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傲如你》

作者:唐微微

Chapter 3

第三章 我不知道爱有那么多张不同的脸

Chapter three

1

从实验室里出来之后,傅行歌分析来分析去,莫名其妙地在心里给自己下了“梁云止不可能给我写情书”的结论,然后,竟松了一口气。

可这口气松了之后,又有一种淡淡的遗憾从她心底莫名其妙地冒了出来。

这些从未有过的感受,对傅行歌来说实在是太复杂了。她无法用她理智的逻辑思维去理解。

而相比起情绪混乱,还是情绪冷静的自己让她觉得自在舒服。

所以她要努力不让梁云止影响自己情绪。

安抚好自己之后,梁云止的那一封情书便随着那本傅行歌已经看完的书,被塞到了某个角落里,直到梁云止离开之后,傅行歌才想起了它。

那天,她疯了一样在她所有的书里寻找它,然而,那时候她不但搬了宿舍,又搬到了母亲在学校旁边给她购置的公寓,还随着妈妈搬过一次家,她自己也不太记得那本书到底去了哪儿。

后来,当她终于找到那本书的时候,书里面的信已经不翼而飞了。

丢失了梁云止给自己写的第一封情书的遗憾,在久长的岁月里,慢慢地生成一枚针,扎进了傅行歌的心里,让一点点疼,在好久好久之后,终于把她完美的理智思维痛出来一条巨大的裂缝,然后,那些梁云止在她心里撒下的种子开始疯狂地生长,直至覆盖了她的整个人生。

梁云止用英文撰写的一篇论文在美国一本权威专业杂志上发表了。同时发表的还有陆教授与梁云止共同署名的另一篇论文。

这在业内堪称喜报,学校在网页上疯狂地发了两天喜报头条,还配了一张梁云止与陆教授的合照。

田小恋把那张照片下载替换成手机电脑的桌面,很少有人问津的学校网页那几天访问量大增,喜报下的评论都是一个劲儿地夸梁云止帅到没有天理的。

拜田小恋所赐,傅行歌当然也看过梁云止的那张照片,确实,长相、风度、气质无人能及,难怪总是招惹一些女生往实验室凑。

关于梁云止的无所不能,傅行歌从田小恋的嘴里听说过很多很多。

田小恋确实是梁云止的亲妈粉,在田小恋眼里,梁云止就没有做不好的地方。什么奥数老师做错了题,梁云止一分钟搞定;什么梁云止秒杀所有的理科老师,让所有老师上他的课都提心吊胆,生怕哪儿讲不对;什么梁云止高中一年囊括全市所有的竞赛奖项第一名;什么梁云止能背多少的化学公式物理知识;什么梁云止背下来一整本英语课本……各种大大小小与梁云止有关的英雄事迹,傅行歌真的听过很多。

当然在课堂上,傅行歌也亲自见识过梁云止的渊博知识和专业。

傅行歌相信梁云止并不是虚有其表,也相信他是以实力走到今天的。

傅行歌想,可能就是因为梁云止有的是实力,所以自己才会更有动力—她一定要超过他,这样就能把这种莫名其妙地窜出来的自卑感给彻底干掉。

傅行歌将所有因为梁云止而起的奇怪情绪都归结为自卑感—因为她以前从没遇到过比她优秀的人。

2

沈宝悦在倒追梁云止的事情,傅行歌是最近几次才发觉。就像顾延之总是在实验室楼下等她一样,沈宝悦似乎也三不五时地在实验室楼下“偶遇”梁云止。

傅行歌经常与梁云止同时间离开实验室,她见过好几……哦不,她见过很多次沈宝悦假装恰巧经过的样子。

沈宝悦是文学系的,没事跑到化学系的实验楼做什么?必定另有目的。

傅行歌后知后觉,好多次之后,才明白沈宝悦是为了与梁云止见面说话。

“梁学长……”沈宝悦确实声音好听,但是,明明比梁云止大却装娇滴滴地叫梁云止学长,不嫌难受吗?

