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緬甸立下汗馬功勞的新一軍於1945年8月15日由雲南開赴廣州灣途中,在貴縣接到蔣介石命令,指定開赴廣州受降。時任新一軍新三十八師副師長兼參謀長的龍國鈞撰文回顧了那段難得的經歷。

開赴廣州

新一軍於1945年8月15日由雲南開赴廣州灣途中,在貴縣接到蔣介石命令,指定開赴廣州受降。即決定新三十八師趕快由玉林、北流、容縣、梧州公路推進到梧州集結待命,軍部及其餘的兩個師在貴縣集中,候船運梧州待命。這時候軍長孫立人召集各師師長在貴縣開會,商定受降措施,並令各部隊快速運送。我記得當時新三十八師全體官兵,無不興高彩烈,玉林市的老百姓也都歡喜若狂,鞭炮整日不停,街頭上舞獅的和耍龍的比春節還要熱鬧。大家都以爲從此就是昇平盛世了,誰會想到內戰就會接踵到來呢。

8月中旬,新三十八師全部由玉林向梧州推進,經過六七天,全部到達梧州上游15公里的戎圩小市鎮上,等船待運。那時新一軍軍部已在梧州設立船運指揮所,封徵船隻,軍屬的其他兩個師及直屬部隊則仍集中在貴縣,因船隻太少,還沒有啓行。新三十八師在戎圩鎮等了三四天,就分批上船向廣州進發了。第一批船載着新三十八師的第一一三團及師屬通信營、師指揮所等,由師長李鴻率領,於9月7日首先到達廣州。我(任副師長兼參謀長)帶領師屬炮兵營、工兵營、汽車連及一一二團的一個步兵營乘第二批船,於9月10日晚到達廣州。以後師屬各部及全軍各部隊均在9月份及10月上旬內陸續到達了廣州。

現將我親眼看到的由梧州到廣州沿途情形略作介紹。由梧州到廣州的沿江小圩鎮小縣城如封川、都城、德慶、九官、六都、悅城、祿步、西南等地,由於兵燹以後,都是蓬蒿滿目,破瓦頹垣,淒涼一片。市面上來往行人很少,特別是很少青壯年男子,一般都是老弱婦孺而已。沿江小股土匪如毛,我們的船雖然滿載着武裝齊全的部隊,但兩岸仍然有冷槍向船上射擊。船上部隊竟然也用機槍向岸上作無目標的連續掃射顯示威力。晚間停船宿營時,也要嚴密警戒。據我們師派出的由江岸陸地前進的騾馬車輛部隊到達廣州後所談,說是沿途土匪組織,不僅人數多,且各有軍隊番號,幫派複雜,各有國民黨的軍政後臺,軍匪不分。我們的騾馬車輛通過時,先遣人員要先投帖“拜山”,請求通過,否則諸多阻難,甚至軍隊宿營後連小菜副食品等也無法買到。沿途只有肇慶是個特殊地方,在破瓦頹垣中,煙館、賭場、娼寮、飯店林立,和重慶、貴陽、昆明同一模樣。當我們的第二批船隊到達佛山市前,已經接到第一批船隊留下來的情況通報,說:原侵佔西江一帶的日本軍隊,除留下一部分兵力仍舊據守佛山市外,大部已退往廣州去了;防守佛山的日軍,現仍

在市郊佈防,市郊小河交通也仍在日軍手裏掌握着,只要我們船隊的先頭第一隻船掛上軍旗,便可通行無阻。當時我還懷疑日軍可能不會如此馴服,爲防萬一起見,在船隊接近市郊小河前約二里處,將載步兵營的船隻靠岸,作好戰鬥準備,其餘船隻依通報所說辦法繼續前進。我們的先頭船接近佛山市時,看到河中水面攔有鐵絲障礙物,兩岸各有哨兵監視。當日軍看到我們的船隻前進時,他們馬上推開障礙物,並向我們船頭軍旗敬禮。

在廣州受降

張發奎第二方面軍總司令部和新一軍軍部都派有前進指揮組隨我們的第一批船於9月7日進入廣州市。當我們第二批船隊到達廣州時,已是9月10日晚9時左右。船隊在沙面登岸,早有本師前進指揮所的參謀人員分頭帶領新到部隊進入宿營地。新一軍軍部設在沙面,我到軍部報到之後,會見了師長李鴻,向他詢問受降佈置及廣州市面情況。李鴻說:“廣州集中日軍約2萬多人,由華南日軍指揮官田中久一中將指揮。張發奎指示過田中,要他將駐廣州附近的部隊逐步交出防務後,迅速集中,所有日軍及日僑的武器、彈藥、財產等都原地封存,在各封存地點由日軍酌留二三名士兵,會同中國軍隊派人共同暫時看管,等候中央派員接收。每個封存地點都要準備移交清冊一式三份,一份交第二方面軍總部,一份交新一軍,一份由日軍保管。新一軍在廣州受降佈置計劃是:軍部及軍直屬部隊與新三十八師全部駐防廣州市及市郊,新三十一師全部駐防以石龍爲中心的廣九鐵路沿線,五十師全部駐防以清遠爲中心的粵漢鐵路南端英德、花縣沿線。新三十八師在廣州市區及郊區的佈防計劃是:將第一批船隊運來的第一一三團駐防市中心區東起東教場西到太平路、豐寧路。第二批船運來的師工兵營駐防城北郊的越秀山、白雲山地區,炮兵營、輜重營、駐防河南地區,以後的第一一四團預定駐防東山、沙河、石牌地區,第一一二團駐防西關、芳村、石圍塘地區,師部設在維新北路敵僞的廣州市警察局內,師屬各團營在各駐防區內應集中掌握三分之二的兵力,隨時準備應變,尤其是防備日軍的譁變。對各區內日軍準備移交的倉庫應依倉庫大小,各派出兵力一班或小於一班看守。凡擔任看守倉庫的部隊應嚴密注視留守日軍的行動,雙方會同封閉庫房,非得師部同意不得進內或動用任何日敵移交的東西。各防區內的市面治安,由步兵團團部或師直屬營營部派出巡查班巡查。還規定對搶劫盜匪可加以逮捕,送交師部處理;對鬥毆爭吵案件,只許勸解;其它民間糾紛,一概“不得干涉”(後來事實證明,規定自規定,未起到應有的作用)。

