1994年4月5日的那一天,一声枪响后,Kurt走向“涅槃”,而现实撕裂开露出残酷的那一面。对于我来说,Lennon的死仅仅只是书上的历史,但Kurt的英年早逝就是我当时正在经历的实实在在的伤痛。他实践了Neil Young的名言“与其苟延残喘,不如从容燃烧”,成为“27俱乐部”的一员。从他离世的那一天,我几乎再也没有听过Nirvana,专辑里有太多躁郁、脆弱和绝望,听起来心痛。

这些过于琐碎的记忆是属于个人的经历,对我有意义,对于大多数人毫无意义。但个人记忆终究无法与时代割裂,必然与部分公共记忆重叠。对于我自己,似乎只有述之于文字后,才能渐渐将这些事隔二十年依然浮现的记忆平复。对于他人,或许能唤起相同年代有过相同经历的某几个人的一点共鸣。无论你想否定过去,或感激过去,任何一段成长的经历都无法抽离,过去的一切逐渐构建成现在的自己。

我生在一个幸运的年代,成长阶段经历了上世纪九十年代中国摇滚乐的黄金年代,伴随着改革开放而来的各种外来文化的进入,生活方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并不是说现在的生活一定就比过去更好,只是我们有了更多元的选择。进入千禧年后的第二个十年,我依然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开放的互联网让世界变小,音乐数字化已不可逆,当年遥不可及的如今已是唾手可得。知道的越多,越清楚自己的无知,在享受音乐的路上将永远都会有惊喜。而所谓经典总是历久弥新,人不可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就像15岁听“月之暗面”和35岁再听必定感受不同。

时代在变,

在某一刻,

记忆拽着我停留,

但转瞬间,

我意识到,

这又是一个新的开始。

本文作者:麦田圈,打口一代。三心二意的家庭妇女。大龄迷妹,不存图会死星人。左手摇滚,右手电影,看书和吃饭一样必不可少。无可救药的恋旧,垂涎所有美好的人与物,对这个神秘而奇怪的星球总保有好奇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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