“我先走了。再见。”梁云止理都没理沈宝悦,反而与傅行歌告别之后快步离开。

傅行歌只顾嫌弃沈悦宝装模作样,却忽略了每每此时梁云止眼里总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不自然,就似做了什么坏事怕她误会一样。

梁云止因何而匆忙离开,傅行歌未去细想,倒是沈宝悦的白眼,她是清楚地看到了。

若是平时,傅行歌大抵理都不想理,但她就是硬生生呛了沈宝悦一句:“白眼翻多了影响面部神经,会加快眼纹的产生。太显老再叫小弟弟学长就更不像话了。”

沈宝悦翻白眼僵住的样子真是可笑,傅行歌微抬着下巴转身离开,别人的妒忌,她不想在乎的时候你随便妒忌,但并不代表什么人什么时间都可以向她翻白眼,特别是在她莫名其妙觉得不爽的时间里,她不怼回去几乎是不可能的。

“嘿。”顾延之双手插在大衣兜里跳到傅行歌面前的时候,他都冻得声音有点颤抖了。

傅行歌在实验室里的时候,很讨厌被人打扰。在几次碰壁之后,顾延之学会了在实验室外面等着她。

今天他在寒风中一等就是三个小时。京城的冬夜寒冷无比,几乎每一次呼吸都能将刺骨的寒风吸进肺里,可是如果不站在这里等她,又显不出自己的诚意,而且为了见她,他真的心甘情愿这样冻着。

3

“嗨。”傅行歌声音冷淡地回应了顾延之一声,相当克制的礼貌性回应。

这一声回应并不代表她有任何的情绪,只代表她是一个有教养的女孩子,就像不管任何人向她打招呼的时候,她都会礼貌地回应一声。

“我又冷又饿。一起去吃饭好吗?”

与看起来礼貌随和,实际上坚硬高傲的傅行歌相比,顾延之是一个情商高的人,这句话既表达了自己的感受,又发出了诚挚的邀请。

“我不想和你一起吃饭。”傅行歌说这句话拒绝的时候,她偷翻梁云止桌上文件的那天,梁云止问她“你吃饭了吗”时的表情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

为何会想起?傅行歌并没有想出什么原因来,反正也不是特别重要,所以,她也就放弃去深究了。 

傅行歌不喜欢和不熟悉的人吃饭。不,准确一点来说,傅行歌认为,吃饭这件事情,自己一个人更好。

母亲太忙,分给她的时间不多,她从小就习惯了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吃饭。

“那你打算晚饭吃什么,我跟你去吃你的饭可以吗?”顾延之敢断定,现在傅行歌一定还没有吃饭,因为他从下午五点就等在这里,现在已经八点多了,她才从实验室里面出来。

之前顾延之曾经试过用精致的保温饭盒买好饭去实验室里找她一起吃饭,结果,她连门都没有让他进,而且冷得要结冰似的对他说了一句:“非上课时间,不是实验室的工作人员不能进实验室。”随后,“砰”的一声就把门给关上了。

顾延之也是个死皮赖脸的,他在门外说尽好话,那门都没有再打开一丝缝隙,反而有学校保安人员过来,说收到实验室的电话投诉被打扰,请他马上离开实验室,否则会报警处理。

那时候,顾延之还以为是开玩笑,他不愿意走,半个小时之后,实验室的门打开了,因为警察真的来了,傅行歌需要出来陈述为何报案。这脸丢得很大,他顾延之为了追女孩都惊动110了!

可是,那又怎样?他还是喜欢傅行歌。

傅行歌是那样的坚定而又有原则,她肌肤胜雪,目光清澈,美得像清透的阳光,又像幽碧的蓝天;她深远又而完美,完美到没有缺点。

可惜的是,她没有缺点,他也没有攻进去的地方。

从开学到现在,顾延之把绝大部分的精力都用来追求傅行歌了。

学校论坛里那个老帖直到现在都还在讨论他什么时候能够追到傅行歌。

然而,最大的进展也仅止于此,也仅仅是在同窗们的讨论里而已。他和傅行歌之间没有任何进展,除了那些他不经意间送到她宿舍里被她的舍友们瓜分了的零食、礼物,直到现在,他都约不到她一起去吃一顿饭。

顾延之想过放弃的。可是呢,面前这个女孩,在校园昏暗的路灯下,她的表情冷淡得与这个冬夜毫无二致,她总在他的梦里不断出现……叫他怎么放弃?

