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漸漸地,油麻地的孩子們,再去杜小康那裏買東西時,就沒有異樣的感覺了,彷彿只不過是在從一個朋友那裏取走一些東西而已。桑桑現在再見到的杜小康,已經是一個遠遠大於他的孩子了。

大家好,我是上官文露。在那個秋天,富庶的紅門人家迎來了一次巨大的打擊。杜雍和和人貸款買了一船貨物,卻出了事故,杜雍和一病不起,家裏也欠下了許多債。

大紅門裏,那些房子真正成了空殼兒。

不久,杜小康的自行車被賣掉了。因爲還欠着人家的錢。

不久,杜小康就不來上學了。因爲杜雍和躺在牀上,一直未能站起來。家中必須擠出錢來爲他治病,就再也無法讓杜小康上學了。

在離開學校的最初的日子裏,杜小康除了帶父親治病,其餘的時間,差不多都在紅門裏待著。過了些日子,杜小康終於走出了紅門,並且在大部分時間裏將自己暴露在外面。他東走西走。他要讓所有油麻地的孩子都能看見他。他像往常一樣,穿着油麻地孩子中最好最乾淨的衣服,並且不免誇張地表現着他的快樂。

但在白天,他並不能遇到太多的孩子。因爲,不上學的孩子並不太多。他在村巷轉,在打麥場上轉,在田野上轉,總不能遇到足夠多的孩子。

杜小康還從未領略過如此深切的孤獨。

但杜小康畢竟是杜小康。他不能自己憐憫自己,更不能讓其它人來憐憫他。他只能是傲慢的杜小康,玩得快活的杜小康。

自從杜小康不上學以後,桑桑和他倒忽然地變得不像從前那麼隔閡了。桑桑總記住那天杜小康帶他父親看病去,撐着小船從他眼着經過的情景。桑桑永遠是一個善良的孩子。那一刻,過去的事情立即煙消雲散了。而杜小康在看到桑桑站在河邊上久久地望着他時,也忽然地覺得,他最好的一個同學,其實是桑桑。

“杜小康,你坐在這裏幹什麼?”桑桑伸手抓住樹枝,不讓船再隨風漂去了。

“我曬太陽。”他睜開眼睛,“不上學真好。”

桑桑從來就是一個不愛讀書的孩子,他竟然覺得杜小康說的,是一句他心裏總想說的話。

“讀書真沒有意思,總是上課、上課、上課,總是做作業、做作業、做作業,總是考試、考試、考試,考不好,回家還得捱打。現在,我不上學了。我整天玩,怎麼玩也玩不夠。昨天,我去後面塘裏抓魚了,我抓了一條三斤重的黑魚。抓不住它,勁太大了。我用整個身子壓住它,才把它壓住了。等它沒有力氣了,纔起來抓住它……”

桑桑羨慕起杜小康來。他將船繩拴在樹枝上,雙手抓住樹枝,身子一收縮,就翻到了樹枝上,也坐在樹枝上曬起太陽來。

驕傲的杜小康,不久就不能將他表演出來的快樂堅持下去了。杜小康還沒有長到能夠長久地扮演一種形象的年紀。他到底還是個孩子。他無法堅持太久。他必然會很快要顯出他的真相來。

當杜小康終於徹底清楚他已與學校無緣後,蔫了。油麻地的孩子們再看到杜小康時,他已是一副邋遢樣子:衣服扣沒有扣上,褲帶沒有插進褲鼻兒而聾拉着,鞋子跟拉在腳上,頭髮也亂糟糟的。他倒也不總在紅門裏待著了,就這個樣子,在村子裏晃來蕩去。見了同學,,他也不躲避,甚至也不覺得有什麼羞愧。

在與他的同學玩耍時,他總是打聽學校和他們的學習情況:“學校排戲了嗎?”“誰當班長?”“上到第幾課了?”“作業多嗎?”“班上現在誰成績最好?”……

當杜雍和對杜小康說“以後,你和我一起去放鴨”時,杜小康幾乎是哭喊着:“我要讀書!”

