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龔清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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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沒多久,一個西裝筆挺的青年人在校園中找到了她,他躬着身子遞上了一張燙金的名片,說:“顧小姐,我是市紫荊花大酒店的大堂經理徐經理,我今天是慕名前來拜訪您的。”

可馨知道紫荊花大酒店是一家五星級大酒店。可是,自己以前並沒有跟紫荊花酒店打過交道啊?她的臉上寫了迷惑,就問:“請問有什麼事?”

徐經理說:“我聽說您彈鋼琴彈得很好,正好,我們酒店裏前些時候新買了一架鋼琴,卻一直襬放在哪裏,沒人會彈。因此,我們想請您利用業餘時間去給我們彈一下鋼琴,彈鋼琴的報酬嘛?絕對會讓您滿意。”

“可是,我是學校裏的音樂教師,平時要上課啊?”

徐經理微笑着說:“這個我們早就考慮到了,你不是每晚五點半下班嗎?下班了我們可以專程開車來接您,您只需要每晚彈兩個小時就行了,每天的報酬是三百元,你看如何?”

兩個小時三百元,這個報酬絕對可觀,要知道,自己每個月的月工資,才八九百元啊!可馨有些心動了。她想了想又問:“我不一定每天都去,比如,有時出差了,有時學習,有時有別的事,那怎麼辦呢?”

徐經理真誠地說:“萬一您哪一天忙,可以在星期六和星期天多彈兩個小時啊?也算是補上了啊!”

看到對方如此真誠,可馨就點頭答應了。

此後,每天傍晚下了班後,可馨都會到紫荊花大酒店彈鋼琴。她氣質高雅,模樣甜美,一曲高山流水般的鋼琴曲更是讓人如癡如醉。她很快成了紫荊花酒店中一道亮麗的風景線。有許多顧客聞聽此事後竟然專門驅車遠道前來,紫荊花酒店的生意也因爲她的緣故而更加火爆。

這天,正值星期五,她傍晚下班後,照例先去紫荊花酒店彈了幾曲鋼琴,之後,又由紫荊花酒店的司機專程送她回家。等回到家中,顧海濤已經做好了晚飯——顧海濤此時位高權重,幾乎每晚都有飯局。可是,一到週五、週六,他就會推辭了所有的飯局,雷打不動地回到家,親自下廚給可馨做幾樣可口的菜餚。在他的心目中,跟女兒在一起喫飯,比那些可有可無的應酬要重要一百倍。這晚,他弄了一盤酸菜炒粉條,一盤家常炒豆腐,一道土豆炒牛肉,還有一罐栗子燉豬肝湯。雖說只是幾道家常菜,但卻被他精心烹調地色香味型俱全。可馨一進屋,就被滿屋子的香氣所籠罩了。她鼻子抽動了幾下,情不自禁地說:“老爸,你的手藝愈來愈棒啦!比得上紫荊花大酒店的廚師了。”顧海濤笑呵呵地回應到:“紫荊花的廚師能跟你老爸比嗎?改天,老爸去給他們露一手,讓他們都乖乖地給老子下崗。”

喫飯的當兒,顧海濤說:“可馨,你今年也22歲了吧,也到了談朋友的時候了。”可馨驟然間臉一紅,愣了陣,吞吞吐吐地說:“老爸,我們班的一個同學追我了很久了,我一直沒答應。明天晚上您有沒有時間?我讓他到咱們家裏,您幫我看看吧!”顧海濤爽快地說了聲好。

第二天下午五點鐘時,門鈴準時響了起來。可馨等這聲門鈴聲似乎很久,她有些迫不及待地迎上前,打開了門。接着,走進一個高大帥氣的男青年。男青年還拎着滿滿一袋禮品。進屋之後,他先是對着顧海濤恭恭敬敬地舉了一個躬,喊了聲:“顧叔叔您好!”顧海濤看這個男青年第一眼時,就覺得女兒眼光挺不錯,這孩子文質彬彬,大大方方,挺招人喜歡的。但,今天是他是替女兒選終身伴侶,必須要慎重的,因此,他不冷不熱地說了聲:“請坐。”男青年把一包禮品往茶几上放下後,才坐了下來。

顧海濤問:“你叫什麼名字?”

男青年答:“我叫李江海,跟可馨是同班同學。”

顧海濤問:“你家是哪裏的?”

李江海答:“是鄰近的鄂西縣的。”

顧海濤問:“是鄂西縣哪個鎮的?”

李江海說:“河夾鎮的。”

顧海濤問:“你父母是做什麼的?”

李江海答:“父母都是農民,靠種地爲生。”

顧海濤問:“你兄妹幾個?”

李江海說:“我下面還有一個妹妹和弟弟,他們倆個都還在讀書。”

顧海濤問:“你現在哪裏工作?”

