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對話武漢第一位出院的重症患者:這是我的第二次新生)

胡安平(化名)將出院後的日子稱爲“第二段人生”。

今年53歲的胡安平是湖北黃岡人,在黃岡菜市場內經營家禽生意。去年12月底,他被確診爲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的肺炎重症患者,住進了武漢大學中南醫院的重症監護室。1月28日,他正式出院。此前的報道稱,他是武漢疫情中第一位出院的重症患者。

如今,胡安平還在武漢一家賓館裏自行隔離。他不出門,每天呆在賓館裏刷新聞,最關心疫情的進展。兒子給他買了麪包、餅乾、方便麪,妻子一個人留守在黃岡的家中,每天和胡安平通三個電話,互相報平安。“等武漢解除封城,我馬上回黃岡,現在就想和妻子好好說說話。”胡安平說。

進重症監護室之前,兩天兩夜沒敢睡覺

新京報:

什麼時候出現症狀的?

胡安平:

2019年12月底,我出現了感冒的症狀,全身發冷,在家要蓋三牀被子。因爲平時我的身體素質不錯,只是有點高血壓。當時我還在忙家裏的事,沒有馬上去醫院。拖了幾天越來越不舒服,我纔去黃岡中心醫院。當時照了CT,已經是肺炎了,右肺出現了陰影,當天就住院了。

在醫院打了兩天針,第三天再去拍片子,左肺也感染了。主治醫生把我妻子叫過去,說我的情況有點嚴重,準備下“病重通知書”了,讓家屬簽字。我妻子當時很緊張,因爲幾年前我家有個親戚就是因爲連續高燒不退,導致腎衰竭。所以我們商量轉到武漢治病,1月5日下午四點多,中心醫院聯繫救護車,把我拉到武漢中南醫院。

新京報:

在武漢醫院檢查的情況怎麼樣?

胡安平:

我到武漢的時候,武漢的幾所大醫院已經都住滿了患者。中南醫院裏也有很多病患了。其實在我到武漢之前,知道華南海鮮市場已經封了,有人感染了,我在黃岡經營家禽生意。雖然沒親自去過華南海鮮市場,但市場裏的海鮮大多是從華南進貨。也不知道我是怎麼被傳染的。當時並不知道這個病是什麼,只知道會影響肺部。轉到武漢之後,也是按照肺炎診斷治療的。後來醫生才告訴我,我得的就是“新型冠狀肺炎”,我是最早一批發病的人,當時還不知道該如何治療,也不知道該用什麼藥。

1月6日,醫生開始爲我檢查,抽血、拍了CT,那時候我的兩個肺已經都發白了,醫生說還好我來得及時,再拖兩天就拖成“死肺”了。

十幾個醫生診斷,看過片子,說我的肺部已經形成了“白肺”,左右肺上都有陰影,很嚴重。我當時呼吸困難,高燒到39攝氏度。1月7日,我就住進了重症監護室。

進重症監護室之前,我幾乎兩天兩夜沒有睡覺。不敢睡,怕睡過去就醒不過來了。辦完手續進病房的時候,我的頭腦還是清醒的。家人都在身邊鼓勵我,說不管花多少錢都會給我治病,一定會等着我。

新京報:

在重症監護室是怎麼治療的?

胡安平:

家人從醫院外面託人給我買了進口藥,一組有5瓶,每瓶700元,每天都要用一組,一天就3500元。之後又打了三組另一種進口藥,又花了不到兩萬。消炎針水從早吊到晚,幾乎沒有斷過。

我在重症監護室住了三天才有點知覺,還是覺得冷。護士來看我,我戴着呼吸機沒法說話,只能用手指示意,讓她給我多加了牀被子。

家人們每天都來看我,買了面和餃子。但他們不能進病房,喫的用的都是護士傳進來。醫生囑咐我必須強行喫東西,得了這種病最明顯的感覺是口苦、四肢無力。那天喫飯,我連一個餃子都拿不起來,只能讓護士餵飯。當時我還擔心,會不會從此就要殘廢了。

“醫生說我是第二次新生”

新京報:

治療效果怎麼樣?

