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記憶的閘門,整個中學階段,曾經有過那麼一個傻傻的心念,就是等待班裏一個優秀的學生,再去我家喝涼水。

  學校,當年是開放式的,沒有院牆,更沒有大門。我家的後面就是學校,一牆之隔。我在的班級,與我家僅有四趟房屋的距離。因此,每到課間,不只我回家喝涼水,班裏的好多同學也去。那時家的大門,母親不在家也從來不鎖,連屋門也是虛掩着。

  1980年初夏,乾旱,連續很長時間,悶熱的氣息包圍着萬物,連呼出去的氣息也是熱的。在一個晴空萬里的日子,白花花的陽光緊緊抱住大地。如果在中午,順手潑下一杯水,地面上,除了一個被水溼潤的不規則圖形外,還飛濺起許多被灰塵包圍的泥珠兒,水霎時被蒸發掉,地面上徒留下一個爆炸型的圖案痕跡。

  那天,第二節鈴聲剛剛落下,我就急速走回家,尾隨我前來的男女同學(男生都是一個姓的),魚貫而入。不大的院子瞬間踏成塵土四揚,房屋正間站滿了紛亂的同學,水缸圍攏一羣舀水的同學,瓢、舀子、茶缸,甚至摸出碗就用,凡找到工具的,舀着水,咕咚咕咚,氣也不喘,涼水下肚,喝它個痛快,喝它個底朝天。喝過的,拍拍胸口,滿意地離開。前來的同學基本喝足,走了,最後一個走近水缸的是班裏學習最好的一個男生,他是鄰村的(外村的學生在我村有學生的人家住宿),而且是外姓,聰敏,好學,我崇拜的學習標杆,我極少與他說話。自小聽父親說過,鄭氏不通婚的風俗,但我壓根不清楚婚姻的含義。那時班裏訂了一份刊物《小靈通》由他管理,其實裏面就是中學生作文、數學解題方法與技巧加優美的配圖。每當老師提問難題,他總是以最快的速度舉手,班裏的同學送他的綽號是大靈通。所以,我離他遠遠的,更不與他討論數學上的難題,看不慣他那自負的傲氣。他個頭不高,說實話,那時還是毛頭小子,連說話都嫩聲嫩氣。

  他是第一次來我家喝水,當他拿起葫蘆瓢正準備彎腰舀水時,我立即遞上一個白色的茶缸:“用這個吧,沒有味道。”因爲葫蘆瓢用時間久了,怎麼暴曬,也會有一種淡淡的油煙的味道。他欣然接受我的意見,把頭探到水甕裏,舀水,喝下,連一句話也沒有說,他喝完水轉身就跑了,我拾掇一下亂七八糟的傢俱,衝出屋子,也很快跑在空蕩蕩的街上。

  第二天,喫過早飯,我又記起昨天喝水的事兒,特意找了一個白色的大茶缸,放在裏屋的櫃子上,心想,要是他再來,我就專門讓他用這個。

  下課時間到了,我依舊搶先回家,舀着父親早上挑好的涼水,自己先喝足一頓,陸續來的同學,摸到什麼工具用什麼,等他們喝足全走了後,那個大靈通依舊沒有來,心想,他今天不來,也許明天來,於是,每天喫完飯後,那個白色的大茶缸,依舊被我放置到裏屋固定的位置上。

  一天過去了,一週過去了,大靈通依舊沒有來過。我心生好奇,難道他不犯渴?暗下決心,下課後,我再渴也要忍住,想辦法盯住大靈通做啥去。

  下課鈴敲響了,同學們陸陸續續走出教室,有的跑到教室西邊的一個有山泉的地方解渴去了,有的依然去了我家。而大靈通,穩穩當當地坐在座位上。突然,他起身,不慌不忙地邁步,跨出教室的門口,我悄悄地跟在他的身後,看到他步履匆忙地朝東邊去,一會兒進了老師的辦公室。答案明瞭,他不是不渴,而是去老師的辦公室喝水。那個年代,老師的辦公室,在我們心目中,是老師辦公的地方,安靜、神祕,要是老師不叫,誰也不敢隨便踏進去半步。他是語文課代表,時常出入老師的辦公室,去那裏喝點水不是很正常嗎?那天爲啥去我家喝水呢?或許老師的水缸裏,老師沒有及時打水,水不多了,不新鮮了。

  問題解決了,我再也不傻傻地重複把那白白的茶缸放到裏屋了,塞在心頭的那團迷霧也煙消雲散,只有一個念頭,加油,學習。

男生與女生原本就是兩個不同的羣體,不論討論問題還是課間說話,男女交往過頻,可能會引來衆人異樣的目光,以及背後的竊竊私語。幸好我晚熟,整個中學時期,青春期還沒有到,壓根就不知道戀愛是啥事兒,更不知道還有戀愛這個詞兒,所以,就沒有回眸一笑的心動,以至於高中畢業,班裏有同學談戀愛,我在大學裏才獲悉。假如我有絲絲的惦記,也是毫無意識地在幫助一個人,寫到這裏,不禁爲自己的傻,啞然失笑。(1639字)

2020.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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