晚上,杜雍和走到兒子身邊:“不是我不讓你讀書,而是拿不出錢來讓你讀書。家裏現在養鴨,就是爲了掙錢,掙很多的錢,以後讓你安安心心地讀書。書,遲讀一兩年,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秋天,鴨子就能生蛋了。生了蛋,賣了錢,我們再買五百隻鴨……隔個一年兩年,家裏就會重新有錢的,你就會再去學校讀書。要讀書,就痛痛快快地讀,不要讀那個受罪書……”

當小鴨買回家後,杜雍和指着那些毛茸茸的小東西,又向兒子細細地描繪着早藏匿在他胸中的未來圖景,幾乎又把杜小康帶入往日的情景裏。

油麻地村的人都湧到了河邊,油麻地小學的師生們也都湧到了河邊上。他們靜靜地觀望着。他們從這羣小鴨的身上,從杜雍和的臉上看出了杜家恢復往日風光的決心。眼中半是感動,半是妒意。

夏天,杜小康跟着父親,趕着那羣已經長成一斤多的鴨離開了油麻地一帶的水面。當船離開油麻地時,杜小康看到了因爲災難而在愁苦中有了白髮的母親。他朝母親搖了搖手,讓她回去。

將要過大橋時,杜小康還看到了似乎早已等候在橋上的桑桑。他仰起頭,對桑桑說:“明年春天,我給你帶雙黃蛋回來!”

桑桑站在橋上,一直看到杜家父子倆趕着那羣鴨,消失在河的盡頭。

小木船趕着鴨子,不知行駛了多久,當杜小康回頭一看,已經不見油麻地時,他居然對父親說:“我不去放鴨了,我要上岸回家……”他站在船上,向後眺望,除了朦朦朧朧的樹煙,就什麼也沒有了。

杜雍和沉着臉,絕不回頭去看一眼。他對杜小康帶了哭腔的請求,置之不理,只是不停地撐着船,將鴨子一個勁趕向前方。

杜小康已不可能再去想他的油麻地。現在,佔據他心靈的全部是前方:還要走多遠?前方是什麼樣子?前方是未知的。未知的東西,似乎更能撩逗一個少年的心思。他盤腿坐在船頭上,望着一片茫茫的水。

杜小康註定了要在這裏接受磨難。而磨難他的,正是這些由他和父親精心照料而長得如此肥碩的鴨子。

那天,是他們離家以來所遇到的一個最惡劣的天氣。一早上,天就陰沉下來。天黑,河水也黑,蘆葦成了一片黑海。杜小康甚至覺得風也是黑的。臨近中午時,雷聲已如萬輛戰車從天邊滾動過來,過不一會,暴風雨就歇斯底里地開始了,頓時,天昏地暗,彷彿世紀已到了末日。四下裏,一片呼呼的風聲和千萬支蘆葦被風撅斷的咔嚓聲。

鴨欄忽然被風吹開了,等父子倆一起撲上去,企圖修復它時,一陣旋風,幾乎將鴨欄捲到了天上。杜雍和大叫了一聲“我的鴨子”,幾乎暈倒在地上。因爲,他看到,鴨羣被分成了無數股,一下子就在他眼前消失了。

杜小康忘記了父親,朝一股鴨子追去。這股鴨子大概有六七十隻。它們在轟隆隆的雷聲中,倉皇逃竄着。他緊緊地跟隨着它們。他不停地用手撥着眼前的蘆葦。即使這樣,臉還是一次又一次地被蘆葦葉割破了。他感到腳鑽心地疼痛。他顧不得去察看一下。他知道,這是頭年的蘆葦舊茬兒戳破了他的腳。他一邊追,一邊呼喚着他的鴨子。然而這羣平時很溫順的小東西,今天卻都瘋了一樣,只顧沒頭沒腦地亂竄。

他費了很大的力氣,纔將這羣鴨重新又趕回到原先的地方。

到暴風雨將歇時,依然還有十幾只鴨沒被找回來杜雍和望着兒子一臉的傷痕和烏得發紫的雙脣,說:“你進窩棚裏歇一會,我去找。杜小康搖搖頭:“還是分頭去找吧。”說完,就又走了。

