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品|深水娛

撰文|張晶

統籌|楊明

責編|胡夢瑤

他們只拍明星,誰紅拍誰。尤其是流量明星;有時候也偶遇老藝術家,老藝術家們普遍低調,也易親近,不拍白不拍,如果再膽大一點,說不定還可以合個影,要張簽名;有的藝人看着面生,管他呢,先拍,寧可錯拍一千,不能放過一個。

他們是打工者、橫店羣演,亦或兩手空空的無業遊民,但在機場,他們是鏡頭的主宰。

他們被慾望驅使,成爲粉絲經濟鏈條上微不足道的一環。相反,從他們搖搖晃晃的手機鏡頭裏,一個未被精修的娛樂圈呼之欲出,那些湧動的暗流,不動聲色的博弈,或許更加耐人尋味。


T2VIP通道口,衆人將手機鏡頭加高,對準大廳的出口(受訪供圖)

直播男團

深夜11點半,王一博長沙飛北京的航班已經落地。但是關於這個當紅藝人今晚走不走VIP通道,機場的主播們發生了分歧。王替看到首都機場T2到達口,已經有兩名黑衣保鏢等候接人,斷定王一博今晚不V,況且,穿戴入時的粉絲們早已三五成羣圍在那裏,眼巴巴地探頭向裏望。

小龐卻舉着兩個手機,頭也不回地走出到達口,右拐100米,就是T2的VIP通道,“王一博肯定走V。”

看到小龐離開到達口,王替有點沒底了,“觀察十分鐘,如果不對就去V口。”

等候在V口的小龐掏出自拍杆,拉到最長,踩在門口的臺子上,卡好位置,足以讓手機越過VIP通道那2米多高的鐵皮圍擋。透過這樣的拍攝,鏡頭後面的粉絲們能看到偶像的時長是2秒。如果偶像再跑兩步,那你就只能看到一個影子。

小龐今年25歲,在工地開過幾年挖掘機,喜歡趙麗穎,四處追女神活動,發佈在自己的快手賬號,成了一名追星男孩。時間一長,他摸出一些規律,發現不僅拍自己喜歡的藝人可以漲粉,其他藝人發出來也有流量,四處跑活動成本太高,他選擇常駐機場,成爲最早來機場直播明星的主播之一,快手上的粉絲接近200萬。

王替的直播ID掛了八名頂流藝人的名字。粉絲量逼近90萬。一般的主播晚上下播比較晚,上午起不來,但他比別人勤奮,上午就來機場開播,他總結了一下自己,“喫飯,睡覺,拍明星,就這三件事。”

像小龐和王替這樣的主播,在機場有數十人。他們大多是北方人,一部分是追星的粉絲出身,一部分是從橫店北上的羣演,影視行業寒冬,橫店消化不了那麼多羣演,有人便轉型做了直播。剛開始在機場蹲點的人並不多,時間一長,親朋紛紛結伴而來,有的還帶徒弟,“一下子就成了一個男團。”

在機場直播幾乎不需要什麼專業設備:兩部手機、一臺DV、兩個充電寶、兩根數據線、一個自拍杆,再加一個外接鏡頭,就可以上手了。有的主播對視頻的要求高一些,把手機換成了最新款的iPhone 11高配版,一萬多一部。

拍攝時,他們的手中握有兩個手機,上面一個錄高清視頻,下面一個用來直播,數據線隨時插在手機上,以防斷電。明星一旦出現在到達口,主播們便像蜜蜂歸巢一樣,從四面八方圍上去,有的藝人想去個洗手間,主播們的鏡頭就對着洗手間門口,隨時等候藝人現身。

他們屏氣凝神,眼睛盯着手機屏幕,爲了防止摔倒,有的相互搭着肩,整個隊伍呈V字形。中間的C位是不站的,這個位置要留給機場代拍。


杜江一家三口剛出站便被主播們包圍

圍獵

機場拍攝首選流量藝人,數字經濟裏,流量就是一切;有時也能偶遇老藝術家,老藝術家們普遍低調,也易親近,不拍白不拍,如果再膽大一點,說不定還可以合個影,要張簽名;有的明星看着面生,管他呢,先拍,寧可錯拍一千,不能放過一個。

