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老爺子又接着說到:“我這個人,年輕時做過的事也多,就是沒有發過財。我說:“你老做人,現在也算是做得功德圓滿了,還守着老屋,不和兒女在一塊過,不去享天倫之樂。

簽約作者:胡國友

隨筆《空巢》胡國友

早春二月,上午天氣晴和,我來到左崗鄰村的一處外圍拍風景。說是風景,其實是村莊上人家的菜園地,春來返青,綠油油的一片喜人景象。

菜地裏有位老人在整地,我走近一看,是早晨上街買菜,常看見過的那位賣菜的老爺子。我也買過他的菜,想不到在這裏遇見他。

隨筆《空巢》胡國友

在這塊充滿陽光的菜地裏,反正我閒他也閒,我們便交談起來。他做事的時候,看上去很是享受,沒有什麼能讓他分心的樣子。他一邊整着地,一邊慢慢的說開了。老爺子姓左,這在左崗這邊是大姓。

“你是退休纔過來住的外鄉人,我是祖宗八代都是這裏的人。我這輩子也就要過去了,你不曉得我,我是個長這麼大,都從來沒有出過門的人,就住在這裏。想想我這一生,什麼本事都沒有,就是壽長。現在都快到八十歲的人了,大兒子都做了爹爹了,我還活得很好。”(樅陽俗稱:爹爹,即外地稱:爺爺)

隨筆《空巢》胡國友

這是我時常遇到的老人們,口邊常說的話題,內容都差不多。而且說出來的話來,就像地上的枯樹葉,在隨風亂跑。他們心裏是都沒有什麼詩和遠方的,也沒有自己,只有家和兒女。

我附和着說:“你老兒孫滿堂,這就是有福了,真好。”

他說:“還有福呢,我老伴走的早。等我把五個兒女養大了,我也老成現在這個樣子了。兒女們成家後,一個個的都跑得遠遠的。要我過去跟他們過,他們有的都做爹爹奶奶了,我怎麼去跟他們過呢?”

說着扭頭向村莊邊示了一下,又說到:“看到那家新樓房邊的那個老屋了吧,那就是我家的,我就住在那邊 。”

隨筆《空巢》胡國友

我順着他的目光看了過去,那是一家“合六間”的老瓦房,青磚上頂齊沿封火,一看就是上個世紀七十年代典形的好房子,還沒有走樣。

四周老樹的陰影,使牆壁上的苔蘚和雨跡成了水墨色,在疊加着歲月、訴說着滄桑。門前的出場上,過冬的枯草已全部返青。從大門口出來,走出了一條窄窄的路痕,連向村莊邊的人行道。大門上的鮮紅對聯在吐着曖意,顯示着還有人在居住的生氣。

老爺子又接着說到:“我這個人,年輕時做過的事也多,就是沒有發過財。先是在橫埠河邊搞小魚,後來在橫埠河裏搞小駁(船)。那些年到長江邊的公路還沒有通,全靠橫埠河水路走湖東閘到外江,再到白蕩閘水陸碼頭運貨。要說那會搞錢我也搞了一點,糊掉了日月,還落了這一間房子,現在老來還能住住。”

隨筆《空巢》胡國友

想到他的日常生活,我有點擔心和同情:“你不和兒女在一塊過,他們也應該要貼點錢給你吧,你光靠種這點小菜賣錢,怎麼過日子呢?還有要喫米呢?”

老爺子又慢慢的說開了:“貼,他們當然是要貼點的啦,不過,我要用錢的地方不多,就光喝點小酒,是點消耗,葷菜喫的也不多。喫米的事,我家人口在澇段圩分田到戶的田地,兒女都不要了,我全給包田大戶了,抵口糧闊闊有餘。”

他把手裏的鋤頭停了下來,望着菜地外邊的澇段圩,感嘆地說到:“現在人真有本事,這麼大的澇段圩,兩百多畝,一個人包種了,種得好好的,閒閒的。要是在往年大集體,現在就要準備浸稻子了。”

又在深情地懷念着說到:“以前,在生隊裏,都是我們這些人帶着年輕人做事,年輕人不懂季節啊。現在科學種田了,只種一季稻,收成比以前兩季還多。是我們老了,不懂季節了。”

隨筆《空巢》胡國友

老爺子停了一下,又很有成就感地、略帶蒼涼地誇耀到:“我家幾個,一個個的都到外地搞錢去了,現在都在城裏買了房子,都成了城裏人了。我家那小孫子講話我都聽不懂。這個老屋是我做的,我心裏總是捨不得丟掉啊。”

“就是老伴走的早,如今日子好了,她沒有過到好日子。是她把福壽、好日子都留給了我過。我想想自己還能動,又長壽,不種點小菜做麼事去呢?一個人在家,還是到菜地裏來走走好,人開鬆些。”

我說:“你老做人,現在也算是做得功德圓滿了,還守着老屋,不和兒女在一塊過,不去享天倫之樂。兒女都不在身邊,你總會有老的一天,要是有個頭痛腦熱的怎麼是好呢?”

老爺子搖搖頭,遲疑了一下,釋然地說:“他們都有事,都忙,孫子都大了,我還沒有走到那一步,也就想不了那麼多了。”

聽他這麼說,我心裏說不出是痛還是在顫,老吾老以及人之老。他這樣地在安排着餘生,分明是在用勞動來掩蓋孤獨和做人尊嚴的傷失,來掩蓋着暮年對親情的渴望。我不知道這種社會現象,作爲一個老人來說,心裏老是想着不拖累下人,算不算是一種美德?

哀哀父母,生我劬勞。如果世上做老人的這種行爲,不能算是美德,那世上做兒女的所謂“要關愛老人”,就不是一句情何以堪的話,可以蓋得過去的事了。

隨筆《空巢》胡國友

這時,一位中年婦女,也扛着鋤頭下地來了,聽我這麼說,不等老爺子再說話,就答了腔:“他呀,老頭子身體好,八十歲的人了,越活越年輕,沒關係。他還有一個小兒子,在橫埠開發區開大店,留在身邊照應他,孝敬、有福。兒子有小車,有事打個電話就過來了。”

又笑到:“看他天天做事,我們年輕人都做不過他。這門邊人岀去打工了,菜地沒人種,他都撿過來種了。”又用手一劃說:“這一片都是他種的菜地,多不多?”

老爺子撇過臉對我笑到:“別聽她瞎扯,我也就種了別人路近的幾塊菜地。現在的小塊土地拋荒的多,種多了也沒有用,在鄉下菜又賣不掉,不值錢。”

隨筆《空巢》胡國友

老爺子的菜地確實打理得很好,青絲絲的,有條不紊,慢工出細活。種田的老把式老來種菜,當然是行家裏手,小兒科了。我略略一看,應該是輪番套種,安排得一年到頭都是有菜賣的……

我不好再說什麼,開始選好角度,拍了幾張以村頭人家、水塘和菜地爲背景的照片。老爺子在勞動,是那麼自然和諧地與場景融合在一起。也算是記下有兒有女的農村老人,他們的空巢日月。

我看着照片,又彷彿是在看着千百年來,農耕文化的起根發苗,炎黃子孫的農耕縮影和民族的記憶。

我想,他們老來心裏是不想這裏去旅遊、那裏去看風景的事的。只是在自己腿腳還能動的時候,就還在親近着生他們養他們的土地,就還一門心思地水往下流,不想給兒女添麻煩。

隨筆《空巢》胡國友

作者簡介:胡國友 退休職工,現居樅陽左崗,在家帶孫子,樂享天倫。

小編:浮山草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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