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我只用2分鐘,就把北京男孩騙到了東北

速食時代,每個人都在情感裏追求新鮮和刺激感,可是情感本身,卻變得愈發曖昧不明。今天的故事,源於一次網絡約會經歷,年輕的作者和一名男孩共處一室,聊音樂和形而上學,可到最後,兩個人也沒能找到親近的方式。

這是真實故事計劃的第385個故事

故事時間:2016年12月

故事地點:遼寧省錦州市

2016年的12月底,邊上大學邊兼職的我接到一個關於社交網絡的劇本寫作任務。朋友推薦給我一個剛上線不久的亞文化社交APP,用戶不多但質量很高,全是美麗的皮囊和有趣的靈魂,也許能讓我找到創作靈感。

那時我剛分手不久,工作需求之外帶着私心,暗暗期待遇見合拍的男孩。匹配幾個人後,我發現,這些人看似有顏有趣有才華,但聊幾句就露怯,根本沒有觀點和品味,只是順着鄙視鏈往上爬,用酷的元素裝點慾望而已。

我頓時索然無味,斷定這個APP跟其他社交軟件沒什麼不同。我修改了資料,一心尋找適合寫進劇本的對象。

作者圖|社交卡牌

幾分鐘後,一個名字叫李勤的男孩在我的社交卡牌上發了條彈幕,表示認同我的態度。李勤頭像是塗滿乳白油漆的石膏像,資料上有首現代詩,可能是他自己寫的,文筆還不錯。我右劃他的卡牌,成功匹配。

李勤跟我說的第一句話是“我快喫完飯了。”即使在這個人人裝酷的社交平臺上,李勤的打招呼方式依然算特別。

仿照他的風格,我回了句“那我刷碗吧。”

隔了三分鐘他纔回復,說:“你怎麼這樣,要跟我結婚嗎這是。”我們的調情開始了。

我們加了微信。李勤在朋友圈裏表現得像個詩人,說話像哲學家,照片像搞行爲藝術的,喜歡美好藥店和小河。我知道了他在北京,常去北新橋一家Live house看演出,每天凌晨一點會準時在朋友圈分享JohnnyCash的《Desperado》,偶爾發一句莫名其妙的“點歌還是隨機”,有時發的是“今天只准隨機”。

還沒把李勤的朋友圈翻到底,他就發來一條消息:“我是不是好得太委婉了。”

我回復:“你浪得倒是很直接啊。”

“喲,我怎麼這麼喜歡和你說話呢。”李勤顯然對我的回覆很滿意。幾回合下來,我已經掌握了他沒頭沒腦的對話節奏。

晚上十點鐘,李勤問我方不方便語音通話。我從牀上坐起來環顧四周,確定室友們還沒睡後,很痛快地接受他的邀請。接通語音,他開口就問:“你是誰?”聲音帶着南方口音,聽起來十分愉快。

“是戰場上救命的鋼盔,是傍晚林間的小鹿,是你死後,唯一的墓誌銘。”靠着上課時偷看閒書和電影,我答了一句臺詞。

我以爲這種神經質的對話會進行下去,李勤卻突然換了口氣,讓我好好說話。我知道,這場語言的交鋒,我贏了。

我們聊了半小時形而上,李勤說我的聲音很好聽,想聽我讀詩,我在牀頭翻了翻,找到一本布考斯基,剛想念,他突然說:“我去找你吧,你當面念給我聽。”我馬上領會他的意思,一邊在心裏抉擇要不要見面,一邊巧舌如簧地跟他周旋。

北京離錦城不算遠,但第二天是工作日,我猜測他千里爲炮走鋼索的概率不大。沒等我思考多久,他就發來一張北京到錦城動車訂單的截圖,抵達時間是明晚。李勤的行動力出乎我的意料,我有點後悔。

語音還沒有掛斷,李勤問起錦城的氣溫,可不可以穿風衣。我一再強調東北跟北京的冬天完全不是一個概念,他說:“那我發張照片給你看看。”半分鐘後,我收到一張水彩畫的照片,畫上他成了在小行星搬椅子看日落的小王子,小王子身上那件厚重的明黃色風衣,我在他朋友圈的自拍裏見過。

