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齐超:在一些自我陈述中,你说你会把绘画看成是表达私人情感的艺术形式,可是在你创作的若干装置艺术作品中,却很明显地探讨了一些涉及生死、时间、命运等大的主题。周力:所谓“具象会有限制”,是说如果拘泥于具象传统的图像叙事和观看方式,就会限制对作品的创作或者理解。

周力:我站在窗的中间

周力《桃花源 之七》,布面综合材料,200×300cm,2018年

4月17日-6月30日,白立方伦敦将隆重呈现艺术家周力的首次个展。此次展览以“心原”为题,展现艺术家不拘泥于风格与形式的个人抽象抒情空间,以及艺术家于东西方艺术之间开辟的个人美学疆域。值此画展开启之际,时尚芭莎艺术为读者呈现独家访谈,一起探访周力微妙灵动的艺术世界。

周力曾说:“人观看世界的方式,一般是从窗内望向窗外,或者从窗外望向窗内,而我站在窗的中间。我从一个中立的角度观看我自己,同时也观看世界。”周力以最真实的感知为依据,既不对任何事物做出主观判断,也不依循它们展现出来的客观特质。她试图打破主观与客观、感性与理性的二分法,用现象学的方式将生命经验及其被获取的过程悬置于一切既有的概念或规定之上。

周力:我站在窗的中间周力:我站在窗的中间

艺术家周力(左);资深媒体人、专栏作家齐超(右)

表达的边界

齐超你曾经在采访中说过“具象会限制表达的边界”,能具体解释一下这句话吗?从艺术家而非观众的角度来看的话,你觉得具象作品一定比抽象作品表达得更少吗?或者说你所谓的表达是否有其它内涵?

周力所谓“具象会有限制”,是说如果拘泥于具象传统的图像叙事和观看方式,就会限制对作品的创作或者理解。当你理解了抽象的一些原理,或者说当观看方式被拓宽了之后,再回去看具象,就也可以用抽象的方式观看具象作品,多了不同的角度。具象和抽象两者并不是割裂和矛盾的,而是一脉相承的。比如Cy Twombly作品中的节奏和构图,很多都受到了欧洲古典绘画的启发,这种例子很多。

周力:我站在窗的中间

周力《桃花源 引音.冷雨埋春》,布面综合材料,200×200cm,2018年

当然,也有观众就只愿意停留在具象的观看方式上,也能在抽象作品里看到自己才看到的东西,这也是不能否定的观看。抽象和具象本来就不是二元对立的。比如我之前说过的,最近一张作品里的线条来自《早春图》里的边缘线,那你说它是具象还是抽象呢?这最终取决于你怎么看待它。

周力:我站在窗的中间

周力《心原-桃花源 之一》,布面综合材料,250×600cm,2018年

周力:我站在窗的中间

“我站在窗的中间——心原”展览现场,2019年

齐超你也曾说“创作时总会有一个假想的对象”,按照这个说法,那么绘画就是你的语言。而你总是能合适地、恰如其分地表达出自己吗?

周力:我的创作不仅仅是一个表达自己的过程,它经常是一个我跟假想的对象交流或者互动的过程。在这个过程里,我既是在观看看对象,也是在观看我自己,因此也常常会对自己有新的认识。绘画是一个跟对象互动的过程,有时候它向我表达的比我自己想要表达的还要多。这样的交流是属于我自己的,而当它最终变成作品时,又变成了作品跟观众的交流。我想,如果我自己跟作品交流得够深入的话,那么作品也就具备了跟观众深入交流的能力,至少我是这么希望的。

周力:我站在窗的中间

周力《心原-桃花源 之二》,布面综合材料,200×300cm,2018年

齐超画一幅画的过程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什么时候或者说画到什么程度的时候,你会觉得一幅画完成了?这或许涉及到一个你自我意识必须十分清楚的表达的边界问题。

周力这跟上一个问题有关,首先不是表达,而是交流。一幅画完成的时候,作品会发出一种信号,这个很难说清,大概就像你在看一处风景,看了很久很沉醉,然后忽然就觉得可以离开了。这并不是所谓“看够了”,而是“可以了,这次就到这里”。

周力:我站在窗的中间

周力《心原-桃花源 之三》,布面综合材料,25×60cm,2018年

齐超画布上的元素成型一方面有赖于画笔、颜料等材料;另一方面仰赖于艺术家的笔法,前者参与到绘画里要遵循一定的物质特性,当物质特性和艺术家的感性相遇时,是否会生发出矛盾?或者说材料会限制表达吗?