天黑了。空手回到窩棚的杜雍和沒有見到杜小康,他就大聲叫起來。但除了雨後的寂靜之外,沒有任何回應。他就朝杜小康走去的方向,尋找過去。

杜小康找到了那十幾只鴨,但在蘆蕩裏迷路了。一樣的蘆葦,一樣重重疊疊無邊無際。鴨們東鑽西鑽,不一會工夫就使他失去了方向。眼見着天黑了。他停住了,大聲地呼喊着父親。就像父親聽不到他的回應一樣,他也不能聽到父親的回應。

杜小康突然感覺到他已累極了,將一些蘆葦踩倒,躺了下來。

那十幾只受了驚的鴨,居然一步不離地挨着主人蹲了下來。

杜小康聞到了一股鴨身上的羽絨氣味。他把頭歪過去,幾乎把臉埋進了一隻鴨的蓬鬆的羽毛裏。他哭了起來,但並不是悲哀。他說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想哭。

雨後天晴,天空比任何一個夜晚都要明亮。杜小康長這麼大,還從未見過藍成這樣的天空。而月亮又是那麼地明亮。

杜小康順手摳了幾根白嫩的蘆葦根,在嘴裏甜津津地嚼着,望着異鄉的天空,心中不免又想起母親,想起桑桑和許多油麻地的孩子。但他沒有哭。他覺得自己突然地長大了,堅強了。

鴨們也長大了,長成了真正的鴨。它們的羽毛開始變得鮮亮,並且變得稠密,一滴水也不能潑進了。公鴨們變得更加漂亮,深淺不一樣的藍羽、紫羽,在陽光下猶如軟緞一樣的閃閃發光。

八月的一天早晨,杜小康打開鴨欄,讓鴨們走到水中時,他突然在草裏看到了一顆白色的東西。他驚喜地跑過去撿起,然後朝窩棚大叫:“蛋!爸!鴨蛋!鴨下蛋了!”

杜雍和從兒子手中接過還有點溫熱的蛋,嘴裏不住地說:“下蛋了,下蛋了……”

秋後,秋莊稼都已收割,本來就很開闊的大平原,變得更加開闊,開闊得讓人心裏發空。油麻地人的日子,似乎比任何一個季節都顯得平淡。勞作之後的疲勞,日益加深的寒意,滿目正在枯萎的作物,使人有一種日子過到盡頭的感覺。

桑桑生病了。他的脖子有點僵硬,並且隱隱約約地時常感到有點疼痛。母親對父親說了這個情況,但父親似乎沒有在意。母親就帶他去了油麻地地方上的小門診室。醫生摸了摸桑桑的脖子,說:“怕是有炎症。”就讓桑桑打幾天消炎針再說。這天,桑桑打完針往家走時,聽到了一個傳聞:杜雍和父子放鴨,不小心將鴨放進了人家的大魚塘,把人家放養的小魚苗都喫光了,鴨子與船統統被當地人扣留了。

桑桑回家,把這一傳聞告訴了母親。母親嘆息了一聲:“杜家算是完了。”

桑桑天天去打針,幾乎天天能聽到那個傳聞。他去過紅門,但紅門一直閉着。

這傳聞傳了幾天,就不傳了,好像是個謠言。桑桑心裏又不再有杜小康,一有空就和阿恕到收割了莊稼的地裏瘋玩,要不就和細馬放羊去。

又過了些日子,這天傍晚,桑桑提了個醬油瓶去朱一世的雜貨鋪打醬油,剛走上大橋,就聽村裏有人說:“快去看看,杜雍和被擡回來了!”等桑桑過了橋,就有很多人在傳:“杜雍和回來了!”而孩子們則在傳:“杜小康回來了!”

人們都在朝紅門方向走。

桑桑抓着醬油瓶,快速跑到了許多人的前頭。

村後有一條通向遠方的路。路口正對着杜小康家所在的這條村巷。巷口都是人,把桑桑的視線擋住了,根本看不見那條路。

紅門開着無人管。

“回來了!”“回來了!”