她在他梦里折磨了他千百遍,她在他现实里折磨了他千万遍。

不过短短三个多月,顾延之就觉得自己像经历了三百多年的相思之苦一样苍老无措,却又无法放弃。

“我只准备了自己的晚饭,再见。”傅行歌双手都插在外套的兜里。天气很冷。她的脸在路灯的光线下有着白香槟一般的光泽,五官如雕刻一般光滑又完美,而她的话,也带着冰一样的温度。

“那好,我送你回去。”顾延之觉得自己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只是在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因为傅行歌早已转身向前走了。他所谓的送,不过是隔了两步跟在她的身后,陪着她走到宿舍楼下,仅此而已。

半夜里顾延之问自己,这样在北方冬夜的寒风里等了三个小时,就为了见她一面,跟在她身后走五分钟的路送她回到宿舍值不值得?

他给自己的答案是,值得的。

答案无可奈何又心甘情愿。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有选择项,但是,你会喜欢上谁这件事,只有唯一一个答案。

顾延之那时候的答案,叫傅行歌。

4

傅行歌上楼的时候,明明知道顾延之在看着自己,但是她头也不回地向上走。

她是真不在意。

“嗨,傅行歌。”顾延之不甘心,又叫了她一声。

“走吧。别再来找我了。”傅行歌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的不耐烦丝毫不加掩饰,她依然没有回头,显然也不想听他说什么。顾延之只好闭上了嘴。

直到傅行歌消失在楼梯的拐弯处,顾延之依然在抬头往上看。傅行歌搬了宿舍之后,由五楼住到三楼。顾延之闭上眼睛,试图在所有的声响里分辨她走上楼的声音。

这是一个有风的冬夜。傅行歌的脚步声稳当而冷静,似乎能将那寒风分割出来,变成一段音符。

明天就放寒假了,这一个学期已经飞速过去,新的一年已然悄悄开始。他喜欢的姑娘,却还是离他无比的遥远。

顾延之走了之后,原本早已经离开的梁云止,从一丛树荫下慢慢地转身离去。

他是应该庆幸还是应该难过呢?傅行歌不喜欢他的同时,并没有喜欢任何其他的男孩子。

作为一个优秀的男生,梁云止知道顾延之并不差。与许多只懂得吃喝玩乐泡妞的富二代不同,顾延之属于那种“比你优秀还比你更努力,比你有钱还比你更会挣钱”的代表人物。

据说,顾延之从开学第一天就喜欢上了傅行歌。

梁云止承认对方很有眼光。但是,傅行歌是他先喜欢的,他不会因为有别的人喜欢她就放弃。

对傅行歌而言,不管是梁云止的冷淡让她的情绪总暗起波澜,还是顾延之热烈的追求成了她的困扰,她都只想将它们抛弃在身后。她即使知道有两个男孩子为她的冷漠而忧虑,她也没打算过要回应他们什么。

每个人都是独立的,她不欠他们,不是吗?

“歌歌,回来啦。”又冷又饿的傅行歌进门的时候,宿舍里其他的三个女孩子正在聊天,田小恋指了指桌子上的保温饭盒,“那是你的饭。”

“谢谢。”傅行歌道谢的同时,一边放外套一边打开了自己的柜子,拿出来一兜零食放到了三个女孩子面前,“新品种。”

傅行歌擅长用理智来衡量利弊,她知道若是得了别人的好处,必须付出回报,关系才可持久。

她因为有功课和实验,经常很晚回来。宿舍里的女孩子经常帮她打饭留饭,作为回报,她主动负责她们的绝大部分零食和水果。傅行歌认为这样很公平。她不缺零食和水果的钱,她缺的只是时间。她要比梁云止更优秀,那么她就要付出更多的时间在功课上。比如说打饭、打开水这些事情,她顾不上也不上心。然而人吃五谷杂粮,她也不能总饿着,更不想受到舍友排斥而影响学业。

“哇,又是新零食。”田小恋最爱零食。

“这是—法文?”陆瑞瑞研究了一下包装上的文字。

“天,我都没吃过这些。”谢安慧觉得自己跟傅行歌一个宿舍,确实长了很多见识。

“我觉得味道还可以。”傅行歌打开了饭盒。饭盒是保温的,在这冬夜里,饭和汤都还是暖的。她想,幸好遇上的舍友不是沈宝悦那样的。

“歌歌,你妈妈是不是特别有钱啊?怎么给你买的都是这些国外的零食?”谢安慧实在是羡慕傅行歌,人长得漂亮,聪明又努力就算了,关键是家里还有钱。

“她并不算特别有钱。”傅行歌并不觉得自己的母亲特别有钱,一个单身、全依靠自己奋斗的女人,把人生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工作上,她再有钱又能有钱到哪里去呢?又不是有大额的遗产可以继承。

