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

　　舒忧受兮，劳心慅兮！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

　　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诗经·陈风·月出》

　　唐诗宋词，当下作为传统文化的代表，已经越来越受到人们的重视。然而，更久远的《诗经》，热度却并不如唐诗宋词那么高。也许是因为它离我们今天的生活实在太远了，用王国维的话来说，阅读的过程总有那么一点“隔”。那些理解文字本意的过程，阻碍了思绪的信马由缰。但即便如此，我们多少也听说过《关雎》《蒹葭》，喜欢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或者“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虽然我们大部分人背不出整首诗。

　　《诗经》里有一首，不如《关雎》《蒹葭》这么出名，品读《诗经》的著作里提到的也不多，偏偏小编每次读到都会黯然神伤——那就是《月出》。

　　《月出》的故事其实很简单：

　　月夜，在路上独行的男子，见前面行走着（也许是伫立着）一个女子。

　　他望见她窈窕的身材，想象她姣好的容貌，虚构她曲折的心事。

　　他为想象中的红颜颠倒，又为想象中的红颜薄命伤情。

　　然而，他始终没有去探究一下——红颜的真面目。

　　这是一幕绝妙的哑剧，只有背影，没有正面形象；没有开始，因此不会结束。

　　第一次读到这首诗的时候，脑海中最直接的联想是“貂蝉”，也许是“貂蝉拜月”的故事太著名了。但那个在背后默默注视着她的男子，一定不是王允，也不会是董卓或者吕布。他或许只是司徒府上一个小厮，望着她，在她还是一名家姬的时候。后来，貂蝉被送给了吕布，再后来是董卓，后来天翻地覆，他们那从未开始过的故事，也就不了了之。

　　这又很像小编最喜欢的另一篇张爱玲的短篇小说《爱》——

　　这是真的。

　　这个村庄的小康之家的女孩子，生得美，有许多人来做媒，但都没有说成。那年她不过十五六岁吧，是春天的晚上，她立在门后，手扶着桃树。她记得她穿着一件月白色的衫子，对门住的年轻人，同她见过面，可是从来没有打过招呼的。他走了过来，离得不远，站定了，轻轻说了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她没有说什么，他也没有再说什么，站了一会，各自走开了。

　　就这样就完了。

　　后来这女人被亲眷拐了，卖到他乡外县去作妾，又几次三番被转卖，经过无数的惊险的风波。老了的时候她还记得从前的那一回事，常常说起，在那春天的晚上，在后门口的桃树下，那年轻人。

　　于千万人之中遇到你所要遇到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中，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好说，唯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

　　纯是白描，背景画面是灼灼的桃花，也许更像是《桃夭》。然而，总让小编想起《诗经》里那个昏黄的月夜。那个春天的晚上，应该也会有月亮吧？

　　其实，是一样的。

　　很多美好的感情，只在一念之间。

　　《月出》里的那个男子，只需他快跑几步，追上去，也许就是一篇小说；而此刻他停下了，那便是一首诗。

　　后来，叶小凤在《民国日报》上发过一篇《月夜》，看来完全就是《月出》的敷演——男子在犹豫许久后，追了上去，然而，女子已不见——

　　回首视之，不见其处，惟晶融之月……

　　怅然、茫然，但换个角度想，也许正是因为那一刻，他没有追上去，才保全了这段情感的美好。

　　如果，男子追上去了，抑或，那女子，回头了呢？故事，会有所改变吗？

　　记忆中有一部电视连续剧，叫做《东周列国志》，篇首便是周幽王“烽火戏诸侯”、褒姒“千金一笑”。

　　大夫褒饷直谏周幽王，被打入死牢。褒饷年少的儿子为了救父亲，从民间觅得了褒姒——那个据说是宫女误食龙涎而诞下的女孩——献给周幽王。褒饷的儿子一路护送褒姒进京，一路上两个人都心事重重。一个月夜，褒饷的儿子赶着车行进在一片高粱地里。月色昏暗，他点燃了一束火把，憨态可掬的样子让一直郁郁寡欢的褒姒嫣然一笑——那个男孩子也回头了，憨憨地笑了。

　　看到这里，你一定就明白为什么后来褒姒只有看到火光才会笑了。

　　因为知道了后面的“千金一笑”，所以看男孩女孩的笑颜时，那样地心痛。她笑了，他回头了——虽然《诗经》故事中，男女主角换了位置，但人们期望中的故事依旧没有发生。

　　大车依然按着原来的路径前行。褒饷的儿子救出了他的父亲，褒姒成了幽王的宠妃。一切都没有改变。

　　哦，不！或许是改变了！

　　如果不是那一夜，褒饷儿子的一回头，也许褒姒就不会对月下的那一星火光有着那么刻骨铭心的记忆，不会从此以后，除了火光，再没有什么能打开她的心扉；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就不会有烽火戏诸侯，西周王朝不会这么快覆灭，而褒姒本人，也不会于战火之中，陷于犬戎之手……

　　也许，那一次回头，改变了很多很多，只不过，不是观众所希望的美好的结局，而是灾难的开始。

　　既然如此——

　　如果你是月下的那个女子，你——敢不敢回头？

　　如果你是月下的那个男子，你——敢不敢追上去？

　　还有一个故事，小编记得也是发生在月夜。

　　有一个男子，在路上行走，看见前面的女孩子，有着一条乌油油的麻花辫，她身材苗条、走路姿势优雅。男孩子犹豫了好久，终于鼓起勇气，追上去，叫住了那个女孩，女孩一回头，男孩看到了——

　　这个名叫“一条麻花辫”的恐怖故事可能很多人都听说过吧。似乎有些无厘头，但生活中，确实并不是所有美好的想象都能对应到现实。

　　我们谁都不能预测结局。

　　如果你不是一个勇敢的人，还是别让故事开始吧。

　　文|闻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