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敦和他的松荫里:今朝风日好|退藏

潘敦是做画廊的。

但我了解他是从他的文字开始:不用华丽辞藻,也不刻意仿古,入了开头,一遍过到篇尾,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最后往往是一个看似平淡但是点睛的落笔。

这是我一贯喜欢的笔锋,当下断定:这是一个有趣的人,至少是画廊老板里最会写文章的人。

松荫里

和开在路边的台北“松荫艺术”不同,上海的“松荫里”被安置在一栋高楼公寓里。

进了门,入眼一案,往上两幅“一念间”,一幅偏现代,一幅往古去;往下案上一松、一石、一书、一香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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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往前,左壁上悬了字:沧海一声笑、城里的月光、药方……笑过之后你正要细品好玩之处,角落突然又冒出个石像,还不是放在地上,底下用一架子托高,恍然一照面,这威而不危的石像一脸“努力想吓你”的表情,顿时令人忍俊不禁。

这个松荫里,比想象中有趣得多。

展厅来不及细看,就被姑娘迎进会客室。略一抬头,只见门楣上挂着一匾,上书“今朝风日好”,落款者董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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掀开半垂的细竹帘,一眼瞧见屋内正中摆着一大理石面茶几,两张棕色皮面椅中间夹着一盏铜身“绿帽”落地灯,对面再置一张橘红双人沙发。

简单的空间里,传统和现代完美交融着,呈现一种松荫独有的舒适和品味。

趁着主人没来,我们迅速在这个200多平方米的艺术空间里逛起来。除了入门前廊、大厅、会客室外,在大厅右侧还安置了一个开放书房;书房再往里的分割空间被做成另一个展示区。后来我们才知道,那里的隐秘墙壁推出去,还有一个办公区,里头挂着主人的“私人珍藏”和一些未展出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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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圈逛完,主人潘敦来了。白衬衫,白西裤,精致小马甲外套着一件深蓝色丝绒小西装,整整齐齐的头发,落着丝丝的白——简直就是上海滩电影里的少爷模样。

从“三本半到一张白名单

寒暄完,潘敦直入正题,跟我们介绍起他的“松荫里”和“头牌”董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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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松荫里聊天。对面左起:程香、郑三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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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敦(左)与好友李纯恩(右)

“我们选择书画家有门槛:你没有出过书,我们是不代理的。”这是他对松荫里的第一句介绍。

艺术家进松荫里,不但得有书,最低还要有“三本半”。这个标准来自陆灏先生。他个人出过三本,和杨之水合著了一本,算半本,加起来就是“三本半”。最高当然是董桥先生,一百多本,还不是轻易买得到!

这个古怪的“要求”来自潘敦对古代书法家的认识——大部分名家无论功名多高,归根到底首先是一个读书人,而至于写字作画,那是顺便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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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潘敦认识董桥先生,当时董桥的书法并无市场定价。2015年,他在台北给董桥办了第一场书法展,效果意想不到的好,求字者络绎不绝。

那次展览之后,潘敦消停了一段时间,他开始在心里列一份白名单:香港董桥、台北张大春、上海陆灏、海外白谦慎……他对提及的大部分人都尊称“先生”,管董桥叫“董先生”、白谦慎“白先生”、张大春“张先生”、北京“赵先生”等等。

好像要集齐七龙珠,名单上的人相继凭“君子协议”(不签合同)入伙,至今无人跳票。说起这个,潘敦颇有点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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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名单上的人有共同的特点:有极强的学问基础、长期的家庭/其他文化熏陶、大部分都有海外阅历。

潘敦语速很快但表达清晰,说起每个艺术家的故事如数家珍。我都怀疑他是否能完整写出他们的族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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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桥

《花好月圆人寿 》

20x80cm 洒金蜡笺 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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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春

《小阁临禅听呗冷 晨经带雨送春先》

68x13cm 洒金蜡笺 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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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韦庄

小楷宋词《菩萨蛮》

22x44cm纸本水墨 纸本设色 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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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静 《早樱》

71x32cm 绢本设色 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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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如冬 《随月渡滩云》