胡安平:

比較幸運的是治療方案對我很管用。我恢復得挺好,第四天的時候,醫生把呼吸機撤了,讓我自己呼吸,但還是要每天吸氧一到兩個小時。再去拍CT,我的肺部功能已經恢復了大半。主治醫生和護士都給我豎大拇指,都說我的身體好,誇我意志堅強。我怎麼能不堅強,我還有妻子孩子要照顧。

新京報:

後來呢?

胡安平:

第五、六天,我開始能說一點話了,也能喫飯了,但還是沒勁兒,動不了。插了導尿管,大小便都在牀上,要去哪都得坐着輪椅。

我每天躺在牀上努力練習,雙手攥拳再伸開,雙腳也多動動。練了兩、三天,我可以拿手喫點東西了,醫生就叫我練着寫字,我就強行寫字,腳也能動一點了。醫生看我恢復得還可以,又叫我照CT,拍完片子,他說我的肺功能差不多恢復了,體溫也正常了。1月17日,醫生說我可以轉到普通病房了。

新京報:

在普通病房還要進行哪些治療?

胡安平:

雖然轉到普通病房了,但那時候我還是乾咳,全身無力,手腳使不上勁兒,還是坐着輪椅轉的病房。我在普通病房隔離,每天還要打吊針。每天體檢,進行口腔生物標準檢測,量血壓、血脂、心跳,檢測大小便之類的。每天兩次量體溫,早上一次、下午一次,隔一天抽一次血。

新京報:

身體情況呢?

胡安平:

還是無力,我每天一個人在病房扶着椅子、窗框練習站着,沒有東西扶着就站不住。練了幾天,不扶着東西開始能慢慢走了。第三次拍CT時,醫生說我的肺部功能已經完全恢復了,體溫也正常了,就算是康復了吧。當時醫生都說我這是第二次新生。

康復之後還有一個隔離期,我在中南醫院又住了一週,但是醫院裏的病患越來越多,牀位太緊張了。所以正月初四,我就出院了。

武漢有我的親戚朋友,但我知道我得的這個病有傳染性的,不敢去別人家,在賓館自行隔離,到現在有15天了。兒子在旁邊屋裏住着陪我,每天買了麪包,餅乾、泡麪,我不敢出門,怕影響別人。

“痊癒之後,我和親友之間還要幾個月磨合期”

新京報:

現在每天干點什麼?

胡安平:

每天待在賓館裏,刷刷手機、看看新聞,有時候也刷抖音、看視頻娛樂一下。我最關心疫情的情況,每天醒來第一件事就是看看有沒有新增的確診人數,有沒有新藥等。我妻子每天給我打三個電話,早中晚各一次,我們互相報個平安。

新京報:

之後有什麼打算?

胡安平:等武漢解除封城,隔離期結束,我就要回黃岡了。親戚朋友知道我得了這個病,肯定還是會有所顧忌,顧客可能也不敢光顧我的攤位了,我都能理解。我也和他們說了,儘管我現在已經痊癒了,但這兩個月不要來找我,等到病毒被完全消除後再見面,我不想害他們。我們之間還需要幾個月的磨合期。

新京報:

回家之後最想做什麼?

胡安平:

最想和妻子好好說說話,好長時間沒見面很想她。還想聯繫親戚朋友。我來武漢的時候,手機放在家裏沒有帶出來,現在的手機還是兒子最近給買的。我病了,很多親戚朋友肯定擔心我,我回去要給他們一一打電話,把情況告訴他們。

新京報:

對還在治病的病患有什麼建議嗎?

胡安平:

除了配合醫生檢查,一定要保持好的心態。我剛出院時,喉嚨不舒服,說話也費勁。但我在賓館隔離期間每天練習說話,有時候還唱歌,現在已經好得差

林啓輝 本文來源:新京報 作者:王翀鵬程 責任編輯:林啓輝_NB130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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