桑桑看到那巷口的人壩,像被一股洪水沖決了似的,忽然地打開了。

兩個大漢抬着一塊門板,門板上躺着杜雍和。杜小康和母親跟在門板後面。

桑桑把腦袋擠在人縫裏,往外看着。

抬門板的大概是杜小康家的親戚。他們和杜小康的母親一起去了蘆蕩,將杜雍和杜小康接了回來。

躺在門板上的杜雍和,瘦得只剩下一襲骨架。他的顴骨本就高,現在顯得更高,嘴巴瘦陷下去,形成了陰影。頭髮枯乾,顏色像秋後霜草叢裏的兔毛。高眉骨下的雙眼,透出一股荒涼式的平靜。

走在後面的杜小康,好像又長高了。褲管顯得很短,膝蓋和屁股,都有洞或裂口,衣服上缺了許多紐扣,袖口破了,飄着布條。頭髮很長,與杜雍和的頭髮一樣的枯乾,但卻黑得發烏,脖子已多日不洗,黑乎乎的。面容清瘦,但一雙眼睛卻出奇的亮,並透出一種油麻地的任何一個孩子都不可能有的早熟之神。他雙手抱着一隻小小的柳籃,小心翼翼地,彷彿那隻籃裏裝了什麼脆弱而又貴重的東西。

桑桑看到了杜小康。但杜小康似乎沒有看到他,在衆人撫慰的目光下,走進了紅門。

第二天一早,桑桑的母親一開門,就看到杜小康抱着一隻柳籃站在門口。

“師孃,桑桑起來了嗎?”

桑桑的母親,一邊將杜小康拉進院裏,一邊朝屋裏叫着:“桑桑,小康來啦!”

桑桑連忙從牀上蹦到地上,鞋也沒穿,一邊揉着眼睛,一邊往外跑。

杜小康將柳籃送到桑桑手上:“裏面有五隻鴨蛋,都是雙黃的。”

這五隻鴨蛋,大概是杜小康從大蘆蕩帶回來的全部財富。

桑桑低下頭去。他看到五隻很大的、顏色青青的鴨蛋,正靜靜地躺在鬆軟的蘆花上。

杜家在一次激烈而堅決的反抗之後,終於徹底地敗下陣來,這五隻鴨蛋是這場掙扎留下來的唯一成果,杜家一無所有,但杜小康卻意外地,提早收穫了一些東西,堅韌,成熟,和贈予。

桑桑現在所見到的杜小康,已經不是過去的杜小康了。對於杜小康來講,無論到哪一天,他也不會忘記在蘆蕩度過的那幾個月——

那是一個荒無人煙的世界。天空、蘆蕩、大水、狂風、暴雨、鴨子、孤獨、憂傷、生病、寒冷、飢餓……這一切,既困擾、磨難着杜小康,但也在教養、啓示着杜小康。杜雍和不喫不喝地躺在魚塘邊上時,杜小康也一動不動地坐在了他的身邊。他有父親的悲傷,卻並無父親的絕望。現在,倒什麼也不怕了。他坐在那裏,既沒有向人家哀求,也沒有向人家發怒。他反而覺得父親這樣做是沒有必要的。因爲他們的鴨子毀掉了幾十戶人家的一片希望,就像他們也被毀掉了希望一樣。杜小康是坐在那裏咀嚼着油麻地的任何一個孩子都不會去咀嚼的,由大蘆蕩給予他的那些美麗而殘酷的題目。他不可能立即領悟,但他確實比油麻地的孩子們提前懂得了許多……

桑桑現在再見到的杜小康,已經是一個遠遠大於他的孩子了。

當桑桑向杜小康問起他以後怎麼辦時,杜小康並沒有太大的驚慌與悲哀。他與桑桑坐在打麥場上的石硫上,向桑桑說着他心中的打算。他至少有十項計劃,而他最傾向於做的一個計劃是:在油麻地小學門口擺個小攤子賣東西。

而這個計劃是桑桑最感喫驚的一個計劃:他怎麼能在學校門口,當着大家的面做小買賣呢?滿眼全是他的同學呀!

杜小康卻是一副很坦然的樣子:“你是怕大家笑話我?”