這張水彩畫讓我覺得他有些可愛,想了一會兒,我問他:“你是真的要來嗎?”李勤的語氣不容置疑:“當然,我假都請好了。”

爲了睡一個女孩跨越400多公里,李勤也算花心思。之前有個男孩,同樣把我的聲音當作裹着糖的導航儀,從隔壁城市坐40分鐘火車來見我。我對他興趣不大,見面時態度敷衍。當時小區廣場正在舉行居民文藝匯演,我們看了整晚大爺大媽的相聲舞蹈後,他終於走了。

想起這個經歷,我覺得自己可以用同樣手段應付李勤,如果李勤是不錯的男孩,我也不介意順水推舟,圓滿他的來意。

這樣想着,我跟他約好明天見,掛掉了語音。

第二天下午,李勤坐上動車,實時發來幾張沿途風景照,問我從車站打車到我的學校要多少錢。得到車費需要七十塊這個答案後,他有些不滿,說:“這哪裏像窮遊了?”

晚上七點,我在學校門口見到了李勤,他個子不高,最多一米七五,這讓身高同樣沒有優勢的我增加了自信。他果然穿了畫上那件風衣,揹着黑色帆布環保袋,上面的膠印字跡已經模糊不清,應該背了很久。

我走上前大方地跟李勤打招呼,他表情靦腆地揮揮手。這時我看清他的長相,光溜溜的圓寸下額頭飽滿,眼睛細細長長,很像低配版阮經天,眉毛又粗又硬,應該是個有脾氣的人。

學校位於這座東北沿海城市的郊區,周圍只有兩家快餐店和一個小賓館。我帶李勤走進其中一家快餐店,跟他面對面坐下,要了兩份蓋澆飯。

李勤把手裏握着的一盒黑蘭州放在桌上,說:“好了,現在你問我答。”說這話的時候,他沒有直視我,雙手不停擺弄已經喝光的礦泉水瓶。直到蓋澆飯上了桌,他才稍稍放鬆,聊起路上看的一部喜劇電影。

出發之前,我囑咐室友九點半給我打電話,揣根衛生棉以備不時之需。此刻我摸到口袋裏的衛生棉,心裏全是勢在必得,本來就在我的地盤,李勤的侷促更讓我確定自己很安全。

飯畢,我們去隔壁超市逛了一圈,李勤拿了一盒餅乾兩盒酸奶。走出超市,帶他去了學校附近唯一的小賓館。每逢外地朋友來學校找我,都住那家賓館,因此我跟老闆娘混得很熟。

我們走進那家小賓館,像一對偷偷開房的校園情侶。

賓館房間很簡陋,只有一臺壁掛電視和一張牀,沒有椅子,我們只能坐在牀上。我連外套也沒脫,坐在牀沿看着他。李勤從帆布包裏翻出一個小玩意,說:“我把整個家都帶來了。”

“整個家”只是一個拳頭大小的音箱,李勤用手機連上藍牙放歌,又從帆布包裏翻出一個小菸斗,裝滿細碎的葉子。他脫下風衣和鞋子,爬上了牀,這個動作讓我有了新發現,他牛仔褲的後兜露出半個銀色正方形。我認識這個包裝,大名鼎鼎的岡本。

李勤一手拿着菸斗,另一隻手把它點燃,他的手指又長又扁,是一雙能給女性帶來愉悅的手。他把菸斗放進嘴裏深吸一口,吐出大片煙雲。屋子裏頓時煙霧繚繞,流淌濃郁的香氣,朦朧中,我聽見李勤的聲音:“沒想到,我會以這樣的方式來到東北。”

我沒追問“這樣的方式”是什麼方式,聽他繼續講下去。

李勤的家鄉離這有一千多公里,之前去過最北的地方就是北京。他在北京一家書店工作,偶爾約上感覺不錯的姑娘來家裏睡覺。有次他在網上認識一個心儀的姑娘,他第一次決定走出家門,跟她在安定門見面,之後他們便常常約在安定門抽菸聊天。

