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先生仙逝时,正在一号线的地铁上,车厢里人很多、很挤、很吵闹;但听到这个消息后,仿佛神思游离出了人群,觉得世界一下子静止了,安静了许多。

初识先生是在小学时,父亲喜欢读书,尤以武侠类为最,家中有不少武侠小说,其中就有许多金庸先生的书。记的比较清楚的是有一个寒假,有整整一天,除了吃饭外,我都趴在床上读他的小说,那是自然是为情节吸引,不懂得更多的东西。再后来他的作品有许多被拍成电视剧,印象就更加深刻了,但是只停留在他是一个小说家的认知上。

后来偶然从《物道》上读到对先生的介绍,方觉先生的可敬可佩之处——他不仅写出了侠士,他本身就是一个侠士,直言不阿,敢说真话。敢说真话的人在中国没有几个,面对强权能不屈服的就更少了,而先生却从未为此折腰。

1955年2月的寒冬的一个夜晚,一个男子写完成了他小说的开头,在为起一个笔名而深思。看着窗外皎洁的月光,他突然灵光一现,把名字的最后一个字“镛”一分为二,是为金庸。从此以后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中国小说界有两位名号响当当的小说家——金庸古龙。这个人是谁呢?他就是查良镛。

出身名门-少有才华

金庸本名查良镛,生于江苏海宁。海宁自古有文脉,查家是这条文脉中显赫的一环,康熙曾为查家祠堂题:“唐宋以来巨族,江南有数人家”。

查家家风儒厚,柔中有刚。

他爷爷查文清任江苏知县,次年发生“丹阳教案”,百姓发现西洋教会埋了数十具儿童尸首,其状残忍。他们怒烧天主教堂,引起一系列反洋教运动。当局迫于列强压力只能抓捕,查文清虽为知县,立场却非常鲜明:放走肇事百姓,扛下“纵逸”罪名。

查家重气节,有侠气。

初中毕业后,金庸进入浙江联高读书,有一天他写了一篇《阿丽丝漫游记》发在校园壁报上。写阿丽丝漫游联高遇到眼镜蛇,眼镜蛇毒舌喷射着毒液,恐吓着学生们:“如果...你活得不耐烦了,就叫你永远不能超生...如果...如果。”联高的学生知道这个“眼镜蛇”就是训育主任,因为他有句口头禅“如果...”,而且带着一副眼镜,非常不近人情。如果男同学和女同学走近一点,开除;如果同学们休息时间下围棋,没收。大家敢怒不敢言。金庸少年侠气,敢做敢言,为同学们出了一口气,但结果是,他被“退学”了。

时代选择了他,他也成就了时代,知识分子世家的金庸注定要拿起他的笔,去写这个时代的伤痛。

投身报界-光风霁月

毕业后的金庸,拿起笔,带着一身侠气和仗义进入了报界。1946年11月20日,金庸正式进入杭州《东南日报》。负责收听国际广播,然后翻译,再写成国际新闻。很是无趣,便选择了离开。

1947年秋,金庸击败了一百多名竞选者进入了《大公报》,后南下香港版《大公报》。《大公报》在晚清创办时,就以敢言立世,随时局几度易主。1926年被张季鸾、胡政之、吴鼎昌接办后,提出了“四不”方针:不党、不卖、不私、不盲。这样的精神传统在报界独树一帜。最初直笔敢言、骨气凛冽的《大公报》让金庸武功精进,他兢兢业业地修炼着。

但骨气如《大公报》,也有质变的一天。十年后,“大跃进”运动开始,虚、假、大、空的信息充斥着香港版《大公报》的头条。“全国六十五县市粮食增产指标提前十年到达”、“我国煤、钢产量十五年内定超英国”。金庸在内地见过实景,知道这些都是假的。他说道:“我离开那里,是因为不能发表反对错误路线的意见,这实在太违反我作为新闻工作者的本意。”道不同,不相为谋。1957年冬,金庸离开了。十年,质本洁来还洁去,金庸还是当年侠气凛然、直笔敢言的金庸。

侠之大者 为国为民

从《东南日报》到《大公报》,金庸终成独当一面的侠客。在融汇两段报馆经验后,中年的他创立《明报》,确定了鲜明的立场:“不左不右,绝对中立”。同时,编辑方针要中立客观、公正真实。金庸说道:“报纸不应该歪曲事实,应该讲真话,不好讲的可以不讲。”《明报》中立敢言是其一,心系民生更是它作为文人报纸的精髓。

三年困难时期,内地许多人逃往香港,1962年5月达到高潮。香港弹丸之地,承载不了,只能将人堵在深圳的梧桐山一带,他们遭受着生命的威胁。一直保持中立的《明报》本不愿报道。但记者们从前方带回来的眼泪,让金庸不能视如不见,即便得罪一些人,他也要真实报道这些苦难。