多數明星到達機場的全套裝備是帽子墨鏡加口罩,“很多我都認不出來”,小龐不管這些,先拍了再說,直播間“人多,總有人會認出來。”認不出來也沒關係,一律將他歸入“不認識系列明星”,也有流量。

相比之下,他們喜歡拍不戴口罩的明星,最好還能帶妝,粉絲愛看。然而,不是所有到機場的藝人都會化妝。安檢的時候,明星們褪去帽子、口罩、眼鏡,也褪去了明星的光環,在鏡頭裏看上去,他們與常人無異。此時,便是抓拍明星素顏的絕佳機會。主播們當然不會輕易放過。

於是,雙方在安檢口上演了一場擋鏡頭大賽。場面堪比行爲藝術。助理和保鏢們踮起腳尖,雙手在空中胡亂揮舞,試圖干擾鏡頭,兩隻手有些不夠用,經常敗下陣來。在這種未經濾鏡美化的視頻裏,你能意外地發現,這些活在精修圖片裏的藝人臉上的一顆痘痘,或一顆痣。

藝人頻繁出動的時候,也是機場的主播們最忙的時候,比如現在。各大衛視的跨年活動剛結束,1月1日當天,至少有55名藝人出入首都機場,主播們也迎來送往,跟着熬夜是常有的事兒。當然,也有通宵的時候。去年5月,小龐從凌晨三點熬到上午十點,連着直播了6個藝人。


1月1日部分出入機場的藝人航班,名單被私下兜售

有時候,要播的藝人不在同一個航站樓,他們播完一個,需要乘機場擺渡車,趕往另一個航站樓。擺渡車的車程是固定的,只要20分鐘,他們會準時出現在下個明星的到達口。

藝人的行蹤,在娛樂圈裏幾乎難以成爲祕密。私下兜售的藝人信息,與他們的身價比起來簡直可以忽略不計:花1元能買到每日來往於首都機場的所有藝人航班;10元可買到200位當紅藝人的證件信息;200元可打包買到1000多名藝人的身份信息,幾乎涵蓋藝人的所有證件號碼。這些極爲私密的信息,價格低廉,無障礙地輾轉於娛樂圈的各個環節,早已是一條成熟的流水線。

小龐否認自己購買信息, “比如王一博,這兩個地方去的比較多,一個是長沙,一個是浙江,在浙江拍《有翡》,在長沙錄《天天向上》。假如明天有活動,今天必飛。”

再者,“我有很多粉絲,我還用買航班嗎?粉絲就會跟我說,今天有誰有誰,不需要自己敲機子。”尤其是流量明星,出發會有出發圖,只要藝人登機後十分鐘,就會有他的出發圖更新在微博超話裏。


直播間展示的部分藝人航班

在機場蹲點有技巧可尋。T3的2號出發口,是明星藝人最常經過的出發口,因爲它離頭等艙值機區域最近,如果是T2,主播們多數在12號口蹲點。相較而言,T3的條件更利於拍攝,那裏寬敞,明亮,尤其是到達口,如果步行的話,藝人要走過50米的長廊,經過兩部扶梯,再步行30米才能到達停車場,這個過程至少需要5分鐘,給拍攝留下足夠時間。即便是VIP通道,T3的環境也遠比T2樂觀:他們扒在欄杆上,把DV對準50米外的VIP大廳,拉近鏡頭,再用手機對着DV畫面;相比之下,T2的VIP通道緊靠馬路,但圍擋一攔,幾乎遮個嚴嚴實實。

12月22日,主播們夜守肖戰。他們在零下7℃的馬路邊上已經等了近一個小時,拿手機的一隻手要凍僵了。夜裏11點半,肖戰終於出現在機場貴賓廳,他快步走向休息室,人羣中爆發一陣騷動,小龐舉起DV拉近了錄,鏡頭裏,一個戴白帽的人影一晃而過,有粉絲覺得時間太短,“看到了一秒鐘,也是看到了。再讓你們看一遍”,小龐調慢播放速度,又播了一遍。

直播還未結束。用不了多久,接送藝人的車輛會駛入T3的VIP區。他們通常會等藝人坐車離開。此時,他們最擔心這些價格不菲的豪車停在大廳入口的正前方,這樣會擋住鏡頭,主播們便跟着車跑。有時候,他們會指揮司機停車,用足以讓車內聽到的嗓門兒大喊,“再往前開一米!”