5

傅行歌的母亲傅明奕是不婚主义者,她努力又有能力,有自己的房子、车子、事业,还有完全独立又精彩的生活方式。母亲的人生是成功的,也……算是一个优秀的母亲吧。

“对于我们来说,已经是非常有钱了好吗?这种零食,就算我十分想要,我爸妈都不肯经常给我买,偶尔买一次买一小包可以。”田小恋横了傅行歌一眼,“如果不是真的了解你是什么人,我们都以为你在装穷。”

“就是啊,如果不是你,我哪能吃这么多这种零食。我们家比小恋家还惨,这种进口零食大概不会舍得买。”陆瑞瑞这么说,倒也不是妒忌,她家是普通工薪家庭,工薪家庭嘛,即使买得起也不会经常买,何况她的父母比较节俭。

“我见都没见过。我是土老帽,你们懂的。”谢安慧摊手,与其他三个女孩不同,她来自县城小镇,是努力加上运气才来了这所大学,如果讲虚荣,她真拼不过任何人。

“我妈即使有钱,也不是我的。” 傅行歌没有刻意在炫富,也不想表现出那个样子。母亲再有钱也是母亲的。傅行歌一直都明白这一点。

“说得也是。谁还不是穷学生咋的。”

“我们会有钱的。”

“除了学霸宿舍,我们二十年后要成为最有钱宿舍吗?哈哈哈。”

“感觉任重而道远呀。”

“明天放假了哦,你们寒假打算去哪儿?”

“我跟父母走亲戚呀,我们县城小,也没啥地方可以去。”

“我大概也是宅在家里。”

“我可能跟父母去上海,对了,歌歌,你家不是在上海吗?你寒假在上海吗?”

“应该不在。寒假我妈休假,我们大概会出门。不过,实验室里还有工作,我得再过一周才能走。”傅行歌也订好了回去的机票,但她还得在学校里多留一周,因为陆教授的研究到了关键阶段,研究室里需要人手。

放假之后,她几乎就是从早到晚都待在实验室里了。

一般人可能会觉得枯燥乏味,但傅行歌并不觉得。比起在课堂上,在实验室里得到的知识与技能更多,而且陆教授和梁云止都经常在,她能更快更多地获取自己想要的知识。

教授并不要求早到晚走,但傅行歌没有赖床的习惯,即使是放假,她也八点就去了。

放假期间没有舍友的帮忙,她的食物极其短缺,不是零食就是方便食品,幸好,她不挑,只要能填肚子,便觉得还能将就。有时候早上起来不饿的话,她便干脆不吃。

但是,她也不会挨饿,因为实验室提供早餐、午餐,甚至是晚餐,那时候她以为是实验室提供的。

“小傅。快来,今天早餐有好吃的。”傅行歌一进实验室,陆教授便笑眯眯地向她招手,空气中有燕麦牛奶的淡香。梁云止坐在陆教授的对面,面如冠玉,神色冷淡,与陆教授温暖和气的笑容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一般神情冷漠的人总不怎么讨人喜欢,但是,梁云止不在一般范围内。他不管神情怎样冷漠,总是吸引人的。

那大概是……一个天才的光芒吧。

6

陆教授对学生的要求非常高,据说在这大学教书快十年了,总共看得上的学生,一个是梁云止,一个就是傅行歌。

“快来快来,我这个单身老头,很久没吃过这样丰盛的早餐了。你再来迟一点,我大概把它们全干掉了。”大概真的是有早餐吃的关系,陆教授今天看起来心情很好。

关于陆教授的传说,傅行歌也听过一些:陆教授青少年时就考到了国外名校读书,并且在国外结婚生子,中年离婚才带着独子回国,后来独子又出国去读书,现在他的独子是一名很出名的建筑师。因为要照顾父亲,陆教授就一直留在国内。陆教授潜心研究学术,尚未再婚,家里也没有请阿姨,平时还真不可能有人给他做早饭。