《明报》开始与其他大报抢新闻,这是金庸第一次勇立江湖潮头。金庸派遣了所有记者在前线采访、拍摄,甚至每天都送食品给难民,读者也受到感染,连日捐款。其他大报在这场无声硝烟中渐渐失声了,使得《明报》仅5月平均日销量就达到三万份。期间金庸写了篇标题为“火速!救命!”的社评,一下子赢得民心。……想到那些陷身于苦难中的同胞,谁都会感到恻然难过。我们极盼中共当局派人去救援,也极盼本港当局派人去救援。最宝贵的,是人的生命!最大的仁政,是救人性命!

如果要问,金庸笔下的侠是什么?我想应该就是:“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风云际变-英雄铩羽

1963年,中国有一个“核裤论”,就是当了裤子也要造核子。文人金庸并不十分赞成造核武器,于是大笔一挥,写了一篇社评:“......请问几枚袖珍原子弹,有何用处?还是让人民多做几条裤子穿吧!”

众媒体无不觉得核武器对于积弱的中国是一剂强心剂,但金庸看到了国家积贫的一面。他如此敢讲敢言,报业震动了,香港五大报纸群起围攻金庸。各大报纸指责他,“是毒蛇嘴里的玫瑰”,“坏人”,“伪善面孔”,“不是中国人”,但并没指名。

大侠金庸单挑五大报,连日又发了几篇社评,表明自己反对核试验的立场,矛盾的种子因此种下。文革爆发后,香港工人暴乱,金庸发社评表示同情工人,也表明要克制暴力。但这遭到了政治异己的笔讨。报纸上出现了一些这样的词语:“汉奸”、“走狗”、“卖国贼”,甚至还有一篇奇怪的文章:绿村电台《特种狗经》介绍最佳汉奸狗胆豺狼镛,是一只反骨阴湿恶狗

而这些所指向的人,便是金庸。但他远没有想到的是,除了这些侮辱,更危险的还在后面。

大时代激烈变幻,“查良镛”登上了暗杀名单。金庸在家收到了一个邮包炸弹,幸好被警察引爆,他只好暂避海外。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明报》大楼经常受到异己捣乱。

在这样的境地里,金庸时常想到自己笔下的英雄,“虽然害怕,但不可卑怯退缩,以致被我书中的英雄们瞧不起。”在连续遭到精神侮辱,生命威胁后,他依旧不改初衷:“每一个阶段中,在坚持自己的主张时,都面对沉重的压力,有时甚至成为暗杀目标,生命受到威胁,但是非善恶既已明确,我决不屈服于无理的压力之下。”时人常感叹,金庸武侠世界里刀光剑影、风云变幻多么精彩,殊不知,金庸的报业人生亦不输他武侠的江湖。

金庸本人便说过:“写小说是副业,办报纸是主业”。人们记住的是他“气寒西北何人剑,声满东南几处箫”的风月江湖、是“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铁血英雄、是“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的侠义风骨。

唯独很少有人记住“为国为民,侠肝义胆”的报人查良镛。金庸之所以是金庸,固然因为他塑造了一个美丽的武侠世界,但更多的,也是因为他为时代发出的声音。

“有华人的地方,就有金庸小说”。他为中国人构建了一个如此庞大传奇的江湖世界,承载了我们如此多的梦想,在那个世界里,我们永远不必长大,永远充满浪漫和诗意。郭靖,黄蓉,杨过,萧峰,张无忌,令狐冲,任盈盈……这些书中虚构的角色,早已成为我们最熟悉不过的人,他们的形象如此真切,以至于那个世界仿佛一直在我们身边。侠客的恣意恩仇,江湖儿女的悲欢离合,家国民族的大义情怀,在那个世界尽情演绎,永远吸引着我们。如今,那个带给我们如此多快乐和美好的老人离去了,——就像他笔下的大侠们,他退出了江湖,但江湖将永远流传他的传说。斯人已乘黄鹤去,白云千载空悠悠。

金庸参加家族同乐会

金庸之后,再无金庸。曾经的辉煌和灿烂已经不为后辈所知,但我们依然沉迷过去,时间带走的不仅是他们,还有我辈往昔的回忆,也许有生之年再不能笑傲江湖,狭路相逢我们哀悼金庸、时光和自己。

笔者始终以为,民国那个时代是不同于历史上任何一个时代的,那个时代人的精神也是独具一格的,兼具千年东方传统文明之精华,又吸收了西方自由开放之风气,那个时代的大师们,身上是有着“国士”的精魂的,而这些无比重要的东西却在这个浮躁的时代里,早已经被我们渐渐忘记,这是可悲可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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