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纪实小说 《青山英烈——高凤英》之四十二

《青山英烈——高凤英》之四十二

总编 郭晓东

作者 田彬

这老妇人猛扑到坟前，伸出了两只干瘦枯萎的手爪，这两只手爪竟然像两只铁钗，几下就拨开了土层的硬皮，现出了虚松的土壤，然后她跪在坟墓的边沿，像狗刨一样把土从两腿间飞扬到土埂下。一会儿，果真就挖出了能钻一个人的土坑。刘洪雄和板小一起钻进了坟坑里。老妇人说：“你们就先和我女儿作伴儿吧，我一会儿给你们送几床被褥。我想了，你们也只能在这儿了，就算我把你们领回土壕里，这几天国民党检查的好凶啊！”

刘洪雄不断感谢着老大妈。一会儿太阳升高了，阳光从头顶上照下来，身上更暖和了。又等了一会儿，老大妈真的送来了一块牛毛毡子，还有一张汗泥浸得油光灿烂的老棉花被褥，他们身上顿时暖和了许多。

板小也慢慢苏醒了。他们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一起。只有经历了生与死才能体会到他们之间的亲密感情。他们共同庆幸现在还活着，同时享受着太阳晒进来的温暖。快到中午时分，忽然洞里又伸进了一双血淋淋的手，这双长满了老茧，又裂了血口的干枯的手，因为刚才不断挖掘墓坑而鲜血淋淋。这双血手，抖抖颤颤捧着一个带盖的土瓷罐子，从罐子的缝隙中，一股喷香的鸡汤味道飘逸出来。接着听见老妇人的声音：“现在，一拨一拨官兵还在抓你们。喝了汤，你们就把盖窝顶在头顶，我在上面埋上土，他们就看不见了。”话音落后，一阵悉悉索索声，老妇人就离去了。

老妇人离开土埂，上了横穿南北的土路，迎面又来了一支队伍。一个骑马的官儿，后头跟着六七个扛枪的士兵。他们一边走，一边用眼光四处横扫，搜寻着目标。她知道这又是一批抓捕刘洪雄和云板小的人马。那几个扛枪的士兵，可能是发现了田野里乱七八糟的脚印，就跳进了田地，开始沿着土埂前行。老妇人心跳得“咚咚咚”，生怕他们发现了墓坑里藏着的人。为了引开敌人的视线，她急中生智，忽然加快速度向自己居住的壕沟跑去，还不断大声喊：“救命啊！救命！”

这伙官兵一听老太婆奔跑呼叫，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掉转回头，向老妇人追去，一边追一边向天空鸣枪呐喊：“站住！站住！”

官兵尾随老妇人跑到土壕里，老妇人扑嗵倒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指着壕沟深处说：“那儿有条大狼，好怕人，求求你们，救救我！”

士兵们望着那条又深又长的壕沟，什么也没发现，十几只大皮靴就开始在老妇人身上乱踢。老妇人不断残叫，抱头哭喊，他们才停了手。愤愤地骂着“嚎丧”之类的话，又走上了土路。

由于老妇人转移了视线，那些士兵们返到土路后就直端端沿着大道向前走去了。只有一个大胖墩无事生非，又从路基上下了田地，顺着那些杂乱的脚印走到了刘洪雄和云板小躲藏的那条地埂上。他边走边哼着个什么小曲，很是心不在焉。他走到墓穴处，忽然两只铁钳似的手掌抓住了他的脚腕子，他“扑嗵”一声被拽进了墓坑。此时云板小已彻底恢复了体力，他很风趣，口吃着说：“这……这……可是你自己要进……进……来！”

他用钢铁一般的巨臂，夹住了这个大胖子的脑袋，腾出另一只手来，从腰间掏出了匕首，正要举起来捅向他的胸口，这大胖子奋力一挣，喊了一声：“板小！”

云板小吃了一惊，赶快松开手，惊奇地喊：“二仁，是你？”

毕力格被板小这一夹，差些被夹断了脖子，喘着粗气说：“板小，你怎么躲在了这里，让我找的你好苦啊！”

板小说：“哥，你不喊这一声，我的刀子可就进了你的胸膛。”随后和刘洪雄说：“刘书记，这就是我和你常说的莫逆之交毕力格，也是我的表哥。”

“你怎么来了这儿？”刘洪雄问。

“这两天，省府军督处下了命令，要不惜一切代价抓捕你们。我们奉命执行任务。这几天挨家逐户搜查，特别是梢林沟方圆二十里是搜查的重点区域。我非常着急，生怕你们落入魔掌，所以到处寻找板小兄弟的这双大脚印子。我看见这地埂上的脚印很大，心有疑惑，没想到当了你们的俘虏。”毕力格陈述着事情的始末。

板小也简略地叙述了自己和毕力格从什兰岱分手后的经历。对目前的处境面呈难色。最大的问题是两个人都负了伤，没有一个落脚的地方。毕力格安慰说：“兄弟别急，我想办法！”

这个时候，那个老妇人又七拐八趔地爬涉过来，看这个军人和板小很熟，问：“你们认识？”

“大娘，这是我的哥哥！”板小说。

“噢，是这样。我也正说这是个好后生，刚才那么多当兵的打我，他一直拉劝。”老妇人说。

毕力格看看太阳，说：“一会儿还有一批人马要来搜捕，你们暂先还躲在这里，我给你们再扩大一下洞口，这样才好藏身。”说着，他扑倒了身体，用刺刀揭起了土层的硬皮，接着用粗壮的双手刨着墓坑的松土。一会儿，就扩成了一个又深又宽的大坑。

毕力格挖着土，忽然惊叫起来：“棺材！”

那老妇人哇一声嚎起来，要跳下坑去揭开棺材看她的女儿，她边哭边诉：“我的凤英呀，妈妈快看看你哇，你现在是什么样子啦？……”

毕力格一听说自己刨的是坟坑，赶快跳出来，说：“这怎么能住人啊，这……这可不行！”

那老妇人跳进了坑里，揭开了棺木，棺材里冲出了一股恶臭。一件浅蓝色的上衣露出来，衣服还没有沤，但尸体已腐烂发臭。老妇人把手伸进了棺材，乱抓女儿的尸体，结果，那布衣已沤成酥渣，手里还抓出了女儿一条带着腐肉的胳膊，那老妇人一声大哭，晕了过去。

（未完待续）

编校 马素峰

田  彬

原内蒙古作家协会副主席。国家一级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从1976年开始发表文学作品，先后发表《狼烟血光》、《青山风骨》《长钩流月》《青诀》《蝶变》等长篇小说十一部。中短篇小说集《人》、《按摩女》、《孙老胖进山》等六部。微型小说集一部，诗集两部，尚有其他文体著作二百万字，共计七百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