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的步伐隨着科學技術的進步不斷加快,我們童年時代的物品、用具,放在短短几十年後的現在恍如隔世。

隨着全球一體化的步伐日益加快,民族的、區域的文明形態將越來越少,共性的、國際統一標準的物品用具將越來越多。留住過去的圖像、文字,就是給人類留住追憶過去的鑰匙。

今天推薦的《西洋鏡:法國畫報記錄的晚清1846—1885》,是一部留給中國人追憶往昔的作品。是“西洋鏡”團隊歷時七年遍尋各國公私博物館,蒐集到了300餘幅罕見版畫,整理出近20萬字的原刊報道。它們均來自《畫刊》《世界畫報》等世界上最早一批以圖像爲主的法國報刊。

《西洋鏡:法國畫報記錄的晚清1846—1885》

廣東人民出版社

2018年10月

讀圖時代的閱讀時尚

文/馬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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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近代中國,其實就是對傳統中國的顛覆。傳統中國兩千年的帝制,一直延續的是“興、盛、衰、亡”四部曲的往復循環。一個王朝誕生了,繁榮了,鼎盛了,往往就是衰敗的開始。持久的,或突然的衰敗,或其他某種不明原因,就會爲一個王朝送終。始皇帝當年期待一世二世以至於萬世。莫說萬世,千年王朝自秦以來就始終不曾見。即使是壽命比較長的兩漢兩宋、大唐與大明、大清王朝,每個也不過幾百年的時間。

近代,西方國家地理大發現、工業革命、商業革命的效果不斷溢出,深刻影響了中國的歷史進程。王朝週而復始的循環被打斷,家天下的王朝政治漸行漸遠,最後退出了歷史舞臺。公天下的近代民族國家漸漸形成,並最終成爲近代政治形態的主流。

家天下讓位於公天下,王朝政治讓位於近代民族國家。這不是英雄的創造,而是因爲從傳統體制走到近代民族國家,無論是西方,還是東方,都逐漸萌生出一個新的階級,即資產階級。就中國社會情形而言,資產階級取代了傳統社會中的地主、鄉紳,成爲社會的主導階級、中堅階級,引領社會進步。

資本主義的發生,資產階級的出現,理論上並不影響家天下繼續發展。從全球背景看,所謂“走出帝制”並不是歷史的必然;英國、日本等衆多國家在社會轉型時期,既接納了近代理念,也保留了帝制。就中國而言,“走向共和”“走出帝制”則是歷史的偶然,是意外。這些年的研究對此已提供了很好的解釋。

西方因素不僅影響了中國的社會結構、社會階級的調整,而且打碎了中國天朝上國的迷夢,近乎強制地將中國拉入全球化軌道,以自我爲中心的天朝上國不得不接受萬國之一國的事實。在全球化早期,中國的不適應在所難免,但在經歷了一系列挫折之後,中國人慢慢接受了這個事實:不僅要向列強學習,而且還要與列強共處。回望中西接觸、衝突、合作的三百年,中國從乾隆時代的蠻橫、愚昧中走出,逐漸形成了自己對世界的看法,社會各方面早已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儘管其中的許多看法與西方國家不太一致,但趨於一致的趨向、訴求,則毋庸置疑。中國的出路,就是世界的未來。世界的出路,也有待於中國能否真正融入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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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在與列強交往的三百年間,法國一直是一個重要的國家。早期傳教士中的法國人由於學識、科學精神、藝術才華,受到康熙大帝的熱誠歡迎。地理學家張誠、音樂家徐日昇等,都爲中國的進步做出過貢獻,也向西方尤其是法國傳遞過中國的消息。法國早期的啓蒙運動、人文主義,也因此受到中國文明的一些影響。