 “谢谢。”没闻到燕麦牛奶的味道前,傅行歌觉得不吃早餐也没什么。但此刻闻到了味道,又看到了教授幸福满足的笑脸,她竟觉得自己也有些饿了。

傅行歌坐下的时候,正低头吃饭的梁云止动作自然地将一份早餐拿出来给她,他似乎在看她,又似乎并没有看她,那眸光如水,虽然柔软,但是冰冷,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感。

傅行歌知道这种冷淡感自己也有,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小小的一点常识,傅行歌还是有的。所以,她将心底升腾起来的对于梁云止冷漠的不满给压了下去。

她并不强求每个人都必须喜欢自己,想必梁云止也不想用自己不喜欢的表情去讨别人的喜欢。

梁云止给傅行歌的是一个简约精致的食盒,应该是保温的,她打开的时候,三明治还没有完全变冷。

“快吃吧,培根三明治。煎蛋嫩得很。”陆教授说。

梁云止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又给她倒了一杯牛奶,是刚才她闻到香味的燕麦牛奶,热的。

“谢谢。”在声音很低的巴赫音乐里,傅行歌沉默地享受早餐。从昨晚一包方便面到现在,她确实饿了。

三人就在实验室一角那张并不算大的多人办公桌上吃早饭,都不是多话的人,偶尔讲一句与实验相关的话,每一个人的声音都不高,燕麦牛奶温暖,培根三明治柔嫩,傅行歌竟有一种以前从来没有过的舒适感,这是她与别人吃饭的时候都不曾有过的感受,包括与母亲。

傅行歌那时候压根儿没有去想,这样不像外卖又不是教授做的早餐到底是谁做的,为了什么要这样费心地做一顿早饭,甚至预备好了她的份儿。

接下来的一周里的每一顿早餐、午餐、晚餐,傅行歌都是在实验室和教授与梁云止一起吃的。

早餐的花样不会太多,三明治、煎蛋、牛奶、燕麦、火腿片、面包,几样轮换着做罢了,营养味道都很好。

午餐的花样多些,各种肉类与蔬菜,米饭或者面食,做成中式,在保温饭盒里分装好,微波炉转一转就可以吃,味道也很不错。

晚餐简约些,只有肉与蔬菜水果做成的沙拉,样式仍然不少,味道当然也不差。

一心钻在学术研究里的陆教授也从来没有谈论过这是谁做的饭或者谁买的饭或者从哪儿来的饭之类的问题,而从不曾为食物操心过,觉得食物不过是一种养活自己的形式的傅行歌,更不曾去关注过一分。

7

那一周里,三人潜心于实验,进展很大。

每天到了饭点的时候,陆教授、梁云止、傅行歌三人各居办公桌的一角安静地吃饭,偶尔会说话,但说的都是学术上的事,有时会聊新发表的论文,有时候会聊实验的进展以及需要改进的地方。

对别人来说,这些聊天肯定是枯燥无味的。但对于傅行歌来说,这却是收获最大的时候,陆教授和梁云止的脑子里简直有发光的宝石。

在梁云止离开之后,傅行歌经常因为在实验室里待太久而饿肚子,慢慢地,她才明白过来,有梁云止的日子里,她真的吃了很多顿梁云止用心为她做的饭,只可惜她对此毫无察觉。

那个在后来才渐渐开窍的傅行歌,每每想起当时看起来冷静高傲,其实幼稚无知的自己,都想研究一个时光机出来,穿越回当时打自己一个耳光提个醒儿,让她分半丝想着化学实验的脑子去想一想,是谁细心给她做了一日三餐,是谁用了心却被她残忍地忽略。

七天在工作里一闪而过,傅行歌要回家那天的清晨下起了雪,天气很冷,路上大概也不好走,虽然是下午的飞机,她早上十点便拎着行李箱下楼了。

梁云止竟然等在楼下。雪花很细,但纷纷扬扬,下得极密,梁云止穿着一件藏青色的大衣,肩上已是一层淡淡的白。

“我也去机场,一起吧。”傅行歌没来得及打招呼,梁云止主动了。并且他伸出了手,温柔又坚定地接过了她的行李箱。

“嗨,你们是要去机场吗?那坐我的车去呀!”顾延之从墙边跳出来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已经蒙了一层薄薄的雪花,看得出来,他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应该比梁云止更早,他就等在这里了。