王一博被圍堵視頻 (來源:網易娛樂)

主播及粉絲們在首都機場T2的VIP通道外等候王一博現身

戰術

如果以最粗暴的方式將機場的主播劃分類別,大概可分爲羣演或非羣演。

“善於包裝”是有過羣演背景主播們的一大特點。大全是最近才加入的一個主播,今年27歲,剛從南方過來。他做過一段時間羣演,對拍明星有幾分講究,前段時間,他憑藉“土味情話”,將一條與女藝人互動的視頻送上熱門。

與別的主播不同,大全喜歡給自己也錄一段,與藝人的視頻合併。他看重與藝人的互動性,希望通過差異化競爭,迅速打開局面。

但是,開播沒幾天,因爲打了一行標題——“現實中的腿”,他被平臺制裁,直播間的人數長期低於3人,還處在“掙扎期”。

在機場漫咖啡的座位上,他開口便抱怨起來,“被女人騙了幾十萬”,還不止一次,問及爲何被騙多次,他語意無奈,“被逼的”,只怪自己“太老實”。按照大全最初的打算,他想找個好女孩,回河南老家,用手藝過活。如今,他暫且只能在機場直播。

當羣演的時候,鏡頭握在別人手裏,現在,自己纔是鏡頭的主宰。沒明星可拍的時候,有人也給自己拍幾張照片,戴一頂黑色小帽,秋褲掖進白色襪子裏,雙手插兜,發個朋友圈,表示“我有當明星的潛力”。

王替很有自知之明,他不自拍,也從不主動找明星合影,只和網紅拍過,“我長成這樣跟人家合影,不好意思張口,人家不給你拍,你也說不上啥。”

小龐也沒有羣演經歷,他行事低調,常常裹着一件棉大衣,半躺在地上打遊戲,拍攝也很少與明星說話,除非對方先開口。倘若明星不讓拍,他就不拍了,他還補充道,“大部分明星脾氣都好。”

在他看來,有些主播“不好好播明星,光靠嘴皮子”。小龐爲直播花了不少心思,他記性極好,留意藝人的一切:接送藝人的車牌、車型,身邊的助理,也包括護送藝人的機場保鏢,“個子高,揹着包,一年四季一身黑,胳膊上有閃電標誌,”很多明星用同一個公司的保鏢,臉熟的有十幾個,“追星的大多是女孩子,追的都是男明星,所以有保鏢,女明星要什麼保鏢,紅的女明星都走VIP。”


粉絲們纔是真正的金主

金主

機場直播鏈條上,粉絲是其中的關鍵一環,它是主播們真正的金主。同時,主播們很能明白一個道理:直播間的粉絲是藝人的粉絲,不是我的粉絲。記住這一點,直播的時候便能有的放矢。

主播對藝人的稱呼更接地氣,粉絲們眼裏的“哥哥”“弟弟”,在直播間一律被叫“哥”:戰哥、坤哥、璽子哥。機場的拍攝條件有限,最後出來的視頻或明或暗,或清晰,或模糊,粉絲們大多不介意,哪怕只拍個影子,小龐也回傳給她們。他還會轉達粉絲們的關心,提醒她們的偶像穿秋褲。

不過,對有些不太現實的要求,小龐也會一針見血地指出來。比如,一個粉絲想讓易烊千璽朝鏡頭揮揮手,小龐覺得這個要求有點過,“他是外冷內熱型的,他能跟你招個手那都算是過年了。”

如果藝人是半夜1點的飛機,小龐需要在晚上11點到達機場開播。他的開播時間一般比藝人航班提前兩個小時,哪個藝人習慣踩點來機場,他心裏有數,不會故意拉長粉絲看直播的時間。

王替的直播風格跟小龐不一樣。假如粉絲問他,“XX幾點到”,他只能回你一句,“快了”。根據直播經驗,他不能在直播間說幾點,“整的我直播間都沒粉絲了。”

