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稿/陳欣然

採訪/陳欣然 姜沐堯 劉汀溪 李顏軍 唐鵬飛

本文共3674個字,閱讀約需8分鐘。

交換季來臨,朋友圈裏的交換生紛紛曬出他們在異國他鄉的生活。新的環境有新的挑戰。如何適應交換生活,是每一位交換生都要面臨的問題。而在這一過程中,他們也收穫了許多,遇見了不一樣的自己。交換生活是苦與樂的交織,有痛苦與不安,也有欣喜與勞績。

思念的距離

九月的北京剛褪去炎熱,與此同時,悉尼的寒冬已過,正是萬物復甦的春季。勞動人事學院2016級本科生崔玉山在悉尼的麥凱瑞大學進行她爲期一年的交換,中秋節那天,她正趁着期中假在墨爾本出遊。母親囑咐她一定要喫一個月餅,唐人街西餅屋的月餅已經售完,她最後在一家華人超市買到了一個冰皮月餅,芒果味,30元,50克。這是崔玉山喫過最貴的散裝月餅,她感覺這輩子喫月餅從來沒這麼滿足過。“那個時候特想回國,人大的月餅又圓又大。”

“每逢佳節倍思親”,而對於在外交換的學生,不需要“佳節”作爲催化劑,異國他鄉的處處種種都可以是他們思鄉的緣由。

儘管還處在交換的“蜜月期”,國際關係學院2016級本科生丁悅仍然會在喫到又貴又難喫的食物時思念人大的食堂。她是一個精神獨立和情感理智的人,之前在人大的時候,也並沒有每天膩在一起的朋友或者是不可缺少的精神寄託。對丁悅來說,身在異國他鄉,如果說有什麼牽掛的人的話,只有爸媽,但是她平時不敢給父母打電話,因爲害怕自己會突然想家,而只能將許多心情默默壓在心裏,一旦那些情緒被戳開便會決堤崩潰。與丁悅一樣,劉雨夢在思念時也選擇了隱忍。“我想家人,但又不敢讓家人知道我想她們。”她說,“不過這種隱忍的思念是很有力量的,憋着這口氣,我度過了很多深夜。”

奇妙的風景

思念並不是交換生活的基調,比起思念,對新風景的好奇和新鮮感佔據了生活的更大部分。

春假期間的華盛頓沒有什麼春意,反而下着大雪。劉雨夢右手拖着箱子,左手拿着熱美式咖啡,在小腿高的雪層裏跋涉。她本來打算趁着春假去紐約玩,美國多變的氣候打亂了計劃,紐約突降暴雪,航班被取消了。在交換期間一起上課的同學Auri的幫助下,她最終選擇先飛到華盛頓然後坐美國國鐵去紐約。到達華盛頓後,她上網定了比飛機落地時間晚五六個小時的車票,選擇在華盛頓看一看,她艱難地遊覽了憲法公園和周邊幾座著名的建築。朝鮮戰爭紀念碑坐落在華盛頓廣場,頭戴鋼盔、身披雨披的士兵雕像在長滿杜松的朝鮮山地上蹣跚前行,她和行進中的士兵雕像面面相覷,感覺自己也莫名悲壯了起來。

華盛頓公園朝鮮戰爭紀念碑

南半球的春季恰好是北半球的秋季,位於澳大利亞的凱恩斯從不下雪。呂俏然是法學院2015級本科生,2017年,她來到悉尼大學進行爲期4個月的交換。春假時,她去到凱恩斯,看大堡礁,住小木屋,體驗浮潛、白水漂流、海上獨木舟、叢林滑行……“這是我所有旅行中最富有野性的一次經歷。”她回憶道。

你好,陌生人

陌生的風景裏有陌生的人,陌生的人組成陌生的風景。與陌生人或擦肩而過,或欣喜相逢,對於交換生而言,都是一次美麗的遇見。

外國語學院2016級本科生江頌賢在愛丁堡大學進行交換,對他來說,在異國他鄉交新朋友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來自各個國家的學生都有自己的圈子,每個圈子裏的人非常舒適地活在自己的泡沫裏面,雖然每天都在碰面,卻感覺像是活在兩個不同的世界。爲了讓自己儘快融入,他只能逼着自己像英國人那樣主動去和陌生人交談。“即使是單純對陌生人微笑也很有幫助。”他說。

外國語學院2016級本科生徐思瑤在9月3日飛去德國,她在飛機上的鄰座上遇見了一個巴基斯坦的中年大叔。在飛機上,大叔問徐思瑤是不是中國人,並且表現出對中國文化非常好奇和嚮往的樣子。因爲是一個人去德國,剛開始徐思瑤對他有些戒備,然而大叔的熱心消除了這種不安。

下飛機後,大叔幫忙買地鐵票,載她去找自己的宿舍,煮巴基斯坦的奶茶給她喝,請喫巴基斯坦特色的甜點,並且堅持不收錢。“真的非常溫暖。他好像在巴基斯坦是從事教育行業的,我到現在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遇到了這麼好的人,真的一切都非常爲我考慮,讓我對巴基斯坦這個國家的印象整體有了很大的改觀。”她評價道。

Paige是劉雨夢在俄克拉荷馬大學的同學。“Paige很漂亮,更重要的是她很酷,我們倆在Studio時又坐一起,基本上這一整個學期我和她就是‘鎖了’。”Paige和劉雨夢在性格上有許多相似之處,尤其她們兩人都認爲,人與人的交流應是一對一、心對心的,而不是派對式、狂歡式的。在工作室一起熬完夜後,劉雨夢常常會和Paige在回宿舍的路上聊很久,車裏一兩個小時的長對話幾乎是她們每天固定的落幕曲。