“不用。”傅行歌两个字回答了两个人,她不用和梁云止一起走,也不用顾延之送。母亲的一个朋友正好要去看母亲,与她同一班飞机,车已经在学校外等着她。

“天气很冷,外面很难叫到车。”顾延之说着,手就要去接过梁云止手里那个属于傅行歌的行李箱。

“有车在等我。”傅行歌冷淡地伸出手去,并没有争抢,只是要拿回自己行李箱的姿势。梁云止的目光似凝了一下,手腕用力,没有将行李箱给顾延之,而是把行李箱抓住了:“那一起到门口吧。”

到了门口,一位司机模样的大叔便跑了过来:“你好,是傅小姐吗?我是卢叔,是卢先生的司机。卢先生在车里等你。您的行李呢?给我吧。”

“你好。”傅行歌淡淡地回答了这一句,眼睛并未看向梁云止,梁云止便将她的行李箱递了过去。卢叔接过傅行歌的行李,走向了不远处一辆豪车,车门打开了,一个看起来成熟帅气的男子下了车,对着傅行歌笑:“小歌。”

“嗯。”傅行歌应得很冷淡。对于母亲的男友,她通常都与他们保持礼貌与距离,若非母亲要求,她今天也不会与他同行。

 “谢谢。再见。”傅行歌对梁云止说谢谢、再见的时候,声音冷淡,毫无感情,就似是对一个服务生不得不持有的礼貌一般。她走过去上车的时候,背挺得笔直,高挑好看,像永远不会回望的天鹅。

“再见。”梁云止面色仍淡,道别也简短。

“一路顺风呀!记得想我哦。我会每天想你几万次的。”顾延之则毫不掩饰自己的殷切与夸张。

8

梁云止与顾延之看着那位卢先生宠溺讨好地把手撑在车门上让傅行歌上了车。车门关上之前,傅行歌绝美的侧脸又冷又美,似真似幻,梁云止不自觉地握紧了拿着自己行李箱的手,空气刺骨般寒冷,之前觉得没有什么,此刻竟似入了心一般,冰痛难忍。

他身旁的顾延之的表情也好不到哪儿去,眼神碎裂,已然似哭。

“男朋友吗?”卢良牧看了傅行歌一眼,才笑着问她。他与傅明奕交往三年了,两人都是单身,他短婚过,对于婚姻没有好感,也没有孩子,所以也算将傅行歌当成自己的孩子看待。他欣赏傅明奕,也喜欢她。对于她的女儿,他有一颗爱屋及乌的心。他是眼看着傅行歌从一个漂亮的小姑娘长成一个漂亮的大姑娘的。年轻漂亮的姑娘谁都喜欢,但卢良牧还不至于为了傅行歌的美貌而去得罪傅明奕,相比起傅行歌这种高傲不懂事的小姑娘,他还是更喜欢傅明奕那种成熟有风情的女人。

“不是。”傅行歌回答得干脆。

“他们喜欢你?”卢良牧并非猜测,他也曾喜欢过谁,怎么会看不出来那两个男孩眼睛里的内容。

“不是。”然而,什么也不懂的傅行歌干脆利落地否认得很彻底,“追我的男人,我不会让他帮我拿东西。”比如顾延之。

要拒绝就拒绝得彻底,不喜欢,何必给人希望呢?这就是傅行歌一直以来干脆利落地拒绝顾延之的原因。

整个寒假,傅行歌过得很平常。傅明奕素来没有什么过年的观念,父母都去世后,但凡假期就带着傅行歌四处走,这次寒假就去了澳洲,行程也不满,很纯粹地度假。傅明奕与卢良牧二人世界,傅行歌带了书,去当地的大学旁听了几天,一项她有些兴趣的调查还没有做完,假期便结束了。

傅行歌连上海都没回,就从悉尼直接飞回了北京。

她到得并不早,宿舍里其他人已经到了,正在分享各自从家里带回来的特产,叽叽喳喳,很是热闹。

“歌歌,上海过年有什么好吃的吗?”田小恋给她递过来一包点心,“尝尝我们那儿的传统年点!”