這種行爲被稱爲“遛粉兒”。“遛粉兒”的不止王替一個,機場的另一名直播在“遛粉兒”上段位頗高,一句“人快來了”,粉絲們一等兩小時,最後能不能等到,還得憑運氣。

“就他坑得最多。”大恆說。大恆混跡娛樂圈多年,是最早帶這些主播們跑場直播明星的大哥。

大家都在橫店的時候,“他們能在一個沒有XX的酒店門前直播,騙XX的粉絲。”大恆看不慣這些人騙錢,便用自己的資源,帶他們“播真的明星”。不過現在有些事,連他也懶得去管,“他們喜歡明星是假的呀,直播間是誰的粉絲,主播就喜歡誰。”早期直播時,大家的ID都用自己的名字,現在“誰紅掛誰的名”。

有時候藝人太多,實在看不準播誰,來吧,你們PK吧,誰家的粉絲贏了,播誰家的偶像。於是,姑娘們將大把的銀子撒出去,只爲在VIP通道看一眼偶像的影子。

主播們樂得參與這種遊戲,也常常與別的主播PK,“逞兇鬥狠”,把直播間的火燒旺,把粉絲架上去,有的粉絲只是單純爲了“想贏”,上萬的快幣砸了出去。事實上,這些主播們天天在一處,私下都認識。

機場的一名主播算是看明白了:直播是什麼?直播就是圈錢。


T3VIP通道外等候的機場代拍

階層與公平

對於鏡頭,藝人們多有一份“近則不遜遠則怨”的複雜在其中。就幾次現場觀察所得,藝人在機場面對的鏡頭不低於50個。如果單純按照鏡頭數來看,每次“機場秀”不亞於一場小型的發佈會。

在小龐看來,明星走不走VIP,跟紅不紅無關,而是喜不喜歡被曝光,“有的不喜歡被曝光,就喜歡走V,不走V 的也不一定不火,趙薇就不V,你說趙薇火不火。”

如果留意觀察,明星在機場的反應,多與他們的事業走向掛鉤。尤其對意圖復出的藝人,機場往往會成爲復出“試水”的不二選擇。去年深陷納稅風波的某一線女星,復出艱難,媒體曝光被壓後處理。女星一向都走VIP通道,近來卻頻頻出現在機場的到達大廳。在小龐們的手機鏡頭裏,她依然步履優雅,笑意盈盈,不時提醒身邊的人留心腳下,態度極爲親民。有一次,小龐還幸運地合了影,將他和女神的合影設置成了新頭像。

藝人將復出的“試水”場合選在機場,還不止上述一例。生產過後的女藝人,也青睞機場秀。只要她們自願曝露於公衆面前,衆人的鏡頭會自動對準她們的肚子、手臂和大腿,只有經過這一關,才能大大方方地重新回到舞臺——她們深諳於此。

當然,並不是所有藝人對“機場秀” 都青眼相加。遠有吳京、胡歌,近有賴冠霖等人,對機場“代拍”多有怨言。12月初,在T2出發口,吳京指着對面的主播們和代拍,面露不悅,“別讓人家討厭你們。”

簡裝出行的藝人,索性拔腿就跑,將一羣人遠遠甩在身後。

然而,更多的是無奈。王凱與助理隨行過安檢,素顏,面對包圍而來的鏡頭,助理擺擺手,“這兒不讓錄了,你們……聽話好嗎?”人們滿嘴答應着,手機卻不肯放下來。

也許有人不解,“不想曝光直接走VIP啊。”

現實之所以是現實,也在於此——每個環節都想從明星身上分得一杯羹。一家商務接待公司提供了一份首都機場VIP通道報價:普通人在首都機場走一次VIP通道,單人1500元/次;明星單算,3人以內,1.2萬元/次,每增加一人,再加1200元。該服務商直言,“機場就指着明星掙錢呢。”

小龐有點感概,明星過一次安檢,我播多久才能掙回來,“談不上公平”。

服務商提供的報價,包含了中間商的差價,但明星的費用,依然遠高於普通人,尤其是流量藝人,粉絲聚集超過10人,便會被列入“黑名單”。

不過,這些煩惱都只是明星的。王替表現得很淡定,被怒斥也沒事,被罵也沒事,他們生氣,我們不生氣,儘量隨他們意,“我們目的是能看到他們。”


