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紅學家李希凡於今天凌晨1點52分在家中去世,享年91歲。李希凡於1927年12月11日生於北京,1953年畢業於山東大學中文系,1954年又畢業於中國人民大學哲學研究班。歷任《人民日報》文藝部編輯、評論組長、副主任、常務副主任,中國藝術研究院常務副院長,研究員。另一位紅學家馮其庸曾評價李希凡:“用唯物主義的研究取代唯心主義的研究,這是方法論的變革。應該說,《紅樓夢》研究成爲新的面貌,就是從李希凡他們的文章開始的。”

把全部身心都投入到文學批評事業中的人,在任何一個時代都不算多,而最困難的事莫過於一生堅持做好一件事。李希凡無疑是這種笨拙而可敬的精神的繼承者,他從一個平凡的文學青年成長爲一位成熟的文學批評家,其間經歷了數十年的波折,不斷地進行批評和自我批評。日前,記者對李希凡先生進行採訪,他談論了自己的批評生涯和批評經驗,也對當下的批評現狀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一步步走向批評道路

李希凡第一篇文學批評文章是《高爾基與童話》,發表在1949年秋季的《大衆日報》。之後他又寫了篇文章,談典型人物的創造。這是一個學習報告。那時候,他的老師、文藝評論家呂熒正好講關於文學典型的問題,於是讓李希凡多看一些資料,寫一篇報告,算作這個學期內容的總結。李希凡是課代表,所以自己首先得完成作業,就寫了這麼一篇報告遞交給老師。老師看了之後很高興,認爲他對典型問題的理解已經相當到位了,願意把文章推薦給《文史哲》。於是,李希凡的這篇文章在該刊第二期上發表,在學生中引起不小的轟動。

從那以後,李希凡就決定要走文藝評論的道路。這時候,他已經進行《魯迅全集》第二遍的閱讀,很喜歡魯迅的寫作風格和深刻見解,每一次讀都有一些新的體會。他還通讀了俄羅斯幾位重要作家的幾乎全部翻譯作品。後來因爲當外國文學課代表,他又讀了拜倫、巴爾扎克等英、法作家的作品。李希凡說,當時很多作品根本看不大懂,比如《約翰·克里斯朵夫》,很勉強地讀下來。在這些作家中,印象最深刻的還是巴爾扎克。

書越看越多,李希凡也就有了很多看法,有時候要發表點意見。當時《文藝報》的通訊組組長約他暑期結束後從青島回來見一面,還發展他當了通訊員,後來就在《文藝報》上發表評論文章。在學校寫作課上,李希凡也經常愛發表觀點。當時寫作老師是歷史學家黃雲眉,他常常語重心長地對學生們說:“別小看自己,以後在你們同學中間可能就會產生大批評家。”

青年時期的李希凡

李希凡的批評實踐,與其對哲學的閱讀和思考密切相關。他在1947年到1949年間第一次大量閱讀哲學作品。那時他借住在姐姐家裏,他的姐夫趙紀彬是研究先秦諸子的專家,曾寫過《中國哲學思想》等書。姐夫因爲兩次蹲監獄留下了後遺症,雙手顫抖無法寫字,李希凡就在他身邊幫着做記錄,但因爲不大瞭解孔子、墨子等人的學說,工作起來很費勁。幸好家裏有《辭源》和《辭海》,李希凡就藉助這些資料來讀先秦諸子,特別是《論語》,讀得爛熟,漸漸地就能有所理解,不再因爲不懂而記錄得那麼辛苦。此外,還讀了《哲學詞典》等書,裏面對馬克思主義的很多重要概念進行了詳細解釋。

評論和編輯兩不誤

後來,李希凡到濟南,進入華東大學,畢業後繼續去中國人民大學讀哲學系。他內心覺得有些苦惱了,因爲雖然他接觸了哲學,但是抽象思維不夠好,讀哲學著作總是覺得太枯燥。這時候,一位山東大學學兄給他來信,打聽其學習情況,並鼓勵他業餘寫作。於是,李希凡寫好了3篇關於《水滸傳》社會評價問題的文章。之前北京大學的張政烺教授對《水滸傳》評價不高。所以,李希凡寫了關於《水滸傳》的文章,提出了不一樣的看法,並再次投給了《文史哲》。張政烺教授是楊向奎主編的好朋友,他沒有因此而回避,兩人都同意把文章發表出來。

緊接着,在學校放春假期間,李希凡跟藍翎在中山公園讀到了一篇關於曹雪芹生卒年的文章。李希凡覺得,《紅樓夢》是多麼偉大的現實主義作品啊!學者們怎麼總是在這些問題上鑽牛角尖呢?於是,就有了第一篇關於《紅樓夢》的批評文章,在文學界引起了很大爭端。

左起:藍翎、李希凡、、、、、。這篇文章很快造成了全國性的討論,兩位青年學者也因此被借調到《人民日報》寫批評文章,在那裏完成了第一本書《紅樓夢評論集》的寫作。李希凡說:“現在看來有點粗暴,就文章內涵來說,也還是粗淺了一些。”但因爲這個機緣,後來李希凡到《人民日報》評論組工作,寫了很多文藝評論。後來結集爲《管見集》《論人和現實》等書,李希凡說,“裏面的錯誤不少,我在文集裏作了反思。”

毛澤東接見“小人物”李希凡

後來,李希凡到中國藝術研究院工作,主編《中華藝術通史》一書。這套書做了14年,共800多萬字,還有一部200多萬字的簡史。李希凡說:“我一輩子基本上就是寫評論過來的,做文藝編輯工作我還行,做行政工作,我不擅長。只能帶領大家一起編《中華藝術通史》,因爲我對先秦還比較熟悉,也喜歡明清小說。既然在行政工作方面我沒有領導能力,編纂這麼一部藝術史也算是我對藝術研究院的貢獻吧。”

批評家要保持專注精神

在李希凡看來,批評家還是應當專注於批評事業,根據自己的生活體驗來審視作品裏所表現的社會生活。他以自己從事批評的經歷爲例說,“我自己不懂得怎樣恭維別人,不管你是多大的作家,我覺得作品有缺點就會提出來。”比如,一些紅色經典中所塑造的農村女性形象,有些地方寫得不大像農村婦女,反而有點城市知識女性的韻味。後來他就和作家們就此爭論了一番。還有關於《林海雪原》的評價問題,面對一些讀者的批判性觀點,他也真實地提出自己的看法。

李希凡還談到如何看待批評家與作家之間關係的問題。他認爲,批評家要有獨立的見解,不應該強調批評家非得有創作實踐才能對作品的質量發言。任何文學藝術作品只要出版就是社會存在,社會存在有自己的規律,違反了規律,他人就可以提出批評。

“作家常常看不起評論家,這是有問題的,但反過來批評家有時也會犯錯誤。”李希凡說,他在改革開放初期就犯過這樣的錯誤,對新興作家的有些作品看不慣。對於同一部作品,不同的批評家會有不同的介入視角,從而產生不同的評價。只要言之有理,都可以相互討論。即使無法說服對方或者說服自己,也可以在討論的過程中獲得新的認知。

(本文發表於《文藝報》2018年3月30日1版 來源: 文藝報1949 原標題:《著名紅學家李希凡逝世,享年91歲 | 悼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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