李江海答:“我現在市羣衆文化藝術館當音樂教師,偶爾也參加一些文藝活動的表演。”

看到他們的交談如同審訊般單調、乾澀後,可馨咯咯地笑着說:“老爸,李江海很優秀的,他的鋼琴、小提琴、美聲、通俗歌曲,樣樣練的都很棒。老爸,要不要讓他爲您拉一曲小提琴啊?”

看到女兒如此地爲李江海說好話,顧海濤的心裏頓時像鏡子一樣明白了,自己的女兒是真心喜歡上了這個窮小子。可是,他的家境是如此貧窮,難道讓女兒以後跟着他過苦日子嗎?

不行,必須想辦法阻止他們的戀愛。但,今天是人家來家裏坐客,不管怎麼說,也要給人家一個面子。

想到這,他不動聲色地對可馨說:“開飯吧!”

可以想像,儘管菜餚比昨晚還豐盛的多,但三個人都是滿腹的心事,即使每個人都想努力地說着一些開心的話,都想爽朗地大笑幾聲,但情緒這種東西,不是專業的演員,要裝還真裝不出來。因此,這頓飯就像夏日裏暴風雨欲來臨的前一陣一樣,要多沉悶有多沉悶。

喫完飯,又喝了杯茶後,李江海便提出要回去了。顧海濤也沒有說什麼客套話,點頭說了聲好後,又對着可馨說:“可馨,你送一送小李,要把他送到小區門口。”他這樣說的用意很明顯,如果不送送李江海的話,就顯得很沒禮貌;如果送得太遠的話,又把他看得太高了。

可馨把李江海送到小區門口後,就轉身回家了。她有些不解地問顧海濤:“老爸,你怎麼對人家李江海那麼冷漠呢?你平時不是這樣的啊?難道人家李江海不夠優秀嗎?”

顧海濤不慌不亂地吐了口煙霧,說:“可馨啊,我這是爲你好啊!你想一想,他父母都是農村種地的,下面還有一個妹妹和弟弟在讀書,假如你找了這樣的人家,上有老,下有小,這不是讓你也跟着過苦日子嗎?所以,我不同意。”

可馨聞聽此言,眼淚頓時嘩嘩地流了下來,她萬萬沒有想到:一向對自己百般呵護的老爸竟然會反對自己的愛情?

過了一陣子,她抹了抹眼淚,才說:“老爸,你知道嗎?李江海很優秀的,我們班上很多女同學都喜歡他,而他只喜歡我一個人呀!”

顧海濤不緊不慢地說:“可馨,你要明白爸爸的苦衷,爸爸走的橋比你走的路還多,喫的鹽比你喫得飯還多,還不明白人生的道理嗎?有一句話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的兒會打洞。我是地主家庭出生的,小時候,我爸爸,也就是你爺爺,就是大家批鬥的對象,也就是鬥地主吧。當時,我是地主的兒子,也成了受打擊的對象,好多年都抬不起頭。可是,當年那幫地主的兒女們,現在哪一個都混得十分好,這是爲什麼?這就是遺傳基因的力量。地主爲什麼能成爲地主,是因爲他的遺傳基因是非常優秀的,這注定了他無論幹什麼行業,都會在這個行業出人頭地的。這個李江海,家裏的父母都是很普通的農民。他們爲什麼普通?因爲他們沒有優秀的遺傳基因的緣故。你跟了李江海,就意味着選擇了一個平庸的人過日子,這不是我所希望的。你好好考慮考慮吧!”

可馨只覺得腦子裏像打雷扯閃一樣轟轟轟地作響,她覺得原本美好、簡單的生活怎麼突然變得像童年時玩的萬花筒一樣斑駁繁複、撲朔迷離起來……

(四)

最終,可馨的初戀像一隻高高飛起的風箏驟然間遭遇到暴風一樣,無可奈何地墜落了……爲此,她有很長一段時間顯得神情落寞、鬱鬱寡歡。就連她所彈奏的鋼琴聲都顯得有那麼一點《二泉映月》般悲傷欲絕的意味。紫荊花酒店的趙總明白她的價值——他並不關心她所彈奏的是歡快的曲子抑或悲痛的曲子,他明白她只要在鋼琴面一坐,纖纖玉手輕揚之間,一串美妙的音符就會飛出,酒店的生意也就會像夏日裏的竹筍一樣刷刷刷的上升的。他明白,這就是美的價值!美,同樣也是一種稀缺資源,也同樣是一種生產力,一種品牌影響力!如今,可馨的鋼琴聲已成爲紫荊花的一個金字招牌,成爲了一個吸引財源廣進的招財樹。他所擔心的是,可馨你可千萬別悲傷過度啊,這樣會傷身體的。而身體差了,來紫荊花酒店的次數就會少;來的次數少了,紫荊花酒店的生意就會受影響。因此,他還特意請可馨共進晚餐,讓她把心情放豁達些,別那麼憂鬱……