但是,中西之間,主要是中英之間的貿易失衡問題長期得不到解決。這不僅困擾着中英關係,也從整體上影響了中國與外部世界的交往。乾隆皇帝晚年,法國發生了一場後來被譽爲“大革命”的騷亂。這又在相當程度上影響了中國人對世界的看法,使寧靜的中國不願變成法國式的不確定。《英使謁見乾隆紀實》寫道:“法國的動亂促使中國官方加緊提防。假如特使攜帶禮物在法國國內未發生暴亂時前來謁見,遭遇到的困難要比現在少得多。”歷史無法假設,但中國與西方的關係卻又因爲法國大革命發生了逆轉。與西方逐漸疏遠的中國躲過了十九世紀前半期的革命、動盪,當然也錯失了自己奮發圖強,開啓自己工業化進程的機遇。

假如從1793 年馬戛爾尼來華算起,中國還錯過了1816 年英國第二個使團即阿美士德使團。中西貿易的嚴重失衡使貿易無法繼續下去,於是爆發了鴉片戰爭,簽訂了《南京條約》,有了五口通商。英國人打頭陣,法國與美國等也相繼跟了上來。中法之間在《南京條約》之後不久便建立了正式外交關係。這也是本書從那時編起的原因之一。

3

政治關係,是早期中法關係的主軸,這些關係當然也並不都是愉快的。這本書也給予如實地描述,諸如法國軍隊炮擊、攻克廣州,馬神父事件,英法聯軍與清軍的交鋒,中法兩國因越南大動干戈等,書中都有極爲平實的文字敘述和精美的畫面展示。比如,1860 年中法《北京條約》的簽字儀式上,既有來自現場的觀察,對中法雙方相關人員的表情,甚至心理狀態都做了極爲恰當的描寫,也有來自現場專業畫家的速寫。這些速寫作品極爲難得,是我們今天還原歷史情形的重要依據。比如書中恭親王奕訢的畫像:

親王臉色看起來很差,似乎急於將條約簽完。他看上去至少有30 歲,而實際上纔不過25 歲。從氣色來看,他的身體似乎已經被鴉片和淫慾掏空了。他穿着極其簡單,帽子上的頂戴花翎黯淡無光。此外,和所有漂亮的清朝官服一樣,他身上暗色的絲質長袍上,雙肩﹑前胸和後背上都繡着色彩鮮豔的龍。脖子上垂下來的朝珠,說不清什麼材質,閃着僅有的微弱光芒。

樸實的文字,加上畫家的畫面,靜靜回思,似乎有親臨其境之感。

我對《西洋鏡:法國畫報記錄的晚清1846—1885》這本書最感興趣的還不是政治史、外交史,而是編者提供的生活史、風俗史。這部書以極大篇幅記錄了那幾十年中國的小腳、剃頭等各式各樣的風俗民情,也記錄了北京、上海,以及中小城市紹興、廈門等地的日常生活、鄰里情形,還詳細記述了圓明園被焚前的繁華奢靡,以及被焚後的情形。這都是重建近代中國歷史場景不可或缺的細節,最值得珍惜。

歷史的步伐隨着科學技術的進步不斷加快,我們童年時代的物品、用具,放在短短几十年後的現在恍如隔世。隨着全球一體化的步伐日益加快,民族的、區域的文明形態將越來越少,共性的、國際統一標準的物品用具將越來越多。留住過去的圖像、文字,就是給人類留住追憶過去的鑰匙。

2018 年4 月20 日    

已獲出版社授權    

 《深港書評》

《西洋鏡》精彩圖集

帶你穿越 重返清代

清朝的年輕人。選自《畫刊》(L'ILLUSTRATION),1852年11月6日

皇家信使。選自《畫刊》(L'ILLUSTRATION),1852年11月6日,星期六,第506期。

香港的港口。選自《畫刊》(L'ILLUSTRATION),1852年11月6日,星期六,第506期。

廣州的司庫大街。選自《世界畫報》(Le Monde illustré),1860 年7 月28 日,發行第4 年,第172 期。

上海海關總署。選自《畫刊》(L'ILLUSTRATION),1860 年7月21日,星期六,第908期。

廣州浩官花園裏的角亭。選自《世界畫報》(Le Monde illustré),1860 年7 月28 日,發行第4 年,第172 期。

露天餐館。選自《畫刊》(L'ILLUSTRATION),1862 年1 月11 日,星期六,第985 期。

編輯 | 鄧曉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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