劉雨夢在建築工作室的同學

回國之前,Paige特意爲她下載了微信,一直到現在兩人仍然保持着聯繫。聊天的主題有詩詞歌賦,也有人生哲學等。劉雨夢每次都用大概20%的時間去查Paige在聊天時用的那些高級詞彙到底什麼意思。通過和Paige的交流,她知道了,人與人的交流可以突破文化語境的限制,用心抵達另一顆心。

困難與挑戰

來到新的地方,遇見不同的人,這其中固然有許多愉悅和欣喜,但是困難和挑戰也是不可避免的。

劉雨夢坦言,她在交換期間曾有無數次想要回國:被白人舍友排擠的時候,一個人生病卻不敢告訴家人的時候,半夜趕完DDL卻被鎖在宿舍外面的時候,在工作室做模型低頭天亮抬頭天黑、累到心律不齊的時候……幾乎每位交換生都會有類似的境遇。

對丁悅來說,最大的困難是兩國教育方式的巨大差異。她在英國約克大學的課程雖然只有三門,但都是“授課+研討”的形式,這給她帶來了很大的挑戰。爲了完成長達一個半小時的研討,閱讀大量的文章是必要的準備。對於約克大學的這種教育方式,丁悅覺得他們並不注重老師灌輸知識的過程,而是更注重學生課下的自學吸收和輸出的過程。“我個人的體會是,只有輸出纔是檢驗自己是否充分吸收的最好方式。國內可能通過學期內寫一兩篇論文來反映我的輸入,但是國外這種每週進行一次的seminar(研討)可能會讓我更加即時地得到反饋。”她這樣說。

約克隨處可見的鴨子

除此之外,語言也是丁悅遇到的難題。她經常跟不上同學們在討論課上的發言,而無法對他們的觀點作出迅速的反應,或者因爲在心裏組織語言時用時太長導致錯過發言機會。劉雨夢也有相似的問題,儘管她覺得自己口語還不錯,完全可以很好地進行生活上的交流,但在作展示的時候總是感覺很喫力,沒有辦法傳達深層次的東西。作爲藝術學院景觀建築專業的學生,劉雨夢選擇了建模,用建築的語言來和老師交流。在建築工作室裏,紙板、塑料、木料是單詞,她用量尺、粘膠和美工刀將其組合成句子,最終制作成的建築模型蘊含了劉雨夢想要表達的深層次的東西。但這也給她帶來了更大的工作量:在模型車間、工作室、機房之間來回跑,每週熬幾個通宵成爲常事。對劉雨夢而言,建築工作室裏沒有晨昏,時間的尺度在這裏被丟棄。完成建模作業時她已經三天沒有睡覺,辛苦的工作和睡眠的缺乏帶來了身體的不適:心臟突突跳得很快,頭也很疼,一個人躺在牀上時,甚至擔心自己就這麼過去了,還好只是虛驚一場。

俄克拉馬荷大學的建築工作室

江頌賢在語言方面基本沒有問題,但緊張的預算是他交換生活的一個難題。交換之前,他曾暢想過每週都出去喝蘇格蘭威士忌,經常出去見識英國以及歐洲的其他地方,但現在每天都不得不在桌前學習。想要的東西都受荷包不鼓所迫無法實現,經常還需要盯着英鎊匯率。

法學院2015級本科生花花和他遇見了一樣的難題。南半球新西蘭的夜晚,花花正從圖書館走回宿舍,這是一條臨海的小道,很黑,沒有什麼人,他一個人戴着耳機揹着包慢慢走。彼時,領事館教育組本該發給他的生活費已經拖欠了半個月,他的銀行卡里只有100多美元。花花不想麻煩家人,打算用這些錢維持一個月的生活,因而只能節衣縮食。他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學校圖書館借用電腦、蹭WIFI、接飲用水,很晚纔回到宿舍,去超市買東西也只敢買打折的。“現在想起來覺得過得挺慘的,但是當時也不覺得吧。”他說,“因爲其實我對這些物質上面的也不是特別在乎,能過得下去就行了。”

遇見新的自己

19世紀末期,晚年的奧地利帝國迎來了它文化昌盛與人才輩出的時代。胡塞爾和布倫塔諾相遇在19世紀的維也納,這裏是胡塞爾哲學的起點,也是李昱彤接受現象學啓蒙的地方。李昱彤是哲學院2015級的本科生,在維也納大學進行交換。20世紀的德法哲學是他最感興趣的方向,而胡塞爾的現象學是其中最重要的流派。他坦言,這次交換經歷對他最大的影響,是讓他找到了能夠堅定投身的專業方向。

維也納大學

交換的經歷同樣也讓劉雨夢鼓起勇氣,做出了研究生去學建築的決定。交換的這個學期,她不是憑藉着靈光乍現,而是用一個又一個的建築模型贏得了Sam和其他導師的尊重。這些經歷給了她足夠的信心去學建築,或許她不是才華橫溢的人,但劉雨夢相信,只要紮紮實實地去付出和探索,總是可以做到的。

交換是一次重新認識自己的過程。“環境對我們的影響是潛移默化的,而交換正好提供了這樣一個機會,將我們從熟悉的環境中剝離出來,讓我們可以弄清楚哪些是原先環境施加在我們身上的影響,而什麼又是我們自己所獨有的特質。”在被問到交換給他帶來了什麼時,花花這樣回答。

交換結束那天,李昱彤在教學樓外和同學一起合照、擊掌、擁抱、揮手。大家往同一個方向走去,在不同的路口揮手道別。坐在回宿舍的公交車上時,他向窗外望去,那晚維也納美麗的夜色,讓他至今無法忘懷。

(文中花花爲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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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爲了更好地歸來

本報記者

文/青人觀察

圖/受訪者提供,部分來源於網絡

編輯/姜沐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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