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们看曹公写火,很是克制,并没有直写那火如何惨烈,但却通过隐喻的方式,交代了毁于火灾的甄宅和贾府,通过贾母对火灾的反应,刘姥姥的一句玩笑,甄士隐的好了歌注解,隐隐写出火灾带来的心理阴影和家亡人散的结局。有没有可能贾府此前也曾发生火灾,或贾母年轻时曾亲眼看到富贵家族因为一场大火毁于一旦,甚至妻离子散,从此败落。

古代有寒食节,因时近清明,今人大多不再专门过寒食,而是一同并入清明节。寒食节,顾名思义就是不能生火,只能吃冷食,其来源据说是为纪念春秋时期的名臣介子推。

火既能给人带来温暖,也会带来灾祸。对于火灾,古人多避讳,而说“走水”,因水能灭火。红楼梦里就写到了几次火灾,且产生了难以想像的后果。

《红楼梦》里发生了三场火灾 最终灭亡了两个家族

第一场火灾:甄宅遭受灭顶之灾

红楼梦开篇第一回就写到了一场火灾,这场火灾直接导致了甄士隐家的败落。

曹雪芹写甄宅之火,是有伏笔的。早在甄士隐与贾雨村书房谈话一回,脂砚斋就透露了即将来临的灭顶之灾。

原文说:方谈得三五句话,忽家人飞报:“严老爷来拜。”“严”字只有一句批语:“炎”也。炎既来,火将至矣。这时是第一年的盛暑之际,在四五月份左右,离第二年三月份的甄宅大火还有近一年的时间,可见曹公伏笔之深。

到了第二年的元宵佳节,英莲丢失,甄士隐夫妇到处寻找无果。差不多过了两个月,到了三月十五那天,因为隔壁的葫芦庙炸供,结果引起火灾,一场大火蔓延开来,甄家最先被波及在内。

不想这日三月十五,葫芦庙中炸供,那些和尚不加小心,致使油锅火逸,便烧着窗纸。此方人家多用竹篱木壁者,大抵也因劫数,于是接二连三,牵五挂四,将一条街烧得如火焰山一般。彼时虽有军民来救,那火已成了势,如何救得下?直烧了一夜,方渐渐的熄去,也不知烧了几家。只可怜甄家在隔壁,早已烧成一片瓦砾场了。

所谓“炸供”,就是油炸之后用来祭神的食物,三月十五正好是清明前后,宜祭祀,且佛教中,三月十五日为十斋日,正是斋戒敬神之日。

正如曹工所言,这是难逃的劫数,因为火势太大,根本无法扑灭,结果就烧了一夜,甄家在葫芦庙隔壁,自然烧的最为彻底,成了一篇瓦砾场。

《桃花扇》里“哀江南”唱到: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风流觉,将五十年兴亡看饱。这说的不止是甄宅,是世间一切富贵贫穷之轮替转换。

一场大火,夺走了甄士隐几乎全部家业,甄家的男丁“霍启”谐音“祸起”,因为英莲丢失是甄家祸事的开端,而霍启也谐音“火起”,英莲丢失两月后,甄家遭遇火灾。

这场大火,几乎击垮了“秉性恬淡,并不以功名为念。”的甄士隐,把他逼到了田庄上,却又遭逢“ 水旱不收,鼠盗蜂起”最终不得不“将田庄都折变了,便携了妻子与两个丫鬟投他岳丈家去。”

却没想在岳父家受了诸多窝囊气,这种接二连三的天灾人祸,最后彻底击垮了甄士隐的心理防线,他最终抛妻弃婢,跟着道士出家去了。

究其根源,还是因火灾而起。甄宅本是当地望族,可知其家资不少,若没有那场火灾,即便英莲丢失,也许甄士隐夫妇还不至于走投无路,更不会变卖田产,投靠岳父。可惜,一切都是命定的劫数。

《红楼梦》里发生了三场火灾 最终灭亡了两个家族

第二场火灾:贾府南院马棚走水

视线转入贾府,我们知道,中国古代的建筑多是木制结构,且古代救火不像现在便捷,若发生火灾,很难救下,很多家族因一场大火毁于一旦。

刘姥姥二进荣国府一回,贾府也发生了一次惊心动魄的火灾。

三十九回,刘姥姥二进贾府,送来许多瓜果菜蔬,这是她为报答贾府昔日雪中送炭的一点心意,本打算当日就出城的她,偏偏投了贾母的缘,于是到贾母跟前奉承说笑。

刘姥姥为了哄这群贵族的太太奶奶小姐们开心,就编了一个小姐雪下抽柴的故事,正讲到一半时,外面吵嚷起来,原来是贾府南院的马棚里走了水,也就是发生了火灾。

刚说到这里,忽听外面人吵嚷起来,又说:“不相干的,别唬着老太太。”贾母等听了,忙问怎么了,丫鬟回说:“南院马棚里走了水,不相干,已经救下去了。”贾母最胆小的,听了这个话,忙起身扶了人出至廊上来瞧,只见东南上火光犹亮。贾母唬的口内念佛,忙命人去火神跟前烧香。王夫人等也忙都过来请安,又回说“已经下去了,老太太请进房去罢。”贾母足的看着火光息了方领众人进来。