“我們沒有在一起,聊過幾次天她就再也不理我了。我以爲自己喜歡一個人就是愛情,但並不是。”說這話的時候,李勤看向我的眼神意味深長。

“你是第二個讓我主動出來見面的….”李勤突然湊過來,吐出的煙霧湧向我的睫毛。

這種猝不及防的親密讓我有點不適,迅速向後坐了坐,假裝突然想起那張小王子畫,睜大眼睛跟他說:“對了,你那張畫挺不錯。”

圖片來自網絡

打岔很成功。李勤興高采烈地講起那張畫的來歷,說是一個很喜歡他的男孩用愛畫的。

書店的工作有些乏味,李勤會休息時在朋友圈發“點歌還是隨機”,有人點歌,想聽什麼他就唱什麼,回覆隨機的話,他就唱自己喜歡的歌。朋友圈裏熟或不熟的人都會點歌,喜歡他的男孩也會點。“有時候,他覺得自己跟別人沒什麼不同,會生我的氣。”

生了幾次氣之後,男孩送給他那副畫,說還是希望能跟他做朋友。談話間,李勤把頭湊到我的左肩,發茬刺得我耳朵癢癢的,他的睫毛搭落到下眼瞼忽閃忽閃,讓我有些心軟。

“有時候你能讓一個男孩一直念着你,卻無法阻止一個女孩突然離開你。”聽完我這句話,李勤開始沉默,一首接一首地放歌,也不問我覺得好不好聽。他沒有再試圖靠近我,背過身去,留給我一個黝黑的後腦勺,自言自語似地來了句:“後來我們也沒有做成朋友。”

我說:“朋友分兩種,統稱爲朋友的那種朋友,還有真正意義上的朋友。”

“那你覺得真正意義上的朋友是什麼?”他拿起菸斗猛吸一口,問我。

“像小時候那樣,某個暑假的下午我去找你玩,你看你的小人書,我玩我的遊戲機,一個下午就結束了。第二天我還是會找你玩,重複昨天的一切,其實我們什麼都沒幹,只是單純的陪伴。”我盯着他的後腦勺說。

“我突然覺得一點都不後悔買這張票,太他媽好玩了。”李勤終於轉過身來,房間只開了一盞牀頭燈,我始終坐在離李勤大約三十公分的位置,煙霧中看不清他的表情。他問:“那,我是你的朋友嗎?”

這下,沉默的人變成我了。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明明他往後兜放進那片岡本的時候心裏就該清楚,哪怕我們都努力擺出很禮貌的姿態,但姿態只是姿態,人不能連自己都騙。

我的手機鈴聲及時地打破了沉默,是室友。掛掉電話,我對李勤說:“我要走了。”

他歪着頭,說:“好,我們聽完最後一首歌吧。”

音箱裏傳來張廣天的《玻璃女人》,我們在不明亮的房間裏認真聽完整首歌,誰都沒說話,四分半鐘的歌在沉默中顯得無比漫長。

細聽歌詞的每一句,我突然覺得這首歌特別神聖,神聖到我不配聽,也不該來見李勤。他站起來,一臉真摯地問我:“你覺得愛情是什麼?”

我也站起來,說:“對我來說,愛是瞬間動作,不是持續狀態。”他點點頭。

我拉開房間的門,說我走了,李勤面無表情地說了句再見。關上門後,我想起來見李勤的初衷,覺得不單純的人其實是我。於是我又拉開門,走進去抱了李勤一下。

一秒鐘的擁抱後,他問我:“你來見我是因爲好奇嗎?”

“是。”我說。

“我們不對等的,其實我不在你說的酷的類別裏。”他嘆了口氣,接着說,“明天我打算去瀋陽。”如果,你不是酷男孩,其實我也不是酷女孩。

“祝你旅途愉快。”說着,我拉開了房門。這個劇本我已經不想寫了。

門縫裏傳出李勤小聲的字句:“我沒有旅途,我就是來找你的。”下樓時,賓館老闆娘正趴在前臺,聽到腳步聲抬頭笑容曖昧地看我。

隔了很多天,李勤突然給我發了一條只有三個字的消息。

“謝謝你。”

作者劉妍,新媒體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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