T3VIP通道外掛有禁止拍攝的警示牌

進與退

事實上,沒有人在機場直播中暴富過。至少,不是這羣人。在消費明星和消費粉絲的流水線上,他們這一環所處的位置,幾乎微不足道。

就連網絡直播的紅利,他們都沒趕上。據大恆說,以前直播月入萬元,反觀今日,情況好一些的主播月收入在五六千,剛剛維持在北京的生活。

他們大多租住在機場附近,一個月的房租不會超過兩千元。喫飯在機場解決,八塊錢就能在便利店買到一份餃子。每晚直播結束,王替騎着摩托車回到住處,一進門,跨兩步便到了牀邊,地上的圓形插排上插着幾個不同樣式的充電寶,用完的一次性紙杯躺在牆角,蒙了一層灰。

不是每天都有頂流藝人出現在機場,更多的時候,他們在等,在熬,在候機大廳或躺或臥,消磨時間。

大廠舉辦的星光大賞到來之前,小龐收到官方邀請,拿到一個媒體名額,他以自媒體的身份,參加了那次星光熠熠的晚會。黃牛想出價1萬回收他的門票,他拒絕了,哪怕出到1.5萬,他也沒猶豫。他帶足電源,找到B區第2排的位置坐下來,才發現演出舞臺和明星都背對着他,拍不出好看的視頻,但他還是連拍了9個小時。

近來,機場拍攝的風向不太好,主播們風聲鶴唳,處處小心。 “怒斥代拍”的大帽子,扣在他們頭上,讓他們有些不是滋味。時常有媒體來訪,他們便遠遠避開,像避開一場瘟疫。說話的時候,他們的目光提防性地落在你的手上,看你有沒有在偷錄,倘若有半點可疑,他們便像被開水燙過似的,跳出去老遠。

最近一段時間,他們還頻頻受到盤查。看到人多的地方,小龐便不往前湊了,怕影響了社會秩序,會被封號。他給自己強行背書,快手ID增加了 “正能量” 三個字,像加了一道護身符。

即便這樣,他還是難以安心。“機場不能呆了,哪天全清出去。”的確,機場拍攝的人太多。有人拍攝不看路,小龐總提醒他,“大家是一個整體,他封殺了無所謂,我們這些人的心血也跟他陪葬。”最後實在看不下去,他將他們集體拉黑。

最近一段時間,他開始考慮轉型,追星的粉絲就這麼多,最近還掉粉。他在直播間徵求粉絲意見,看看賣點什麼比較好,“你們刷禮物都不願意刷,化妝品不行,我不懂,賣簽名沒那麼多貨”。有粉絲建議喫播,他又一想:喫播是有成本的,喫的不好你們不滿意,喫的好了我沒錢。

有一回,剛直播完明星,小龐的賬號就切換到一個首飾櫃檯,銷售二三十元的手串珠鏈,主播連着播了2個小時,口乾舌燥,播完一看銷量,嘆了口氣,直接關播。

小龐近兩個月纔開始帶貨,賣出一件提成1塊多。11月,他的小店提成419元,12月的提成是115.84元。

此時,他開始有點羨慕明星了,哪怕是18線,28線呢,我就不用開直播要禮物了,我不想當網紅了。

北京已經正式入冬,夜裏的西北風上了勁兒,吹得人頭皮發麻。他和別的主播們剛拍完一個頂流藝人,百米衝刺奔向機場擺渡車。這輛免費接送機場旅客的擺渡車,順暢,準時,總停在那裏,等候四面八方趕路的人。

夜裏11點半,擺渡車緩緩出站。車上的旅客很少,燈光已經熄滅,周圍的一切都暗了下去,只有主播們被手機亮光勾勒出的輪廓清晰的臉,好奇的旅客望向對面這些專注的年輕人,他們嘴裏唸唸有詞,聽不清在講些什麼。擺渡車繼續駛向暗夜,環顧四周,你會心生恍惚,眼前這一切,彷彿是一場夢囈。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小龐、王替、大恆、大全均爲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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