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引:動了想去“長江溯源”的念頭其實源自一本冰川日記,這是一本把長江正源延長了1188公里的歷史記錄,這本厚厚的資料,記載着長江源頭生命的寄託。

自公元1641年徐霞客溯金沙江西進川滇尋找長江源頭開始,至1977年“長江辦”江源考察隊最終蓋棺定論爲止,三百多年來長江源頭從感性上的文化源頭——今玉樹藏族自治州直門達江源碑,向高原腹地的楚瑪爾、當曲和格拉丹東冰峯不斷髮現,不斷延伸了1188公里。

資料圖:長江漂流勇士們當年在長江源頭集結拍照留念。

“河源惟遠”——中國人有一個古怪的愛好,喜歡把一件已經定性的事情再次推向極致。不管這種愛好是一種強迫症般的民族情結也好,還是尋求至理精益求精的精神也罷。這正合了長江之源本身的氣質,這個作用力體現在江源之上,便使得長江成爲一條至今依然在不斷延伸生長充滿生機的江河。

這原是一本上溯江源的冰川日記,始自玉樹直門達大橋,至唐古拉山北麓格拉丹東冰川。記錄了長江正源延伸的1188公里江河兩岸的地理與人文點滴。展現了探尋長江源頭的一支民間科學考察隊眼中的長江溯源之行。這裏面既有山川壯麗自然悲涼,也有江源之畔的人情社會和生命寄託。

一本神祕的冰川日記記錄着江河溯源途中的點滴,日記保存得極爲完整,一枚加在本子裏的雪絨花是最完美的驚喜。Photo by 王衆志

日記結尾這樣寫道:

現在,長江的源頭和長度又開始陷入爭論了,它依然在生長着。想一想,在正源格拉丹東冰川融水的盡頭,丟下一個希望,它迂迴曲折奔向大海,永不回頭。它途徑了多少地方,匯聚了多少支流,包容了多少民族,滋養了多少生命。那麼,我該怎麼述說這個源頭呢?當我在長江源區走過了1000多公里的長路,站在冰川之上時,我看到的第一眼是那些金光閃閃的石頭,他們被冰川從15公里外的山體中擠壓出來,散落在冰川曾經存在的每一個角落。在我的身後,是無數的生命依託着這條長河努力的生活。我心中的疑問也從“江河致遠”變成了對江河承載生命的源源動力的探求……

誰說中國人都慫了?

直門達舊橋

距離源點:1188公里

直門達大橋下的通天河,翻騰的漩渦,把這段並不寬闊的江面攪動的像一鍋開水。30多年了,有人說中國人又慫回去了。要說怎麼才能再次激發現代中國人的探險精神與慾望,也許真的需要一場像30年前那幾乎被遺忘的“長江漂流”。

曾經的“長江第一漂”,完成壯舉的都是勇士。

長漂壯舉從那一刻開始載入史冊。Photo by 馮春

作爲第一代中國民間探險人,楊勇就是那次壯舉的倖存者。堯茂書爲了探索長江殉難之後,在與美國聯合長漂隊的競爭中,中國民間組織了兩支漂流隊,共付出了11條生命,爲中國人留下了首漂長江的榮耀。要知道世界上任何一個地理極致的征服,除了長江,幾乎都與中國人無關。

資料圖:完成長漂壯舉歸來的勇士們值得英雄的稱號,他們將逝者的遺願完美地傳承了下去。

資料圖:長漂部分死難者名單。

1986年,來自四川的堯茂書在長江正源的姜古迪如冰川前留下了一面褪色的國旗和一枚西南交通大學的校徽,喊出“中國的長江中國人漂!”,作爲人類所嘗試的對大自然的“最後一次征服”,堯茂書最後在直門達大橋下水後遇難。他一路從長江的地理正源漂流下來,在直門達這個學界公認的長江文化之源遇難,正好漂完了長江上段源區1188公里的江面,這絕不僅是一個巧合。

資料圖:堯茂書是第一個勇者,從他起開啓了漫漫長漂路。

因爲計劃的轉變,楊勇決定到通天河大橋畔的長漂英雄紀念碑祭拜一番。算是對過往歲月的一種追憶。

曾經的長漂,楊勇在堯茂書紀念碑合影留念。Photo by 王衆志

紀念碑位於玉樹藏族自治州稱多縣蘭達鄉直門達村通天河畔,緊靠着已經被廢棄的通天河舊橋。伴隨着紀念碑的是一處破舊到幾乎要倒塌的守橋崗亭,他們共同守衛大橋30多年了。我們到達的時候,舊橋邊正在建設一處變電站,爲下游的電站服務。紀念碑和破敗的崗亭被包裹在工地中。站在電站工地的大門口看去,長漂紀念碑像一墩灰溜溜的水泥塊。這裏距離三江源的牛頭碑垂直高度15米,上面堂而皇之,下面破破爛爛。

直門達之前是個古渡口,這座大橋現已荒廢,它曾經是跨越通天河天險的唯一渠道。Photo by 王衆志

直門達大橋衛星示意圖

這與我們探索長江毫無關係,但冥冥中又不能忽視這裏屹立的紀念碑,從遠處一排嶄新村屋走下來短短的五百米讓這裏重新回到了一片荒蕪。碑就在這裏,但當時遇難的堯茂書的屍體到現在都沒有找到,永遠也找不到了。楊勇一邊拔開周圍雜亂堆放的油桶和水泥袋子,一邊說着長漂時的故事。我看到他的表情是那麼凝重。認認真真一絲不苟的在做一件事情,弓着腰,慢慢的,輕輕的清理着紀念碑周邊,像是虔誠的薩滿祭司一樣膜拜着。

長漂碑伴隨着通天河舊橋,見證長漂副隊長楊勇的燃情歲月。Photo by 王衆志

楊勇帶着所有人,希望從這片荒涼裏尋找到曾經的激情澎湃。他點燃了三支菸,恭敬的擺放在破碎的臺階上,用長滿繭子的老手輕柔的挽着哈達,蹣跚的圍着石碑轉圈。隨即他就像與老友敘舊一樣,慢慢的坐下,坐在石碑旁邊,用肩膀依靠着石碑,獨自一個人抽着煙,幽幽的看着前方通天河舊橋灰黑色殘破的軀體和橋下飛濺起的洶湧的波濤。

他老了,我站在不遠處的草叢裏這樣看着。這裏纔是容留中國人血性的佈滿荒草的臺地,這塊碑是熱血的證明,見證了中國人是一個有探索精神的民族,它戳在哪裏,像一枚染盡硝煙的民族血性的勳章。

堯茂書作爲長漂永遠的第一人,他本身就是那座豐碑,永遠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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