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丽江后,我结束了我短暂的七年受宠生涯。

如果不是如此明显的划分节点,恐怕那些细枝末节早就随着我踏上客车的轻快脚步烟消云散了。

现在想来,许是之后的记忆并不十分美好,就把我在那贫穷山村居住的不值一提的日子显得格外珍贵了。

我记事大概在三岁。如果将记忆倒带,不断地推移。最早的应该就是将瓜子壳嚼成一个鱼骨架的形状,在阳光下举着它发呆的情景。这应该是我最早的童趣了。

之后的种种,比如父母带着我去工厂上班,车间的叔叔阿姨争相对我投食;我能背出好几首古诗;生病打针的时候,我憋着泪一声没吭……这些我都没有印象,有时候我甚至怀疑这是父母为了洗脑让我做一个听话懂事的孩子而撒的弥天大谎。事实证明,他们成功了,我的确被自己的英雄事迹而感动,从心底里坚持不懈地履行一个好孩子的义务。

据说我是四岁的时候被送回老家的。这我记得清楚,我是和伯母一道坐的绿皮火车回的老家。伯母是为了回去看她两个留守在家的女儿,然后一道把到了上学年纪的儿子也一道送回去。

她的儿子,也就是我的堂弟,我比他大三个月。父母一商量,可以省了一张火车票钱就顺道把我交给伯母一道打包回去了。

我之所以对是谁送我回去的这个问题的印象如此深刻,是因为在火车上伯母剥了一瓣橙子给我,我嚼啊嚼,嚼啊嚼。心想:吐掉肯定会被骂的。“但那层白衣真的不好吃啊”于是我悄悄吐出来,趁伯母一个没注意放在了座位底下。我惴惴不安了一路,终究没有被发现,不过于我而言,这辈子还没做过如此“罪恶不赦”的事情呢。

之后的事情又都影影绰绰,毫无映象了。根据现状来看,伯母是平安地把我们带回了家。然后我就和爷爷奶奶,大姐,二姐,堂弟一起生活了一年半。这是后话了。

如此看来还真是可悲,除了在我回老家之前,我也只记得父亲抱着刚出生的妹妹不停地给她擦身子的情景。此外对他们的记忆简直可以说是一无所有。

在老家生活的一年半,虽然现在总结起来大抵是心酸的,但我想当时是快乐的。

我们生活的房子建在一个小山坡上,一间草房,一屋平房。房子被竹林半绕着,左边远一点是农田,前面有一个坝子,坝子仓促结束的地方就是个长满了牵牛花以及类似的绿色植物的坡。

房子的右边是由坡下通往坡上的小径,如鲁迅先生所言,这是由许许多多的前人踏出的路。小径一路也是绿意盈盈,生机勃勃。

至此画面是如此的和谐美好,俨然一副山居归隐图的美好表象。

但我不得不戳破真相,为什么要选择这么一条路踏,并非我们家宾客盈门,而是他们不可避免地路经此地。

没错,事实就是:竹林里不仅有七贤士,还有一个个高高耸起的坟包。

我们的房子就这样矗立在形形色色的植物和坟包之中。

祭坟的人并非时时都来,作为祖先圣地,这片竹林也鲜有人顾。所以这里的竹子要比别处更粗壮些,蜕下的蛇皮也要更丰富些。

白色的蛇皮满竹林都是,为了充分发挥它的功效,大姐随手拿了一块放在堂弟的头顶上,吓得他哇哇大哭,而我,置若罔闻,眼皮也不眨一下。

对于如何捉弄堂弟的技巧上,我比较有心得。大姐的手段简单粗暴,还属于初级阶段。而“工于心计”的我凭借刀枪不入的厚脸皮还有灿若莲花的三寸不烂之舌则让他心甘情愿任由我摆布。

“还记得给你讲过的黄道士和长鼻子的事情吗?”我一本正经地瞪着眼睛。

外面起风了,茂密的竹林一阵片随风摇曳,像风吹麦浪,像翻卷的海浪,发出唰唰的声音。

堂弟被这诡异的气氛吓坏了,外面的风又来得那么恰如其分。他嘚嘚缩缩地说道:“外面快下雨了,奶奶干完活应该快回来了吧!”