马棚里为什么会走水呢?也许是下人不小心点燃了草料,也许是一些心怀歹意的恶奴暗中使坏,总之这件事惊动了贾母,从贾母反应可知,她对家族着火这样的事,是非常恐惧的。

贾母作为贾府老太君,大半生都过来了,什么没见过?为什么偏偏在火上那么胆小呢?有没有可能贾府此前也曾发生火灾,或贾母年轻时曾亲眼看到富贵家族因为一场大火毁于一旦,甚至妻离子散,从此败落?

因为相似的经历,让贾母“闻火色变”,即便是众人说没事了,贾母依然不放心,而是“口内念佛”,又令人“去火神跟前烧香”,自己又亲眼“看着火光息了”才重新进屋。

贾母的这一连串不寻常的反应,和对火灾的异常敏感,说明了一件事:她心里对于家族早有隐隐的担忧,而马棚发生火灾,也反映出贾府内部的管理出了很大的漏洞。如果再不彻查整改,说不定哪天还会发生更大的灾难也说不定。

这段话里脂砚斋留下一句颇有深意的批语:一段为后回作引,然偏于宝玉爱听时截住。脂砚斋说的“后回”到底指哪一回呢?但可以肯定的是,贾府的这场令众人虚惊一场的火灾并没有结束。

《红楼梦》里发生了三场火灾 最终灭亡了两个家族

第三场火灾:大火烧了毛毛虫

前八十回里,明确写到火灾的只有前文提到的两次,但根据曹公的伏笔,八十回后应该还有一场非常惨烈的火灾。

还是刘姥姥二进荣国府一回,贾母带刘姥姥嬉游大观园,王熙凤、鸳鸯等人欲整蛊刘姥姥,以在贾母跟前逗趣,于是在金鸳鸯三宣牙牌令一回,逼着刘姥姥玩,结果刘姥姥就说了一句看似好玩却别有深意的话。

鸳鸯笑道:“左边‘四四’是个人。”刘姥姥听了,想了半日,说道:“是个庄家人罢。”众人哄堂笑了。……鸳鸯道:“中间‘三四’绿配红。”刘姥姥道:“大火烧了毛毛虫。”众人笑道:“这是有的,还说你的本色。”

起初读刘姥姥的“大火烧了毛毛虫”觉得很有趣,又押韵,又形象,且有画面感,但细思却不简单。

我们知道,第二回冷子兴演说荣国府一回,曾如此评价贾府:古人有云:‘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如今虽说不及先年那样兴盛,较之平常仕宦之家,到底气象不同。

抄检大观园一回,探春也曾激愤地指出:可知这样大族人家,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这是古人曾说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

结合刘姥姥之言,那条被大火烧了的毛毛虫,可不就是贾府这条百足之虫吗?这句话还有一个出处,明代李梦阳在《襄阳歌》里写到:君不见百足之虫光如虹,雷火烧死枯树中。这不正是刘姥姥说的“大火烧了毛毛虫”的出处吗?

在世人眼中,贾府就是一条百足之虫,能发出虹一般的光亮,但即便再怎么努力,内囊早已上来的它,也经不住一场雷火的打击,结果只能是“烧死枯树中”。

甄士隐在解读好了歌时,有一句: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脂砚斋批语: 宁、荣既败之后。既然是衰草枯杨,可见巍峨的贾府早已不存在,而是成了一片瓦砾场,长满了荒草。

第五回红楼梦曲词“飞鸟各投林”的最后一句是“ 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而能让昔日辉煌的贾府成为“衰草枯杨”的瓦砾场,最终落得白茫茫大地一片真干净的,只可能是一场巨大的火灾。

后回刘姥姥将巧姐从火坑救出,在带巧姐经过贾府门前时,有没有可能亲眼看到了毁于一场的大火的贾府,或者被烧成一片瓦砾的贾府?那时的她,若想起昔日的那句话,会做何感想呢?

我们看曹公写火,很是克制,并没有直写那火如何惨烈,但却通过隐喻的方式,交代了毁于火灾的甄宅和贾府,通过贾母对火灾的反应,刘姥姥的一句玩笑,甄士隐的好了歌注解,隐隐写出火灾带来的心理阴影和家亡人散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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