“有一些。但是我不熟悉。我妈不怎么喜欢过年。”傅行歌打开了自己的行李箱,里面是傅明奕和卢良牧给她买的各式巧克力,她全都拿了出来,放到了桌子上,“家里通常都只有这些。”

“哇!傅行歌,你果然就是土豪呀!”田小恋过去拿起一盒,啧啧有声,“我听说这个巧克力超级超级贵的。”

“会胖。”傅行歌淡淡地提醒,她发现三个舍友好像都胖了一点。

“呀呀呀,我过年回去胖了好多!”

“我也是我也是!”

“别说了,我大了整整一个码!”

“傅行歌你怎么看起来还瘦了?”

“就是呀!你过年都不吃东西的吗?”

“还是你们打的饭好吃。”傅行歌没开玩笑,澳洲的饭真不好吃,而且她本身也对食物没有什么兴趣,要是真说有想念什么,大概是……实验室里的工作餐。

“你就哄我们吧!”大家笑嘻嘻地分吃傅行歌的巧克力,并不觉得她说的是实话。平时她吃着冷饭的样子,并不像一个出身高贵的富家女,所以她们并没有因此与她拉开距离。

学霸总是和我们不同,但也总有点相同的,比如傅行歌就和她们一起吃食堂,从不挑食。

这是田小恋她们一致的观点。

女孩们吃了傅行歌的进口零食,自然也乐于帮她打饭,有时候还会顺便帮她打扫一下卫生—仅限于轮到她值日而她又忘记的时候。

傅行歌高傲冷漠却又不惹舍友讨厌,在于她虽然全心投入到学业功课里,但宿舍里该她做的事情她也不会推卸责任。

9

“嗨,傅行歌在吗?”女孩们正聊着天,有人敲门,是一个抱着一大束紫色玫瑰的送花小妹,“我是花店送花的。请问傅行歌在吗?”

傅行歌看着那束花,犹豫了一下才接过。如果有得选择,她希望自己是一个美貌却没有人追的女孩,这样的话,好像就不必应付这些麻烦了。

“哇,好漂亮的花。歌歌,看看谁送的!”田小恋好奇地探头过来,又失落地撇嘴,“看这么大的阵势,十有八九是顾延之了。”

还真是顾延之。他还留了卡片,说今天自己生日,想请傅行歌吃饭。

傅行歌把花放到一边,没再看一眼。

“顾学长写了啥?约你你不去吗?”田小恋到底没忍住,好奇地问,“这种颜色的花好稀有、好漂亮呀。”

“我没时间。” 傅行歌拿起了牛津词典,她有计划把这本词典背出来,所以时间也算紧张。她从来不是一个有了计划不去实行的人。

“哦……看来顾学长又要伤心了。对了歌歌,今天你见到梁云止没有?他有没有跟你打招呼?他向你表白没?你什么时候才会答应和他在一起?”田小恋认定了梁云止就在追求傅行歌,三不五时就会问一声她和梁云止的进展。可惜,傅行歌还真没有什么进展可以告诉田小恋: “没有。”

她还真没有见到梁云止,即使见到,梁云止一般也不会先向她打招呼。

 “又没有?不可能吧?哎哟,梁云止这老实孩子啊,情书都写了,现在又在同一个实验室里,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咋连个招呼都不打呢?”

田小恋是个东北女生,一口东北腔,是宿舍四个女生当中的开心果,发现梁云止的情书之后,她一直以梁云止的婆家人自居,这会儿甚至已经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了。

“也许是因为歌歌高冷吓着他了?”谢安慧分析,“歌歌完美得连梁助教都会自卑。”

“怎么会自卑?梁助教今年才刚成年吧?人家都读完研究生了!又长得那么好,听说家里也很有钱的,是书香门第。”陆瑞瑞实力分析梁云止不会自卑。

“那是,梁云止直到现在都还是我们学校的传奇,又长得那么好看,在我看来是唯一配得上歌歌的人了。”田小恋也同意。

“我要去实验室了。”傅行歌放下书,拿起了书包。女孩们在聊天,宿舍里不安静,背书效果也不好。而且假期里她有一些问题需要陆教授解惑。

傅行歌到实验室的时候,刚巧是午餐时间—陆教授和梁云止正在吃饭。陆教授高兴地招呼傅行歌过去一起吃,神奇的是,梁云止竟然默默地又拿出来一份饭给她—盒子简单精致,包装完好,一人份。

谁能想到梁云止早就预料到她会来,早就准备了她的午餐呢?