周力物质的特性跟人的感知是可以衔接的,乐器、镜头,甚至文字,都是这样。人的感知通过各种材料得到了再现,人在这个过程里也能提升自己的感知。选择什么样的材料,可能有每个艺术家天性的部分,还有各种其它原因,但它们的原理都一样。对我来说,这不是限制,而是连通和扩展。

周力:我站在窗的中间

周力《桃花源 之六》,布面综合材料,160×130cm,2018年

齐超当今世界上,用抽象绘画表达私人情感情绪、生命体验的艺术家不在少数,你觉得你在创作理念上和他们有什么根本性的区别?

周力也许没有,因为艺术的本质不在比较,而在于达到自己能达到的高度。当然,这个“高度”有个要求,就是真正地找到自己。如果真的找到了自己,那么每个人其实都是不一样的。我不是那种能创造一个门类或者一种风格的天才,我也不认为那是艺术的根本目的。就像做人,如果只是想着“要跟别人不同”,却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做什么,那其实是找不到自己真正特别的地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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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力《桃花源-林》,布面综合材料,200×300cm,2018年

周力:我站在窗的中间

“我站在窗的中间——心原”展览现场,2019年

东西方艺术的影响

齐超根据你自身的成长和学习经历来看,东西方艺术都对你的创作产生了不小的影响,尤其你也经常表达书法和你的创作之间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可是我们知道,西方绘画从具象到抽象有一个十分严谨而理性的逻辑发展脉络,而中国书法的背后又是一套独属于中国的文化概念和审美要求,你认为将这两种逻辑嫁接在一起是否完全可行?

周力我也不知道你说的逻辑架接是否可行。我的艺术受到各种艺术的影响是一回事,所谓的融合东西方是另一回事。我的艺术是从自己的个人经验出发的,是那些对我而言真实而具体的东西,是我有真正了解和体会的东西,它们很自然地来自不同地方。我不太去区别东西方,它只是一个概念。比如线条,也不一定就是东方的,波提切利(Sandro Botticelli)对我的影响也很大。以前的艺术家也是这样相互影响的。艺术的发展一直都是这样,它是自然生成的,不是在框架里被预设和制造的。

周力:我站在窗的中间

周力《心原-蓝 之一》,布面综合材料,250×600cm,2018年

齐超对你来说,写书法和画一幅抽象画之间的区别在哪?

周力完全不一样吧,就好像演奏不同的乐器,它们当然能相互启发,但毕竟不一样。另外,书法对我来说是更像是跟绘画有关的练习,也像是绘画之外的另一种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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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力《心原-蓝 之二》,布面综合材料,200×300cm,2018年

周力:我站在窗的中间

“我站在窗的中间——心原”展览现场,2019年

齐超西方的线条之所以越来越从绘画里独立出来,这遵循着一个线条作为轮廓线的形式主义传统,是西方艺术家的形式语言实践。书法虽然在很大程度上也是线条,但是背后的内涵和西方则完全不一样。所以你觉得在未来,线条在绘画和书法中将沿着怎样的路径走下去?

周力我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解方式。对我来说,线条最好不要被割裂出来看,它是线条,但也不是。它不是概念上的线条,而是跟我有关的线条。它们首先是颜料和笔触,甚至可以是有自己的性格与生命的。“线条”这个概念是一种方便谈论它们的方式,但它们不是一个整体,也不会作为一个整体去发展。每个人的线条是什么样子,是在每个不同艺术家的作品里去显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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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力《心原-蓝 之三》,布面综合材料,200×300cm,2018年

线条的力量

齐超从你的创作发展来看,早期学习油画是从写实作品开始的,往后到2000年前后,“窗中世界”、“蜕变”系列一直到近期的“白影”、“心原”,除了越来越抽象之外,线条也越来越成为一个十分显见的创作元素,在这个过程中有没有刻意寻找一种很能代表自己的符号?

