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经历着苦难,承受着艰辛,仍不伤荆楚儒雅之风的湖北武汉人民,不是传染源,不是隔离者,是每一个坚强站立的故事的承载者,他们,是可爱的人。医护人员的可爱,恐怕要抛开固有的符号化,深入些,才会让人更加了解,更加觉得她们的可爱。

“我的2020札记——战疫时期的青年思考”征集作品

文/北京医院中医科主治医生 王小岗

本文作者王小岗,北京医院中医科主治医生

2月7日,随第二批援鄂队伍登上前往武汉的飞机,兜兜转转,一切未及安顿,便已投入工作。新的病区,各种设备还有诸多不便,在紧急情况下,等不及万事俱备,只能一边收治病人,一边根据需要再行安置。

几轮值守下来,终于落得空余,将十余日积压下的点滴,不能细致琢磨地落于纸端,虽不致遗忘,但免挂漏。

每日铺天盖地而来的,都是在为驰援鄂汉的医务人员加油鼓劲,我们被视为“最可爱的人”。诚然在国家需要的时候,能够挺身而出,抑或留守在各自岗位上的,都是最可爱的人,这里并无异议。

然而,能够触及医护内心深处的,反而是我们身边的群体——别人看到了我们的美,我们也应该放开眼界,敞开心扉,看到其他人的美。

那些紧急返工的人

有人在网上宣称武汉的组织能力如何不力,大批医务人员得不到妥善及时的安置,也许存在这样的情况。我们一行一百多人是在一天多的时间、带着六百余箱医疗生活物资辗转三个驻地,才勉强落稳脚跟,短暂休整不足三个小时,生活物资来不及分发,第一批医护人员已进入病区工作。

歌颂赞美的背后,有的事鲜有人知。

几家驻地,前一日还处于停业状态,紧急召回员工。有的员工还在隔离,有的尚在外区无法返回。能返工的,有些一跨入驻地大门,尚不知家里情况,便做好了几个月不能回家的准备;有些甚至刚刚经历了生死别离,急急准备,想尽办法满足供暖、热水、饮食各项,虽不能尽如人意,但总是有求必应,尽力满足……试问了解了这些背后的种种,我们还能责备这些可爱的人吗?

红十字基金会,是一个在网络上常被诘问而毫无还手之力的组织。不否认红会的管理可能存在各种问题,但红会是一个没有行政职能的基金会组织,人员结构、组织能力、日常投入对其快速行使职能有着很大的限制。

抵汉之前,看到红会的负面消息,也会从众地哂笑一番。抵达之后,看到一众红会的消杀人员,昼夜步行在街上工作,红会的工作人员一批一批抵达武汉,筹措物资,顶着异样的目光,甚至不提身份,也要把物资配发到位。

我看不到他们的面孔,也不知道他们具体是谁,他们的防护服没有写自己的名字,他们也不会站在聚光灯下,接受采访——也许很少有人想到,他们也是可爱的人。

那些故事的承载者

初次在武汉上夜班,六小时内接诊收入病区近二十人,病人情绪有些激动,唯恐住不进院。事后才知道,这些人就是新闻里播出的2月9日因武昌区所辖街道工作人员工作失职,而未能及时妥善安置的重症患者。

这些重症患者,坐在转运公交车上,十余小时,前途未卜,生死难明,离目的地病房只剩一门之隔的时候,也就到了情绪的临界点。进去的人,就像落了地的石头,还没住进去的,就像没落地的靴子。最先发现到这一情绪状况,是同济医院的护士。在入院手续尚不齐全的情况下,她们主张让大家先都住进来,医生再逐一问诊,很快平息了这场风波。逐一问过,有的老夫老妻,阴阳两隔;有的宗族甚众,殁去大半;有的一家六口,无一幸免。

犹记得一位人称“龚老师”的长者,在匆匆问诊之中,仍娓娓道来,不疾不徐,惹人心焦,而静心细听,潸然同泣。妻姐猝然亡故,二人同赴汉口奔丧,返回后发妻高热入院,如何陪伴就诊,擦浴降温,拍背咳痰,未及数日,撒手人寰。悲痛尚未及深处,老者也被诊断为此病。不知老人在心里几番翻腾,才能镇静讲述,自认为坚毅的听者也难免悲从中来。事后落笔,遍纸泪痕。

转天清晨再去查房,你称他句“龚老师”,他便问你“早饭吃了没有”,这平淡一句,便胜过对着镜头的“感谢北京来的医生啊”千万倍。

经历着苦难,承受着艰辛,仍不伤荆楚儒雅之风的湖北武汉人民,不是传染源,不是隔离者,是每一个坚强站立的故事的承载者,他们,是可爱的人。

那些抛开符号化的医护

看久了越来越多的剪发、明志、别家庭、克艰难、夫妻泪目、父母牵挂几近程式化的描摹,然而,医护人员中可爱的人,可爱的事,是需要静下心寻访的,不是走马观花,不是浮光掠影,不是蜻蜓点水。

昨晚病区五床病人,不能入睡,本已有了辅助睡眠药物,可仍是频繁呼叫医护人员。医生细问之下得知,原来他确诊后,妻子家人就被隔离,尚有四岁幼子,每日掐指,恰好十四日隔离期止。这一日间,他打去电话、发去信息无数,音信杳无,心如油煎,入夜难寐,医药枉然。值守护士一句“我们帮你联系”,他便再也没按过呼叫器。

我想,他不叫我们,这一夜也还是不能成寐吧。这句护士的“我们帮你联系”,变成了医生交班记录中的“与家人失联,焦虑,请尽力帮忙联系吧”,从小夜传给大夜,从大夜传给白班,从医生传给主任……大家加入了这场寻亲的接力中。

下了夜班的护士,为了这一句承诺,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打给当班的主任,得知找到家属后,还要补上一句“家里人都没事吧”,生怕灾难再次创伤这经历煎熬的家庭。医护人员的可爱,恐怕要抛开固有的符号化,深入些,才会让人更加了解,更加觉得她们的可爱。

可爱的人很多,谁是最可爱的人?我恐怕不能告诉你答案。

自认心理素质稳定的我,每每回忆起十余日的点滴,却不能深入多想,每一次深入多想,人之痛,己之痛,不能自控,不由得脆弱起来。而这场战役的终点,武汉人民的期待,国家的重托,都让我们必须把脆弱深深埋藏,继续抬起头,挺起胸膛,在这没有硝烟的战场上,为了自己当初站在这战场上的初心,做一回自己人生中的强者。

审校:彭姝疑、陈敏、刘晓

终审:蔺玉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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