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程德忠說,一旦出現ARDS,患者就需要靠呼吸機維持生命,脫機便可能死亡。邵麗說,剛轉病區的時候他們要十一二點才下班,現在醫院也增加了人手,畢竟身體是第一位的,院方希望醫護人員“在工作時好好工作,休息時間也能夠好好休息”。

(原標題:武漢醫院感染科的日常:每班超12小時,有情緒就鼓勵哭一哭)

新型冠狀病毒蔓延後,湖北省武漢市普仁醫院感染病區的醫護人員已連軸轉多天,醫院成了他們和患者共同的“家”。對於疑似新冠肺炎重症患者來說,保持供氧就是維持生命;而對於醫生來說,做好生理隔離的同時,心理和情緒上的建設也同樣重要。

持續滿員狀態的44張牀位、8臺呼吸機、每個班12個小時以上的工作負荷,隨時隨地突發的各種危險狀況,都讓醫護人員倍感壓力,幾乎忘了24日是除夕。

“今天病房裏有個護士在防護服背面寫上了‘今天大年三十,別吼我!’幾個字,我才意識到今天已經除夕了。”感染科二病區護士長邵麗24日告訴澎湃新聞,她們科室的護士都是二十出頭,已經非常勇敢。偶爾“有情緒”,邵麗就鼓勵她們一起哭一哭,甚至找她吵一架。

呼吸內科主任醫師程德忠告訴澎湃新聞,春節他也將在醫院度過。從17日晚轉崗到二病區(也是危重病人最多的病區),他再也沒回家,根本不敢睡覺。“這邊只有我一個呼吸科醫生,有什麼情況肯定要在線,我手機都是24小時開機準備着。”他說,“昨晚我總算睡了下,現在我感覺睡覺就是最大的免疫力。”

感染科二病區交接後在桌上趴着睡着的醫護人員。

1.65米高的氧氣壇,從兩個人一起換到一個人操作

對於重症肺炎患者來說,持續供氧的呼吸機就是是生命之源,也是醫護人員必須把關好的救命工具。

17號下午3點,武漢普仁醫院把二樓病區騰空,接應完樓下三個重症患者後,節奏更快的防控流程便在臨時搭建的“二病區”中開啓了。

醫務部部長殷磊介紹,“以前我們只有一個感染科病區,醫護共計約20人,現在擴增到三個病區。其他病區臨時改造,人員就地轉崗,接受相關診療標準和院感防護培訓後投入工作。”截至22日17點30分,該院共收治發熱患者86人,其中1/3屬於危重患者。

程德忠是該臨時病區中唯一的呼吸科醫生。由於轉崗時間緊,醫護人員對於患者供氧方面的操作還不熟悉。於是,從業28年、“見過各種呼吸疾病患者”的程德忠就成了他們的“定心丸”。

早上8點,程德忠開始交班,換上防護裝備後,挨個查房。

首先查的是重症病房。根據情況,他會和主管醫生調整患者呼吸參數、佈置下一步治療方案,再去其他病房,查看是否有患者需要調整處理。一個早上的時間,要儘量看完幾十個患者。

其中,最危險的便是已戴上呼吸機的患者。

“有些肺炎患者初期病症不明顯,但後來逐漸加重,出現了ARDS(急性呼吸窘迫綜合徵)。”程德忠說,一旦出現ARDS,患者就需要靠呼吸機維持生命,脫機便可能死亡。此外,如果呼吸機出現氧氣壓力不夠等故障,患者都會命懸一線。爲應對這些突發情況,程德忠需要保持24小時在線的狀態,隨叫隨到。

“剛搬病區時,呼吸機只有三、四臺,根本不夠用,有些患者沒能用上呼吸機可能就死亡了。”程德忠說,“現在呼吸機增加到八臺,一般用上的話就能維持生命。”

突發情況也不少見。19日下午,醫院救護車在運送確診患者去金銀潭醫院途中,因患者供氧不足折返。折返後,程德忠全程陪同,再次上路,並在路上給患者換氧。

程德忠說,他們到達金銀潭醫院後,卻發現牀位緊張、暫無人接應。他們走了三層樓,花了將近十分鐘,終於找了一個空牀位把患者安置了。“當時沒有氧氣了,我們就靠皮球捏(注:手捏球囊簡易呼吸機),來給患者維持呼吸。”

日常換氧方面,則是護士們需要承擔的重任。護士長邵麗介紹,二病區原屬於普通病房,中心靜脈供氧的氧壓不夠,所以臨時啓用了氧氣壇(瓶裝氧氣)供應呼吸機使用。而有些重症患者每個小時都要換氧,不僅僅費時間,更費體力。

“換氧交接時會有一段停頓,患者監測儀上的氧濃度就直線往下掉,一下子從百分之九十幾落到百分之六七十。所以動作必須快。”邵麗說,“但氧氣壇有1.65米,比很多護士還高,需要很大力氣才能操作。”

“我們的護士都只是20出頭的小丫頭,一開始只能在地上挪,扶都扶不住。後來慢慢熟練了就好了,從兩個人一起換氧氣壇到一個人操作,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熟練”,邵麗說。

“今天是過年,不準吼我”