奶奶是个及其胆小的人,生怕我们到处乱跑,每次去干活总会把我们锁在爷爷的屋子里。

爷爷的屋子很暗,只有一个铁窗,好在可以看到外面。我看着窗外,天变灰了,如堂弟所言天下起了毛毛细雨。

“没事,我可以帮你剪张符!”我拿起剪刀和纸,发挥奇思妙想故弄玄虚了一番,剪了张四不像交给堂弟。

“谢谢”堂弟郑重其事地接过,脸上仍然写满了担忧。

“这也不是长远之计,你得多吃肥肉,少吃瘦肉防止鼻子长长”我仿佛真的看见一个黄服道士从田埂悠悠地走来“这样黄道士就不会打你的主意了”

“嗯”堂弟点头如捣蒜,紧紧地拽着符纸。

我想我是天生怀着一丝对堂弟的敌意。据说在我刚学会走路时,奶奶那时天天抱着堂弟,我就顺手拿过院子里的小竹竿抗议一般,指着那奶孙俩大喊:“下来!下来!”

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吃肉,只是经常听到大姐抱怨肉全让奶奶夹给爷爷和堂弟了,想替她报仇,也以示我心中的不忿。

不过如今看来,我就是个恃强凌弱的人,报应也终将降临在我身上。

也许是三岁就在父亲的强势逼迫下背了几首诗的缘故,让我在一年级的学习中游刃有余。在考试中,我总是毫不费力地拿到满分,也不疯打疯闹,这就让班主任老师偏爱我一点。

班主任老师是个还没结婚的漂亮女老师,全身散发着母性的光辉。在每次考试后,她总会拿一些小的物件送给我玩。

我开心地将这些物证带回家,得意地述说我的英雄事迹。不久,在奶奶不遗余力的宣传下,整个生产队的人都知道了。

“何家那个姑娘真不错,听我的娃儿说,学习好得不得了~”田对面的四姨,我母亲的姐姐对奶奶吼道。

“嗯……就是……”奶奶笑着,眼睛眯成一条缝。

“你看!不像其它娃儿一样到处乱跑,你喊坐斗,就乖乖坐斗!”

面对四面八方的夸赞,奶奶开始侃侃而谈,口水爆沾。

唾沫星子飞到我的脸上,为什么奶奶的唾沫星子也那么臭呢?

是因为她让我们用洗衣粉洗头,肥皂洗澡,用竹片擦屁股,在晚上点臭臭的煤油灯让我背诗吗?

看到我让她那么神气,我开始痛恨自己。

之后奶奶似乎对我好极了,有多好我不知道。但我是从大姐哭着跑到田埂上哭喊了解到的。

“你就偏心何小缘!呜呜呜”大姐边跑边抽泣。她已经下了坡,站在了田与田之间的陌道上。

由于地势太过空旷,大姐的哭声还回旋在空中,邻近的几户人家纷纷跑出来看热闹。

“我……我什么时候偏心了”奶奶吼得更大声,面对那么多人,有些不知所措。

听到吵闹声的我一头雾水,跑到在坝子边上往下看,刚好看到大姐一抽一抽的黑色脑袋。

“哼!我……我要告诉我妈……”大姐增强底气,但哭得更严重了。

“你……”奶奶四处看看,眼泪却比大姐的更大颗,更凶猛。连声音也是颤抖的“你说我怎么对你们的……”奶奶显然是对着来看热闹的人们说的。

“何大妞,你厉害的很呢,把你奶奶都骂哭了”

我循声而去,住在田埂对面的田大婶乐不可支地调侃着大姐,其实她在嘲笑奶奶。奶奶是村子里最爱哭的人,他们许是没想到奶奶的耐哭程度已经低到如此地步了。

“……大家评评理”奶奶像是受到了鼓励一般,说得更加激动,连口水也雨点似的四处飞溅,飞到旁边紫红色的牵牛花上,飞到大姐的脸上。

我时常怀疑,大姐最后的妥协是因为不堪忍受她的口水。毕竟在我的记忆中,奶奶从来没有刷过牙,以至于我和堂弟跑到爷爷房间把牙膏当糖吃。不过因为味道辣辣的,就没有继续。

作者:斐然缘木鱼

来源: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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