69.5x34cm 纸本设色 2016

无论如何,两三年的摸爬滚打之后,潘敦在2017年基本确定了松荫里的路子和班子,截止到我们到访的10月份,松荫艺术已经售出两百余件作品,比2016年增长了一倍左右。

往回看

其实,潘敦并不是专业文学和艺术出身。他本科复旦大学化学系,后赴法国工作三年,然后一头扎进外资企业,一呆就是十几年。三十岁出头,他已经可以拿令人羡慕的年薪,置办了房产车子之后,手里还余下不少闲钱,于是他开始玩紫砂壶。

为什么喜欢紫砂?他喜欢紫砂上面的刻字。因为这个,他开始研究金石,然后又喜欢书法,为此还写了包括《闲砂辑略》在内的几本书……回过头,发现半个人已经沉入了收藏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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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他想,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干脆开个画廊玩吧。先是在台北和一位老先生合伙,开了台北松荫艺术,一开始做当代艺术。两三次展览后,又回神做文人书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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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松荫艺术一角

事实上,仔细想想“松荫”二字,再看看他这一屋子的“老东西”,就知道他一定更喜欢中国书画。为什么喜欢?原因说不清道不明。

就如同他自己说的,有些人一出生就是往前看,有些人一出生就注定会往回看。他是属于往回看的那种人。

但是潘敦又跟很多“往回看”的人不同,他喜欢所有品质好的东西。他看“老物件”不是看旧,而是看品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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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一方小小的会客室中,有完整的仕女像、2500年前的黄金铺首、春秋战国一毫米不到的金箔、北宋的玉壶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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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中国传统的老物件,三四十年代的通用落地电风扇和收音机也是他的心头好,混搭在老器物之间,也毫不违和,自成一派。

上海少爷

“我喜欢有文化冲撞感的东西。”除了这个空间的中西方文化冲撞外,这种文化冲撞更多地体现在书法上。

在董桥诗意的“今朝风日好”之外,松荫里的墙壁上还挂着许多诸如“STAR皆空”“深藏BLUE”“这个世界会好吗”等等“不正经、非主流”的新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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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从内容还是形式,松荫里的推广的作品并不单纯是传统书法,而是结合了更多的当代元素,看重的是文人书画的未来性,这恐怕也是潘敦的初衷。

潘敦是地道的上海人,讲地道的上海话,一同聊天的好友李纯恩先生也是。闲谈中,我说潘敦是老派人,他和李纯恩都不大认同。

然而,我所说的“老派”却是指民国年间那些有深厚文化底蕴,但是又接受过新式思想和教育的文人。这是老上海最突出的味道:冲撞、交融、统一。如若用这三个词形容老派,潘敦简直不能再老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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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敦和李纯恩二人相识于一次香港的展览上。

“我和董桥先生是好友,有天他跟我说去看展,有展出他的字,我就陪着一起去看。然后到了那边,就看到一个上海少爷坐在那,”

说到这儿,他又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潘敦,“真的完全是个上海少爷的做派,那是装不出来的。”

他们总结从前的二世祖,要琴棋书画,要有学问,要会吃穿,还要会交朋友。

仔细一比对,这不就是潘敦?

一说起上海的老食店,他头头是道,几个小时都聊不尽兴。琴棋书画和学问,肯定多少有点,不然哪里写得了几本大部头的专业书?而至于“会交朋友”,我想依他的个性和品味,天下文人,哪怕不入他的白名单,也能是府上相谈甚欢的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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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的文人是大家,是杂家,是文学家。而今,读书归读书,写字归写字,画画归画画,到了民国时期,文人还有残留的余温。

而到了今天,那点民国范儿和文人风骨,也再难见到了。松荫里的这几位,算是中国当代最后的文人了。

就像潘敦说的:“他们像日全食,现在只剩最后一点点。”不能哀怨今朝风日不好,那就“从灰堆里挖几个出来,让你们看看还有这样几个国宝吧!”

文 字 | 郑三观

摄 影 | 程世达

编 辑 | 程 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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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敦和他的松荫里:今朝风日好|退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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