周力没有,每个成熟的艺术家都会有一些自己标志性的东西,但这是自然而然的。就像人的面孔,每个人都会有一些被人记住的特征,但这甚至都不是自己能控制的。

周力:我站在窗的中间

周力《心原-蓝 之四》,布面综合材料,200×200cm,2018年

齐超拿你比较有代表性的绘画“白影”系列来说,在其中有叙事吗?各种不同粗细、颜色、笔触的线条之间一定发生着某种关系,这个关系是具体的吗?它们代表了某个故事、情境或情绪吗?

周力会有一些具体的故事,“白影”系列源自我对父亲的情感和回忆,里面有很多温暖的东西,也有很多伤感的东西。作品很多来自具体的情境或故事。但我觉得也不要再细讲了,大家在作品里看到了什么,都是属于每个人自己的故事或想象,对我而言已经不重要了。曾经有观众告诉我,她在当时的一幅画里面看到了伤感。那我想,她是看到了我看到的东西。但肯定有观众没看到,或者看到了其它的,那也是很自然的,观看是属于每个人自己的。

周力:我站在窗的中间

周力《心原-蓝 之五》,布面综合材料,200×200cm,2018年

齐超在你所有关于线条的绘画里,线的排列、组合以及它们之间的远近亲疏等等关系是否有一定的逻辑,或者说它们有什么形式上的共通性?

周力它们之间的关系一般跟某种节奏感有关,就像谱曲;有时候也跟某种视觉的想象有关。同时,这些笔触也是在做它们自己,它们是有生命的,我只是在感受它们的意愿。有时候我在提问,它们在回答;有时候反过来,它们提问,我回答;有时候面面相觑,一起发呆。

周力:我站在窗的中间

周力《心原-蓝 之七》,布面综合材料,160×130cm,2018年

齐超实际上,命名也渗透着艺术家对自己作品一定程度的解读,你之前以线条为主要元素的绘画有命名为“相望、乐水、缠绵、夜”等等,后来干脆直接称之为“线”,这个变化是否涉及到创作理念的变化?为什么?

周力更多是每个阶段的主题不一样,就是前面说的,作品的对象不一样。“对象”不一定是一个东西,也可以是一件事,或者一种思考、一种体会,它都可以成为我观看的对象。

周力:我站在窗的中间

周力《致挚爱的蓝 之三》,布面综合材料,200×200cm,2018年

齐超在一些自我陈述中,你说你会把绘画看成是表达私人情感的艺术形式,可是在你创作的若干装置艺术作品中,却很明显地探讨了一些涉及生死、时间、命运等大的主题。当进行这样的创作时,在创作观念和创作方法上是否有很明确的改变?

周力生死也好,什么也好,所有的大问题,我都是从自己的实际经验和体会出发来谈的,因为每个人都无法回避这些问题,它们就会在你的生活里出现,成为你经验的一部分。我谈的也就是个体经验,而不是“私人情感”。当然,私人的情感也是个体经验的一部分,但个体经验包含得更广,所有的思考和所有的生命中的经历,都是个体经验的一部分。

周力:我站在窗的中间

周力工作照

齐超这次的展览“心原”,和前作相比,在创作观念或者方法上有什么变化?从“心象”到画布上的形象,理性和感性是如何分别起作用的?

周力主要就是集中在我与对象的相互观看与相互关照上面,近两年的感悟就是。你在观看对象,或者观看这个世界的时候,其实也是在观看自己,所以标题在“心原”的前面一半就是“站在窗的中间”,既向外面看,也向里面看。我希望能打破“主观”与“客观”的界限,或者说相对应的,也要打破许多二元对立的界限。用欧洲的话讲,大概就是一种自我的“悬置”;用中国的话讲,大概就是“物我两忘”。这些词听起来很美好,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到了多少,但在过程中确实有很美好的感觉,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新的世界,也希望能把这种感受和体悟带给别人,所以也会继续努力下去。

正在展出

周力:我站在窗的中间

展览:周力个展“我站在窗的中间——心原”

时间:2019年4月17日-6月30日

地址:白立方柏蒙塞(伦敦)

精彩回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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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尚峥妍][图片提供/伦敦白立方柏蒙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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