在護士長邵麗眼中,二病區的護士們“活力是有的,情緒也是有的”。她們既是“20出頭,會在防護服上寫字,會因爲委屈掉淚的小丫頭”,也是“家裏有事情也毅然決然留下,抹完眼淚繼續堅守崗位的醫護工作者。”

邵麗說,在二病區,日常工作也發生了很多變化。首先便是隔離措施。

穿上防護服後“大家誰也不認識誰”,有護士在背上寫打氣的話語。 受訪者供圖

在進病房前,她需要進行消毒措施,再穿上“三層衣”:先是工作服,再是隔離服,最後是防護服。之後再帶上N95口罩、帽子和護目鏡。“全部穿戴完之後會很悶,呼吸不太暢快,走路也慢一些了。”她說。

二病區的很多危重患者有基礎疾病,且年齡偏大,他們的日常護理、喫喝拉撒都需要護士來照料,一個護士要照料八九個患者。親密且頻繁的接觸也可能帶來一些感染風險。“大家心裏肯定是害怕感染的,但誰都沒說,都是在默默幹活。”邵麗說,“我們既然選擇了這份職業,那肯定要衝在前面。”

2003年非典時期,邵麗還是醫院實習生,疫情發生後醫院便讓她回家休息了。“當時作爲一個學生,我有想過沖到一線去,但沒實現。沒想到17年後,在我的護理生涯裏面居然會重新遇上這種情形,實現當年的想法。我甚至有點小興奮。”她說。

相對於經驗豐富的邵麗,其他護士更年輕,情緒也更外露。邵麗說起一件趣事:“我們工作都穿隔離衣,誰也認不出誰,有個小護士就拿筆在身上寫了‘今天是過年,不準吼我,說我動作慢了’這種話。之後不好意思又給擦掉了。”大家都覺得很有趣、很歡樂。

但她們也有低落的時刻。“幾天前有個護士回家的票已經訂了,但醫院臨時取消假期。她在和父親通話時哭了。”邵麗說,她很心疼,接過電話安慰道,她們醫護二十幾個人,一起過年。

在感染科工作,除了做好生理防護措施,情緒保護也很重要。邵麗說,一方面醫護人員長時間上班已經很累;另一方面不能回家,即使回家也要自我隔離,大家都很壓抑。

“所以我也和大家提了,心理承受不了的話,我們可以在一起哭一哭,或者找我來吵架都沒關係。不要憋着。”她說,“大家都有壓力又不敢對家裏人發泄,但情緒總歸是要有出口的。”

程德忠也有同樣的感受,他並不害怕病毒,但害怕家人擔心。“我能扛得住,但我怕家人扛不住,我怕他們免疫力不夠強。”程德忠說,他的孩子在家,他很注意不和他們接觸。

感染科二病區醫護人員的年三十合照。

連續幾個晝夜工作,缺口罩缺防護服

對於疫情擴散,程德忠也是做了一定心理準備的,因爲在轉到感染科之前,他已經接診過很多肺炎患者。但之後“情況逐漸惡化了,有的時候一看一個準,往年沒有這麼嚴重的”。

“包括武漢市感染後死亡的第一例,也是我們醫院給轉過去的。患者有華南海鮮市場接觸史,他們一家三口還是四口都感染了。”程德忠說。

接觸的病人太多,程德忠覺得他在情緒上也“免疫”了。“我現在沒有太緊張或者害怕,只覺得休息好、睡眠足纔是最重要的,比什麼藥物都強。醫護人員也需要量力而爲。”

23日晚,程德忠纔算正經睡了會,此前他已經好幾個晝夜連續工作。但剛好這天晚上,有個35歲的患者情況危急。

“這個患者此前一直處於昏迷狀態,但他比較年輕,他家屬接受不了現實。”程德忠說,“當晚值班的胸外科的醫生王傑和我們溝通後,使用了有創呼吸機(插管)爲病人治療。”

“醫院是堅決反對的,因爲插管以後肺部分泌物會增加,可能噴濺到醫務人員,引起更多的擴散。”程德忠說,“但家屬在求,大家沒辦法放棄這麼年輕的生命,拒絕不了。”

邵麗說,剛轉病區的時候他們要十一二點才下班,現在醫院也增加了人手,畢竟身體是第一位的,院方希望醫護人員“在工作時好好工作,休息時間也能夠好好休息”。

說起新年願望,邵麗和程德忠都期待這場疫情儘快結束,他們也能平安歸家。另外,程德忠提起了醫院物資的短缺,“希望院方能有保證,一開始我們飯都喫不上。現在醫院也沒有水,我們都是自己去買水。”

武漢普仁醫院醫務部部長殷磊24日告訴澎湃新聞,現在物資緊缺,醫院現有的防護服只能保證密切接觸患者的醫護人員的防護。

醫院發佈的一份《接受社會愛心捐贈公告》顯示,目前醫院需要醫用護目鏡5000個,N95口罩20000個(型號9132和1860),穩健N95口罩20000個,免洗手消毒液50000個,過氧乙酸消毒溶液20000個,二級以上醫用防護服10000套。

武漢市普仁醫院接受社會愛心捐贈公告。 受訪者供圖

杜碩 本文來源:澎湃新聞 責任編輯:杜碩_NB125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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