“大家不會笑話你的。”

“那怕什麼?就是笑話我,我也不在乎。”

杜小康向桑桑詳細地說明了他的計劃:“我們家開了那麼多年的小商店,我知道應該進什麼貨、什麼好賣;我在學校門口擺個小攤,那麼多學生,買個削筆刀啦,買幾塊糖啦,誰不願意出了校門就能買到?……”

桑桑覺得杜小康的計劃是有理的。

“那你有錢進貨嗎?”

“沒有。”

“怎麼辦?”

“能想到辦法的。”

桑桑與杜小康分手後,回到家中。晚上,他等鴿子都進窩後,將窩門關上了。他用籠子捉了十隻鴿子。桑桑的鴿子,都是漂亮的鴿子。第二天一早,他提了籠子,去鎮上,將這些鴿子賣給了一個叫“喜子”的養鴿人。他拿了鴿子賣得的二十元錢,直接去找杜小康,將錢統統給了杜小康。

杜小康一手抓着錢,什麼話也沒說,只是用另一隻手抓住桑桑的一隻手,使勁地、不停地搖着。

過了一個星期,杜小康在校園門口出現了。他挎一隻大柳籃子。柳籃裏裝了零七八碎的小商品。柳籃上還放了一隻扁扁的分了許多格的小木盒。一格一格的,或是不同顏色的糖塊,或是小芝麻餅什麼的。盒上還插了一塊玻璃。玻璃擦得很亮,那些東西在玻璃下顯得很好看。

他坐在校門口的小橋頭上。令油麻地小學的老師和學生們都感震驚的是,這個當初在油麻地整日沉浸在一種優越感中的杜小康,竟無一絲卑微的神色。他溫和、略帶羞澀地向那些走過他身旁的老師、學生問好或打招呼。

生意慢慢有了。漸漸地,油麻地的孩子們,再去杜小康那裏買東西時,就沒有異樣的感覺了,彷彿只不過是在從一個朋友那裏取走一些東西而已。他們可以先不給錢,先在心中記住。而杜小康知道,他們絕不會白拿他的東西的。

幾次掙扎均告失敗之後的杜雍和,在經過一段調養之後,已能走動了。他平和了,眼中已不再有什麼慾望。他像一個老人一樣,在村裏東走走,西走走。

紅門裏,實實在在地成了空屋。

紅門裏,還欠人家不少債。但債主知道,杜雍和現在也拿不出錢來還他們,也就不急着催他。其中有個債主,自己實在是窘迫,只好登門來要債。見杜家滿屋空空,就又不好意思地走了。但最後還是逼得無法,就再一次進了紅門。

杜雍和感到有無限歉意。他在表示了自己無能爲力、債主只好又走出紅門時,一眼注意到了那兩扇用上等材做成的紅門。他追出來,將那個債主叫住。

那個債主走回來問:“有事嗎?”

杜雍和指着紅門:“值幾個錢吧?”

“你這是什麼意思?”

杜雍和十分平靜:“你摘了去吧。”

“那怎麼行呀。”

“摘了去吧。我屋裏也沒有什麼東西。這院子有門沒有門,也沒有多大關係。”

那債主用手摸了摸,敲了敲兩扇紅門,搖了搖頭:“我怎麼好意思摘下這對門?”

杜雍和說:“我對你說,你不把它摘了去,我明天可得給別人了。”

那債主走了。傍晚,他自己沒有來,而是讓兩個兒子來將這對紅門摘走了。

與杜小康並排站在院牆下的桑桑,情不自禁地抓住了杜小康的手。

這兩扇曾爲杜家幾代人帶來過光彩與自足的紅門,隨着晃動,在霞光裏一閃一閃地亮着。

當這被杜小康看了整整十四年的紅門,在他的視野裏終於完全消失時,桑桑覺得與自己相握的手,開始微微發顫,並抓握得更緊……

紅門敗落,杜小康已經傷痕累累,也已經過早地被苦難過濾掉了屬於孩子的軟弱。紅門被摘走之後,可能會迎來或光明或者依舊黯淡的新生。我們不去評價這些經歷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但是我依然同意,曹文軒說的,成長必經的陣痛。可能桑桑的人生,每一個孩子的人生根本不會出現這樣的劇變,但是他們總會以另外一種方式收穫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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