日軍投降繳械後的一個月,是新一軍軍部及新三十八師師部最麻煩的一個月,這有下列幾種原因:一是新一軍部隊由廣西運廣州的時間太緩慢,前後竟拖到一個月之久,到廣州後的任務是受降與維持治安,日本軍隊在廣州的兵力龐大而且集中,我們當時深恐它們突然譁變,則新一軍到達廣州的部隊兵力不足,難於施加制約,因此,不能不集結較大力量隨時準備應變,以防萬一。第二是日本軍隊中有三四千朝鮮人和臺灣人,這些人在日本軍隊中都是兵,只有極少數幾個准尉、少尉級官佐,他們在日軍編組中又都分散到各個連排中,彼此是毫不相識的人。日本宣佈投降以後,朝鮮獨立,臺灣迴歸了祖國懷抱,他們便不再服從日本軍官的約束,日本軍隊也再不管理他們了。日軍部隊中的朝鮮人、臺灣人與日本人時常發生毆鬥殺害。另外還有爲數不多的朝鮮人和爲數較多的臺灣人,流散在廣州市面,他們已成了朝鮮僑民和福建人了,這些人雖不在日本軍隊中,但其中有些人卻曾爲日軍作倀,做過許多對人民不利的事,因此常有毆鬥發生。這時候廣州地方行政系統還未建立起來,市面治安卻又非新一軍管理不可,但新一軍既不懂國際法,也不懂地方行政,無法應付,對小案件只好勸解,對重大案件則不分青紅皁白一律將當事人同時關押,有人擔保的則予以釋放,無人擔保的則準備以後移交地方當局。我記得當時新三十八師關押了三四十人,以後都交給了警察局去了。第三是不少商人,過去用合夥方式勾結日僑或利用日軍勢力,大做走私買賣,但是自從日軍投降、日僑撤退後,這批財產或商店便成爲糾紛根源,有股份的中國人常因分贓不勻而爭打,沒有股份而知道其內幕的人常借名敲詐,甚至白晝搶劫,引起市面上治安紊亂。第四是國民黨特務的搗亂。國民黨各式各樣的特務,在日本軍隊未投降之前,早已與廣州地方的各種黑幫會勾結起來,有的還撐起所謂“策反”等各種名目,做了漢奸;日本投降,他們又說是地下工作者。這些鑽出來的所謂地下人物,當新一軍進入廣州時,他們早已自封爲冠冕堂皇的地方軍警行政機關和人物了。我記得有過這樣一回事:新三十八師派出的巡邏組在一條較偏僻的街巷裏捕捉了兩個搶匪,送到師部收押審問,據他們說是中央憲兵某團的憲兵,不是打劫,而是奉命搜查一個臺灣籍的日軍逃兵家裏的私藏槍支。我們都很詫異,廣州如何突然鑽出來了中央憲兵呢?更奇怪的是不到兩天,居然有佩帶少將軍章的什麼“主任”坐着破轎車來到師部要領犯人,師部無法應付,只得推說犯人早已押解軍部,請他前往軍部洽辦,那時整個廣州是亂得一塌糊塗。

我記得還有一件更頭痛的事:日軍侵佔廣州已經幾年,少數日軍已與我國婦女結婚,並且生有子女的。當日軍奉令集中撤出廣州時,張發奎命令不准他們帶走中國婦女,要新三十八師暫時將這批婦女小孩約六七十人集中看管起來,師部隨即在天河飛機場附近找到空軍的一所空房,將她們集中,並交駐在附近看守空軍倉庫的部隊負責看管。不料張發奎的行營以後竟不過問這事,既沒有具體處置辦法,也沒有通知後勤部門發給給養,師部在最初半個月裏預支給養給她們,但後勤部門卻拒絕報銷,因此看守部隊便拒絕再發,弄到這批婦孺想逃逃不出,想活又活不下去,飢餓與疾病交相困迫,日日都有死亡。後來還是師部報得了軍部同意,先讓在廣州有親友的人具保釋出,其餘以後就任憑跑散了。

*作者時任新一軍新三十八師副師長兼參謀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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