如果有别的来帮忙的学姐或者学长,也会多一份。也就是说,只要是饭点,在实验室里工作的每一个人都有份。所以,在梁云止离开之前,傅行歌一直以为那就是实验室的工作餐。

她从来没有想过,那是梁云止为了让她吃他做的饭,特意给其他人也做了。

傅行歌坐下的时候,梁云止正给她倒果汁,他眼眸里似有些笑意,但她疑心是自己的错觉,他那个人,怎么会笑呢?

煎海鱼里放了点九层塔,傅行歌忍了一下,才把鱼吃下去。其实对于食物,她是有一点挑剔的,有些东西她不吃,比如说,九层塔与薄荷,有这两样香料的食物她都不吃,但她不会说出来。

那天之后,食物里再也没有出现过与九层塔有关的香料。

当然,傅行歌也没有在意过。她从来没有想过梁云止为什么每一次带来的饭都恰好是她能接受的菜,而且分量也是她能吃完的。

她从来没有想过,梁云止竟然会知道她的喜好,尽管对于别人来说,那根本就不算是喜好。

10

除了意外出现的九层塔,饭菜的味道特别熟悉,就是在澳洲吃土豆牛肉吃到舌头发硬时偶尔想起来的饭的味道,食物与食物还是有区别的。

这是傅行歌在重新吃到梁云止做的饭之后所得到的一个全新的认知。

一如既往,三人都属于理智冷静的学术型,吃着饭,有一句没一句地讨论着工作,不说话时,也没有人觉得尴尬。

如果换作普通人,一定会觉得他们之间的相处诡异得要命。

但傅行歌非常喜欢这样的氛围,这种平静理智、沉默寡言的吃饭氛围,让她不容易为人际关系感觉到紧张,不用分出心思去应付来自他人与自己的情绪,不用考虑如何说话才不会得罪别人,对方说话做事的时候也不需要她花心思去应对。

是的,傅行歌知道自己在人际关系方面有些小小的问题:她极内向,甚至到了惧怕与他人交往的程度,虽然她一直隐藏得很好。

“小傅,假期过得怎么样?”陆教授忽然问了这么一句。傅行歌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回应,陆教授就自顾自地说起自己的假期,“我有好几年不曾过年了,都是在研究室里面度过。我的儿子在美国,他有叫我过去,但是我不喜欢长途飞行,还是觉得待在实验室里边更自在。我倒是想回佛山过年来着,可我父亲过世之后,佛山已经没有什么亲人。这过年一回去,家家户户都团聚,我一个人显得怪怪的。年轻的时候觉得妻子和伴侣不算什么,这两年可能是我老了,竟然开始感觉到孤独了。所以你们年轻人,要是有喜欢上的人,一定要好好珍惜啊!因为孤独,会让生命变得过于漫长。”

孤独会让生命显得过于漫长吗?难道不是孤独让生命变得更加从容?

傅行歌不太明白,但她没有反驳。

但是,她忽然捕捉到了梁云止看她的目光。

那是第一次,傅行歌发现了梁云止在偷看自己。

她愣了一下,心莫名慌得漏跳了半拍。

因为田小恋时常问起梁云止是不是又表白了,甚至问两人什么时候才会在一起,所以傅行歌仔细地思考过梁云止喜欢自己这件事情。

她真的很认真地在教室和实验室里观察过梁云止的眼神。

一个人如果喜欢自己,总会有些特别的吧!

就比如说顾延之,尽管傅行歌不喜欢顾延之,但是她还是看得出来顾延之喜欢自己,而且是真心的,因为顾延之总是不厌其烦地在表达这一点。他的追求方式热烈热情而又浅显直白,让傅行歌想忽略都很难。

可怎么会有梁云止那样的人呢?他如果真的给她写了情书,怎么都不看她一眼,不像顾延之的眼神,只要出现,那眼神就从来都没有从她身上移开过。

一个不看自己一眼的人,怎么可能会喜欢自己呢?

傅行歌不知道这世界上有一种感情叫作暗恋。你只敢偷偷地看她。你喜欢她喜欢到连光明正大地看她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你的勇气早就在你给她写了一封表白信而那封信石沉大海的时候—用光了。

爱,也许就是原本你喜欢孤独,后来你遇到了她,便觉得见不到她时的孤独很难熬。—梁云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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