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胡六六今天又含泪将《子不语之狐生员劝人修仙》抄了八百遍。

太山娘娘不满意，让胡六六去树下罚站。胡六六的身子圆滚滚的，在树下站成了一团金红色的毛球。

他听见太山娘娘又在分析他祖上的经典反面教材：“我放你们出去，是让你们积德行善，多多鼓动凡人修仙,好给你们的功德簿上加上几笔,是为你们好!你们可千万不能学了胡一一,笨笨呆呆的,头悬梁锥刺股苦读五百年,才混了个生员,好不容易下山攒功德了,人没有拉回来一个,自己倒一去不复返。这还不算,竟然被写成了书,广为传唱,各族从此都知道太山出了这么一个傻狐狸。”

胡六六听到这里,惭愧地低下了头颅,狐狸耳朵都耷拉下来。

“哎呀,胡六六好可怜呀,有这样的家族黑历史。”

胡六六扬起身后一条蓬蓬的狐狸尾巴,那尾巴像被子似的将自己包起来,暖洋洋的。胡六六委委屈屈地叼着自己的一缕毛,不敢见人。

“胡六六会不会跟他先人一样傻呀?他今年都两百岁了,也没拉过人头。”

胡六六终于忍不住掉眼泪了,豆大的泪珠打湿了狐狸尾巴。

“胡六六你哭个什么劲啊？你在太山抬不起头,不是更要努力证明自己吗？”树上的小凤凰毛还没有长全,脑门秃秃的,她一大早就被吵醒了,因此叉着腰,怒气冲冲。“腾”,凤凰尾巴上炸出一小朵烟花来。

“可是,可是我确实没拉过人头呀,太山娘娘说我下山肯定会被人拐走了做成披肩,不放我出去。”

“你傻呀,娘娘不放你出去,你可以偷着跑啊!”

“我跑不快的,我太胖了。”胡六六将半张脸又埋了回去。

“可以让别人载你,小飞鼠不是在悬崖边开了个飞机场吗……嗯,不过你还真的挺胖,会超载的。算了算了,我最近刚好在山脚下一个快递站兼职,直接把你打包了送到人那里吧。”

二

谢东风在零食堆里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一个扁扁的压缩袋,里面是一只扁扁的狐狸。

谢东风找到打气筒,呼哧呼哧半天,扁扁的狐狸变得越来越圆,圆得像个橘子灯笼。

“你好,我叫胡六六,”胡六六鞠了个躬，“请问你对修仙有兴趣吗?”

“什么呀,原来是搞传销的。太山来的吧?像你们这样的,都来了好几拨了,我现在怀疑你们太山是个传销窝点.我要向天庭警卫队举报你们。”

胡六六慌了,他没有经验,不知道怎么应对这种情况,只能慌乱地摇着爪子:“不是的,不是的,太山住的都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我们良心大大的好!”

谢东风淡定地翘起二郎腿削苹果:”想要我不举报你们也行,你在这里留下,给我当助手。你们不是都说什么文人贵人修仙好容易的吗?我课业繁重,劳动体力活又多,还怎么修仙?”

这是劝说成功了吗？好耶！胡六六两眼放光。谢东风邪魅一笑，将苹果塞给他，胡六六感动极了。“东风哥哥，你放心，其他事都交给我，我一定会帮你成仙的。”

胡六六开始了勤勤恳恳助人修仙的道路。他一大早就背着竹篮出门挖香菇，顺道去菜市场买菜。回到家，他脑袋上包个三角巾，腰上围个围裙，一爪握着簸箕，一爪握着刷子，尾巴也跟着扫，嘭嘭嘭，一会儿工夫，地板干净了，他也变成了灰狐狸。

谢东风躺在沙发上看小说，胡六六蹲在后院的小板凳上，鼓着腮帮子吹柴火。等谢东风洗完了澡，胡六六端着一锅水煮鱼出来，半张脸都是锅灰。一咳嗽，空中散开一个烟圈。

“再这样下去，你这身毛都不能摸了。”谢东风往他脑门一撸，手掌立刻黑了。

“我不是故意的，我去找一条河洗洗干净！”

谢东风将他后颈子一拎，扔进了浴缸。这是胡六六第一次搓澡吹泡泡，他拖着大尾巴在浴缸里滑来滑去：“哟呼！”

谢东风的手又细又长，力度适中，能揉到人心里去的，胡六六觉得浑身舒服，快睡过去了。

洗完了澡，谢东风用浴巾裹着他，放在大腿上，吹干毛发，还用小梳子给他顺毛。

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胡六六窝在他怀里，甜丝丝地想着。

三

胡六六扶了扶眼镜，努力地解答微积分题目。

胡六六戴上耳机，专注精神地听：“Welcome to Computer-based English Listening and Speaking Test……”

胡六六咬着笔头，爪子握着笔写下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烘托了悲伤的气氛，暗示了人物悲惨的命运……”

一个月后，谢东风收到了成绩单。

谢东风，语文成绩：13分；数学成绩：2分；英语成绩：0分。

胡六六蹲在他面前，哭得快要融化了。

谢东风揉着他的大脑袋安慰他：“没关系的，早跟你说了，人的考试很难的。”胡六六无以为报，只有加倍努力，梦里都在背单词。

下一次期末考，谢东风的成绩还是门门不及格。谢东风叹了一口气，说：“六六啊，你还是回太山吧。”

“什么，你不要我了？我、我已经考到59分了，下次我一定……”

“傻六六，不是你的问题。我只是觉得，像我这样连学习都不好的人，资质这么差，没准一辈子也无法成仙，可能会让你失望。”

“没关系的！”胡六六泪流满面地跳起来，扑到他怀里，大声地说：“就算你一辈子无法成仙也没关系，跟你在一起我过得很幸福，我不想回太山！”

四

谢东风哼着小曲出门，准备踏上仙云回天庭一趟，打个卡。

太山娘娘半路堵住了他，手臂粗的藤条刮起呼呼风声，往他身上招呼。

“这都几千年了，你脾气还这么泼辣！哎哟！”

“你个臭不要脸的，每一世都想着法儿拐走我山头上的小狐狸！亏你还是文曲星，几千年不干正事，专门就在我山脚下蹲点！”

“欲修仙先修人，我这是好心在帮他呀，不然他要修到几辈子才能变成仙？”

“少装蒜，他变成仙了你要咋的？你还是个凡人的时候就看上他了！”

“我是看上他了怎么着？你来打我呀！略略略……”

（文章作者：陈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