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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水井

文/赵春颂

回到故乡,已经见不到水井的踪迹。家家户户的院子里安有自来水管,村里有专人定时放水。用水时,只需拧开水龙头拿水桶去接,非常方便。

而在过去,吃水要到湾边上一口深水井里提,用扁担挑。方方的井台由四块厚厚的大条石组成,井体呈圆形,是用砖砌的,砖纹错落有致。井壁上有的地方布满了黛绿的青苔,水甘甜清冽。不知道几代多少年了,村里的人都到这口井里挑水吃,从井中汲水挑到家中,倒在水缸里,吃喝,洗刷,饮牲畜。尤其是到了傍晚烧火做饭的时候,挑水的人接二连三。有的肩膀上挑着两只桶,手里拿着井绳;有的只挑着桶,拿扁担当井绳用。井的容量有限,提水时都讲究个先来后到,依次按顺序轮到谁谁先打。如果遇到年老体弱者,人们都会主动让一让,帮一帮,甚至有的还帮着挑回家再回来担自个儿的水桶。麦收秋忙时节,白天顾不上挑水,都是天不亮或半夜三更趁空挑上几担。逢雨雪天挑水,要走那一路的泥泞。数九寒冬,井台上容易结冰,格外需要小心翼翼,一不留神就会溜倒蹭一身泥水。或许是苍天保佑,多少年来,村里一直没有发生过人挑水掉入井中的事儿,这是一口柔和的水井。

为了挑水,每家都有一对水桶、一副扁担、一口水缸。水桶是用白铁皮打制而成的,桶的上端是一个用细圆钢做成的“弓”字形的把手,每个桶的容量约十五公斤。扁担一般是用柞木做的柔软耐用。扁担的两头用铁皮包裹,在铁皮包裹的地方,将一根铁条折叠,中间做成扣状,然后上下穿空而过,把铁条的两端在扁担头的两侧固定住,下面就形成了个扣子。扣子的下面连接了几段铁链,铁链的下端有一个U形的钩子。

农村的孩子从十三四岁就开始学习挑水。我至今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挑水的情景:面对着黑黝黝的井口,幼小的心里不由地产生了深深的敬畏之情。当把水桶扔进井里,那种兴奋、胆怯的心情是无法用语言来表达的。由于个头矮,担起水桶之前要把扁担上的铁链折叠了减少高度,即使如此,扁担上了肩还要踮起脚走才不至于水桶触地。挑起了这担水,摇摇晃晃地往前走,没走多远,肩膀就疼起来。我用手使劲往上托住扁担,脸涨得通红,半道上,实在挑不动了,还要放下扁担歇一歇。

头几次汲水,不懂技巧,弯着身子,把水桶左摇右摆,累的满头大汗也摆不满,一不小心,桶就会掉到井里了。记得第一次水桶掉入井里时,我围着井口一圈圈左转右转,一筹莫展,只好扛着扁担拎着另一只水桶沮丧地回家。父亲找了根长杆绑上铁钩伸入井底打捞,用了大半天时间才把水桶打捞上来。

挑水是每天必作的功课,天长日久,熟能生巧,功到自然成,我逐渐地学会了用井绳或用扁担提水。先把桶靠近井壁一边,再用力往另一边拉,紧接着往下一按,水就会灌满桶的。如果水还不很满,就把桶提起来,离开水面,然后再往下一蹲,水一定会灌满桶的。即便在井里脱了钩,也能趁水桶未沉入水中之前,再重新挂上钩提上来。将水桶勾上扁担,担上肩膀,步履矫健地行走在街道上,是那样的沉稳、从容,整个身体随着肩上的扁担有节奏的颤动着,琢玉般的水花,也不时从桶里飞溅出来洒落地上。

村里人家,世代与井相依相伴,所以爱井如命,呵护有加。每年,村里的人们都会自发清洗水井,用水泵不停地抽上一个多小时,井水才能见底。青壮年们搭着梯子下去,将井壁刷洗一番,并把井底的泥沙杂物清理干净。正因为有了大家的爱护,井水终年清澈。

上世纪70年代,生产队每年都分给社员菜园子地。各家种上了茄子、辣椒、葱等青菜。俗语说:“旱锄田,湿浇园。”菜园子不靠沟不倚河,只能是挖井提水灌溉了。父亲是挖井的能手,一天的时间就挖出了一口直径六十厘米深三米的井,水泉旺盛,不见干涸。上坡干活回来,只要不黑天,就要到菜园子里从井里汲水浇一遍菜,让它快点生长。

有的大田里也有水井。西坡的地里有一口用来浇地用的砖砌圆井,井口直径约两米,与地面持平,没有井栏,周围长满了草。如果走不到跟前,根本不会想到前面是一口井。来这块地里干活歇息时,我走到井边探头朝井里望去,水面上漂浮着几只青蛙在游动,看见有人,两腿一蹬,一个猛子扎入深水不见了踪影儿。我想,井口上也不作个标记,掉下人去怎么办?由此,我想起了童年的伙伴——栓柱。

1968年的春天,有一天下午,栓柱独自在村边的春地里放飞风筝,牵着线奔跑着,一边跑一边高兴地仰头张望空中高高飘舞的风筝,却没有顾及到前面有一口井,一头栽了下去……当时四周无人。直到傍晚,家里老人找孩子吃饭了,才顺着飘落在地上的风筝线找到水井里——这是我记忆深处永远的伤痛。

水井,对小孩儿而言是危险的。有一年秋天,枣儿红了,村里有户人家的大人给孩子们打枣吃。枣树下有一口水井,为了防止掉下枣去,就拿一个盖垫遮住井口。打枣时,落下的几个枣蹦到了盖垫上面,一个小孩儿赶忙上前去拾,不慎连人带盖垫一起跌入井中。

如今,水井被填平了,从此以后出生的孩子失去了对井的记忆,也失去了井对人生的磨练和危险的启示。

水井,是人们发明的一项提取地下水的特殊工程。相传伯益是水井的发明者。《吕氏春秋勿躬篇》说:

“伯益作井。”《世本》云:“化益作井”。三国时期的宋衷讲:“化益,伯益也,尧臣。”可见,早在尧时代人们就发明了水井。它陪伴着人类已走过了几千年的沧桑岁月。最原始的井,可能找一个地方,挖出水来就是井,井壁是土壁。后来,用砖或石头一层一层地砌起来,井壁更加坚固不易塌陷,延长了它的使用寿命,保持了水的清洁。随着社会现代化的进程,又相继使用上了压水井、机井和自来水井,实现了吃水用水机械化、电气化。

水井,虽然淡出了我们的视线,直接的联系越来越少,但毕竟养育润泽了一方人,曾经存在的影子依然留在我们心间。水井也给我们留下了许多或欢乐或悲怆的故事,成了一缕抹不掉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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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评:水井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但是毕竟润泽了一代又一代人,读来满满的都是回忆

作者简介:赵春颂,山东省博兴县人,毕业于山东师范大学中文系。教授级高级政工师,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滨州市作家协会会员,长期从事企业宣传思想工作和文化建设工作。在各类报刊发表作品200余篇,著有散文集《老家的枣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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