爲此,趙總還熱心地爲她介紹了幾個少年才俊,可是,可馨的心就彷彿一隻被針刺破了的氣球一樣,無論怎麼樣也打不精神。

這幾個青年才俊中有一個叫莫志揚的報社記者。就像大多數記者一樣,這個莫記者同樣能言善辯,神通廣大。莫記者第一次看到可馨時就發現自己“中箭”了——莫記者的年齡快三十歲了,屬於那種獵豔無數、久經情場考驗的風流人士。在以往的情場征戰中,他一直抱着一場遊戲一場夢的感覺,從沒動真格地。而遇到可馨之後,他卻像中了邪似的,幾乎一有空就來到紫荊花大酒店,癡癡地傾聽可馨彈奏的優美琴聲。每次聽完後,就會像時下最忠誠的粉絲般送上一束鮮豔的玫瑰花。然而,可馨像一個高科技手段製作的智能機器人一樣,每次收到玫瑰時總是彬彬有禮地說了一聲謝謝,而表情卻像木雕泥塑般沒有一丁點笑意。於是,一個送得很起勁,一個照單全收,幾乎每天都要進行,卻從來沒有發生什麼浪漫的故事。在上世紀九十年代末期,送玫瑰的行爲還沒大面積普及,也僅僅只是極一小部分前衛時尚人士的愛好。因此,莫記者也伴隨着一次次無怨無悔、情深似海的送玫瑰行爲而名聲大噪。莫記者常常感慨地發牢騷:自己發表了那麼多的文章都沒有出名,而這陣子送了幾十束玫瑰花後,卻出人意料地成爲了“名人”?!這世道啊,不是我不明白,而是變化太快!

那晚,在酒桌上,一個老闆朋友打趣他:“莫記者,你給顧小姐送過多少次玫瑰了?

“至少有三十次了吧!”

“那你覺得你們之間有戲嗎?你打算在什麼時間把弄到手?

“在S市還有我莫記者追不上的妞嗎?快了,快了。我決定加快進攻的步伐。我這個人就是這樣,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好,你小子有出息,如果你能追上她,你婚宴的酒席費,我全包了。”

“好!一言爲定!”

莫記者被這麼一激,當場給鮮花店打了一個電話。幾分鐘後,花童就把鮮花送到了,莫志揚一不做二不休,對桌上的一圈朋友氣壯山河地說:“你們給我看看,我今天怎麼讓她感動的,怎麼讓她接受我的。”

一桌的朋友都轟笑着說:“好啊,好啊!”

莫記者手捧着一束鮮花,意氣風發來到大廳里正在彈鋼琴的可馨面前,突然,單膝一跪,雙手舉着鮮花,深情地對可馨說:“可馨,我愛你,你接受我的愛吧!”

這突如其來的舉止,讓可馨的琴聲驟然停止了。她定睛一看,大名鼎鼎的莫記者竟然跪在自己面前向自己獻花……

所有的女人都希望自己心愛的男人爲自己送花,可是,像這樣八字沒一撇就跪下來向自己送花的行爲,豈不是一種要挾嗎?

可馨一時間傻了眼。而此時,莫記者的一幫朋友都轟叫了起來:“接鮮花啊!接鮮花啊!人家男的可是下跪了的啊,多真誠啊!”

然而,可馨卻無法接受這種突如其來的真誠,她又急又羞,最後,一跺腳,就雙手蒙面急急忙忙逃離了大廳。出門後喊了一個的士,狼狽地逃回了家中。

莫記者卻若無其事地站了起來,哈哈哈地笑着對一圈朋友說:“她媽的,這女的太難追了,我最狠的殺手鐧都使了出來,卻還是不能讓她感動啊!她可真是鐵石心腸啊!”他邊說邊撲浪鼓似的直搖頭,既充滿了傷感,又充滿了得意。

莫記者顯然是那種不到黃河心不死的人,依然沒完沒了的糾纏着可馨,學校門口、小區門口、紫荊花酒店中,無論可馨走到哪裏都會看到他,簡直就像個影子一樣。可馨在頭痛欲裂的同時,也確實被他的真誠弄的有些感動了,她對他說:“我談男朋友的事,不是我一個人就能做主的,你如果能過我老爸那一關,我就答應你。”

莫記者聞言大喜過望,他說好,明晚就去你家拜訪你家老爺子。

第二天下午,莫記者拎着一包禮品來到可馨家。像上次一樣,顧海濤板着臉開始“審訊”了。莫記者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應答滴水不漏。連旁聽的可馨都覺得這小夥子其實挺優秀的,再加上他又那麼地癡情……

末了,顧海濤的一句話把莫記者打入了十八層地獄:“你的身高才一米六七,而我的女兒是一米六九。你比我的女兒還矮,你覺得我會答應你嗎?”

等莫記者一臉無奈地離開後,顧海濤再度做可馨的思想工作:“可馨,我是過來人,喫的鹽比你喫的飯還多,走的橋比你走的路還多,我這樣做也是爲了你好。你放心,我一定會挑一個配得上你的男孩子。”

(圖片來自於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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